“站住!”

宴星稚瞧见他, 立马从座上跳下来,白嫩的脚没穿鞋子,就这样踩在地上走来, 像是很不满,“怎么现在才来?”

牧风眠侧身看她,视线先是在她脸上晃了一圈,继而落在她没穿鞋的脚上, 目露疑惑。

荀左就连忙道:“这纯属是少主的个人爱好, 我们门派倒不至于穷到连鞋子都买不起。”

牧风眠往后指了一下, 好心提醒, “你们连大门都只有一半。”

荀左又咳了一下, “那是意外, 意外。”

说话间宴星稚已经走到了面前来。

她打以前就不喜欢穿鞋,走路向来无声,在神族学府那会儿, 都没人敢在背后编排她,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走到了身后听着。

只是牧风眠每次看见都觉得她太没规矩。

身为牧氏神族唯一的嫡长孙, 牧风眠自出生起就接受着大族的规矩教导, 虽说他很不服管教,半点没有端庄守礼的样子, 但至少衣服鞋子都是穿得整整齐齐。

上三界也从没有人像她这样, 光着脚走来走去。

这会儿一见, 他眉头果然又皱起来。

寻屿见到她倒是极为高兴,一下就从牧风眠的肩头跳到她的肩上,亲昵地蹭她。

宴星稚见他面色不好看, 问道:“心里难受?”

牧风眠点头:“是有点, 你把鞋穿上行不行?”

宴星稚没多想, 只以为是他来得太晚,手上的同心镯发挥了契约的作用,让他心里感觉到了不适,便道:“没事,如今你见到了我,用不了多久心中的难受就会消失了。”

牧风眠:“……”

她朝堂中的几个人招招手,“都出来,见见你们的护法。”

屋中几个人早就看见这个模样精致衣着富贵的少年,心中都好奇不已,一听到少主呼唤,立即都走出来,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一边忍不住看他一边恭恭敬敬地喊道:“大护法。”

牧风眠轻佻眉梢,疑问:“我什么时候成你们这破门派的大护法了?”

宴星稚宣布:“从今日起,你就是玄音门的左护法,荀左是右护法。”

他抱起双臂,雪玉折扇在手中转了一下,倒没有立即拒绝,只是道:“你应该没忘记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吧?”

宴星稚当然没忘她自己说过的话,也十分豪爽地一抬手,金光一闪,问情幻成的短刃就出现在掌中,她扔给牧风眠,“问情就借你玩几日,不过眼下玄音门还有事情,暂时不能跟你回家族去耀武扬威,先等一段时日。”

牧风眠将问情接住,低眸端详。

问情被誉为六界最特殊的神器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也是唯一一柄能够与清屿神剑正面对上而不折不破的神器。

问情有着自己的意识,且能够虽主人的想法而变幻形态。

曾经在万仙盛会上,宴星稚用问情幻化的笛子吹奏一曲,让众人大梦一场,也是十分有名的“万仙同梦”事件,后来还有人酿出美酒以此命名。

宴星稚对问情极其爱惜,倒是不知现在怎么会这般随意地给出来。

牧风眠顺势将问情收下,说道:“还有呢?”

宴星稚平日里最嫌麻烦,也烦话多,但眼下却对他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说道:“你且安心等上一段时日,待我寻得办法回到仙界找回我原本的身体,届时九重天上天下任你我横行,那些仙仙神神的,都要被我们踩在脚下。”

牧风眠道:“听起来不像是什么正派人物的发言,确定这里不是魔门吗?”

荀左擦了一把汗,忙道:“咱们玄音门绝对是正正经经的修仙门派,走的是正途!修的是善果。”

是魔是人,牧风眠也并不在意,“既如此,我也可暂且在这门派中留几日。”

宴星稚心说管你打算留几日,来到这你算是跑不掉了。

她像是开心地笑了,说道:“所有人跟我进屋,今日便立立门规。”

说完就率先抬步,走在前头,牧风眠便跟在后面。

见两人往屋中去,其他人一窝蜂地围上荀左,低低闻道:

“大护法,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人一来就顶替了你的位置?”

“这少年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怎么会屈尊来咱们门派啊?”

“门派统共没有几个屋子,哪还有闲房给他?”

“少主说的问情是怎么回事?”

一人问一句,就把荀左问迷糊了,他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那是少主自个取的名字,不过是想威风一点罢了,别声张,至于其他问题,先等少主立了门规之后我来安排,这可是少主钦点的护法,你们几个都放尊重点。”

几个人本就是荀左收进门派的,是他为恩人,现下经他一叮嘱,立即收起心中的疑惑,打起十二分的恭敬跟在后面进了屋中。

宴星稚往中间的位置上一坐,腿就又翘起来,由于是雪元灵土所捏造的躯体,她皮肤白得出奇,连脚底板也是干干净净的雪色,少有正常人的红润肤色。

双臂往椅靠上一撑,坐像就变得相当不正经,像是哪个山头上的山大王,她缓缓开口,“从即日起,我便是这玄音门的门主,任何人都有随意去留的自由,但仅限选择一次,若是走就再也不能够回来,若是留下,日后便不能再离开,可有人想走?”

屋中极为安静,所有人都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忽而,牧风眠的脚动了一下,宴星稚就以为他萌生了想走的心思,立即指着他道:“你除外。”

牧风眠笑道:“为何?”

宴星稚道:“你离开我,心里会很难受。”

牧风眠:“我现在心里就挺难受的。”

宴星稚朝荀左看了一眼,问道:“如何化解?”

荀左还没说话,牧风眠就接话道:“你把鞋穿上我可能会好受一些。”

她立即冲荀左招手,后者极有眼色地递上她的鞋子,且送上一块浸了水的抹布让她擦脚。

宴星稚就一边穿鞋一边道:“我给你一个善意的提醒,你只能待在我身边。”

牧风眠好笑地问:“否则呢?”

她还真不知道同心镯的威力有多大,只听荀左当时说的是心中会郁结难耐,为了吓唬他,宴星稚就往夸张了说:“会生不如死。”

牧风眠干巴巴地哇了一声,表示自己被吓到了。

“你别不信。”宴星稚说。

荀左在一旁听着,心虚地拿出帕子擦了擦额角。

“接下来就是你们几人入道修仙之事。”宴星稚的目光在几个老弱病残上转了一圈,说道:“凡人修仙,一是靠勤奋,二是靠天赋,显而易见你们没有半点天赋,那即日起便勤奋起来,每日起早站在院中勤练,先养成习惯。”

几人一听说有门路入道,自然是积极响应。

“我向来勤快,咱们门派就数我每日起得最早。”

“太好了,竟不知祖上烧了几辈子高香,今世有机会入道修仙。”

“少主,我们每日起早练什么?”

练什么,宴星稚倒还真没想过,实际上当初进仙族学府的时候,那些基本的法术她一看就会,压根就不需要练习,最简单的对于这些未入道也没有天赋的凡人来说,也是极难的。

她暂时还没想好让他们练什么,但又不好直说,于是故作高深道:“我自有安排,你们照我说的做就是。”

牧风眠在这时说:“我没有早起的习惯。”

宴星稚一听,这不是明摆着跟她叫板?

正好当着这几人的面,她高低也要露一手,让他们看看自个少主的实力,振一振老大的威风。

宴星稚当即眼睛一瞪,唤道:“荀左,给我一张符纸。”

荀左立马将符纸双手奉上,有些忐忑道:“少主,左护法毕竟是刚来,还不太适应门派的规矩……”

“闭嘴。”宴星稚接过符纸,上面的咒文顷刻发生改变,泛着隐隐光芒。

牧风眠一怔,还没意识到她想做什么,就见那张符纸瞬间化作光芒散开,分成千丝万缕朝他飘来,卷在他的胳膊腰身上,继而隐没体内消失不见。

宴星稚的命令就传来:“举左手。”

牧风眠腾地一下举起了左手,满脸的惊异。

“举右手。”

他又举起右手,身体仿佛随着她的命令而动作。

“跳。”

牧风眠举着双手,往前蹦了一步,却不料一脚踩进了坑里,当即歪到在地。

他站起来怒道:“宴星稚!”

“大胆,谁让你直呼我名字的,叫我少主。”宴星稚见傀儡咒效果这般好,不禁也十分得意。

这咒术是原先在仙界的时候,她见时珞用过几次,便记下来,如今还是第一次用,却不想也挺成功的,心说我这天赋不比牧风眠强?

仙界那些老东西凭什么说牧风眠是第一奇才?

她看着面前这与狗风眠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不由也来气,命令道:“走到我面前来。”

牧风眠挪动着僵硬的四肢,走到她面前,表情很难看,“你想干什么?”

她用下巴指了指被荀左修好的桌子,上头摆着一盘被百般嫌弃的野果,“喂我吃。”

牧风眠眉毛一皱,反问:“手断了?”

手却伸出去,捏了一枚野果,递到宴星稚的嘴边。

宴星稚满意地张口,俯身过去,顺着他的手将野果含入口中,牙齿从他的手指上轻轻刮过,带起一阵酥麻触感,牧风眠猛地把手缩回来。

继而他又一抬手,把整盘野果都掀了。

盘子摔在地上发出叮当脆响,果子洒落桌面,有几个滚在荀左脚边,他低着头看了看,不敢躬身去捡。

宴星稚看着被掀翻的盘子,鼓着腮帮子嚼嘴里的野果,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喜欢吃这些东西。”

牧风眠气得无话,磨了磨牙,方才被她牙齿刮过的指尖藏在袖中暗搓着。

宴星稚“噗”地吐出果核,指着牧风眠对下头众人道:“瞧见没有,这就是忤逆我的下场,所有人都谨记于心,唯我的命令是从,不得违反。”

荀左默默地掏出绢布擦一把额头,“少主说的是。”

宴星稚从桌子上捡了个野果,对牧风眠道:“弯腰靠过来。”

牧风眠刚想蓄力对抗傀儡咒,背上却一痛,整个人都失了力气,猛地俯身过去,幸而用双臂撑在桌子和椅子上,才没能摔在宴星稚身上。

只是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进了很多,宴星稚一抬头,鼻尖几乎触碰到他的下巴,两人视线一对,将对方眸中的光看得清清楚楚。

牧风眠神色极为不自在,耳尖暗暗发红,暗自使了两下力,却没能站起身。

她神色倒是如常,身子一仰往后退了些许,抬手将野果塞进了牧风眠的口中,“你喂我一个我喂你一个,也算是扯平,快吃。”

瞧见没,她这样爱惜小弟的老大,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牧风眠身上的傀儡咒一动,他咬破了口中的野果,酸涩的汁水顿时溢出,酸得他腮帮子都泛疼起来,俊秀的眉毛紧紧皱起,血色的汁水染红了唇,顺着雪白的颈子流下去,平添几分欲色。

宴星稚见状便哈哈一笑,“好吃不?”

牧风眠方知她是故意使坏,气得他一下就冲破了身上的傀儡咒,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都要倒下似的,宴星稚怕他砸在自己身上,就往他肩膀上推了一把,没怎么用力。

却不想直接将他推得翻到在地上,半晌没了动静。

“喂。”她尝试着喊了一声。

牧风眠还是没有动静,一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不敢吱声,就连荀左也是心惊胆跳。

她起身,走到牧风眠边上蹲下,见他紧紧皱着眉头,闭着眼睛,面色白得吓人,呼吸粗重,像是很痛苦的样子。

她大为吃惊,指着荀左凶道:“我就说你这果子不是人吃的吧!有毒是不是!”

荀左连连喊冤,抓了几个桌子上的野果塞嘴里自证清白,结果被酸得淌了一下巴口水。

一边擦嘴口水一边把晕倒的牧风眠给抬回房中。

结果发现人不是给酸晕的,而是背上的伤势复发,给疼晕的。

作者有话说:

【牧风眠的小小日记】:

笨蛋虎崽复生后的第一个半月:

原来她费尽力气将我招来根本不是念旧,是为了折腾我!

这种野果完全可以当做人间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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