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星稚惊讶地看他,“你能看见我?”

小少年手里还拿着斧头,那双黑溜溜的眼睛正正好地盯着她,“你在那里站很久了。”

宴星稚本是神识化形而来,就算这他是这梦境的主人,按道理说也不应该察觉到她才对,却没想到从方才一开始,他就能看见她。

她稍稍惊讶过后,就对小少年道:“嗯,我不过是随便看看,快将我放出去。”

那小少年看着一脸软弱良善,被欺负的时候也一声不吭,却没想到对宴星稚说:“你想出去的话,就先帮我把柴劈完。”

“什么?!”宴星稚眼睛一瞪,“你还敢使唤上我了?”

小少年就把头扭过去,费力地抬着斧头道:“那你就等着,等我劈完你就能出去了。”

宴星稚看了看堆叠成小山的木段,心说这要劈到什么时候去了?

但这梦境封为困境,她只有一缕神识在这里,若是小少年始终睡着,她就一直不得出,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她走到小少年面前,拎着他的脖子提起来,凶道:“你信不信我把你这个梦变成噩梦?”

面对她的威吓,小少年一点也不害怕,只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问:“这难道不是噩梦吗?”

她一时语塞。

倒也算是噩梦。

难怪他身负重伤来到这种地方,想来跟她之前猜想的也差不多,在家中不得宠,然后犯了什么错被罚,受了伤之后便从家中逃出来,想从万器城得一件像样的宝贝再回去扬眉吐气。

也实在是个可怜孩子。

宴星稚心中一动,松手将他放下来,然后夺过斧头道:“是不是劈完这些,我就能走了?”

小少年认真点头。

她也不再多说,抡着斧头就闷头开始劈。

倒也不算难,两下就能劈碎一个,就是动作起来比较累。

小少年就在旁边坐下来,看着她眉眼间带着不耐烦,又烦躁又认真地劈着木段,原本淡无波澜的双眸忽而一弯,忽然露出个笑容来。

笨蛋就是笨蛋,好骗。

宴星稚忘记劈了多久了,只记得后来她就习惯性的动作,把木头放在桩上,然后抡斧头劈,再然后将断了的木头扫落,那新的一段。

这样的动作重复持续了很久,直到一声沉闷的铃响传来,她的神识好似被一股力量卷着,猛地从梦境中脱离,回到了自己身上,下一刻就睁开双眼。

天色已经大亮,睡到了日上三竿。

虽然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但她却觉得很是疲惫。

说出去别人压根就不会信,她竟然跑到别人的梦里劈了一夜的柴!

想想就来气,她朝竹藤椅上还在睡觉的人狠狠瞪了一眼,见他睡得香甜,便立马下床走过去,大力地将他摇醒,“别睡了别睡了,起来!”

牧风眠慢悠悠地睁开朦胧睡眼,墨黑的眼眸像是蒙尘一般有些朦胧,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什么事?”

“我看你天资不错,日后跟着我混,我不仅能治好你的伤势,还能给你略微指点一二,带着你飞升,如此你将会成为千年来人界之中头一个飞升之人。”宴星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道:“小子,算你走运,这天大的好事别人纵使转生九世一辈子行善积德,也是求不来的。”

牧风眠听后却没什么反应,只道了一句:“多谢,我考虑一下。”

“由不得你。”宴星稚像是强抢民女的恶霸。

见他还要继续睡,她便伸手将竹藤椅摇得前后乱摆,牧风眠就一下扣住她的手腕,转头对上她的视线,眼中那惺忪的睡意褪去,眸子变得明亮,“你要干什么?”

“别睡了,起来破境。”宴星稚道。

牧风眠缓缓坐起,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说道:“说来也怪,我竟梦到你帮我劈了一夜的柴。”

提到这是,宴星稚鼻子都气歪了,却又不能告诉他那是因为她故意抽一抹神识去他梦中的,一口气憋在心中,她语气不大好,“然后呢,你朝我磕头谢恩了没?”

牧风眠轻笑一下,俊脸如三月阳春般明媚,“欢迎你下次再来。”

宴星稚转身往外走,暗骂一句傻子才去。

刚推开门,雍容肥胖的女子就迎面而来,看见她开口第一句便道:“燕燕,衣裳你试了吗?”

宴星稚敷衍道:“试过了。”

那妇人露出满意的笑,抬步就往里走,结果就撞见牧风眠从她身后走来,两人一前一后地站在门内,妇人的笑容一下子僵住。

“你!”她的声音一下拔尖,“你这刁奴,胆敢进燕燕的闺房,我不是叫你老老实实在门口守着吗?”

牧风眠伸了个懒腰,浑然不在意:“在门口守着哪有在床边守着踏实。”

一句话险些将妇人气吐血,当即怒得跳脚,“卑贱奴隶,安敢毁我燕儿清白,来人,将他带下去乱棍打死!”

两个身高体壮的下人就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拉着牧风眠要带下去。

他也不挣扎,还真打算跟着两个下人走,宴星稚眉头一跳,喊道:“回来!”

牧风眠就停步,朝妇人耸肩,“看来你家宴宴不想要我走。”

妇人便匆忙看向宴星稚,凑近了低声道:“燕燕,此事事关你的清白名声,万不可儿戏,莫要被这贱奴迷惑。”

宴星稚本来火气就大,见这妇人在这里叽叽歪歪,当下语气非常恶劣:“别多管闲事!”

妇人被她一下凶懵了,不可置信道:“燕燕,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宴星稚不欲与她争辩,反正这种低级幻境,不管做出什么事都是合乎常理的,根本不用在意这些人的反应。

她抬头看一眼灿阳天色,拂开面前的妇人抬步往外走,说道:“我要出门。”

妇人果然不再关心牧风眠,将她的去路拦住,“不成,正午就是神女祭,你现在哪里都不能去,等神女祭结束之后你再出去玩,为娘不管你。”

宴星稚闻言便停下,想起桌子上的那套衣裙,发现从进这个幻境开始,这个妇人一直口不离“神女祭”这件事。

低级幻境持续的时间并不长,那个叫宋轻舟的小子压根就不会幻境,所以这场幻境的核心就是“神女祭”,那就是宋轻舟想让他们看的东西。

思及此,她又转头回到房中,这次倒是相当配合,任婢女的摆弄下,换上了神女祭的衣裳。

这衣裳洁白如雪,轻如蚕丝,单件摸起来倒是无比轻盈,但一层层的穿在身上,重量还是相当明显的。

裙摆无风自动,领口腰间都挂着十分繁琐的配饰,长发如瀑带上金色的头冠,最后再披上轻纱般的锦帛。

这的确是仙界时兴的仙姬装扮。

衣裳合身,妇人见状也放心离去,她走的时候会将身边的下人全部带走,导致房间又空下来,牧风眠就又大大咧咧地进来,往椅子上一坐,瞥她一眼。

宴星稚侧头轻动,金冠上的坠链轻轻晃动,从窗子透进来的碎影打在上面,折射出细细碎碎的闪光。

她道:“说不定过了这个神女祭,幻境就破了。”

牧风眠道:“这一看就是个低级的叙事幻境。”

宴星稚没好气道:“那你不早说?”

“我以为你能看出来。”他莞尔一笑,“有称霸六界的能耐,看破这些应当不是难事。”

“这些低级的东西,我才不屑去看。”

叙事幻境就是完全无害的幻境,造境者只是想将一段记忆展现出来,多用于纪念某个时刻,仙界有一堆叙事仙书,随意翻阅,就能进入叙事幻境,并不稀奇。

若无破解之法,只等着幻境叙事结束,就能够出去,所以牧风眠一开始就没有半点要反抗的样子。

宴星稚看惯了那些高级的东西,加之以前吃过幻境的亏,看见幻境下意识以为是充满危险的,倒没有往这方面上想。

想到此,她又忍不住想骂娘。

这宋轻舟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当她时间很多吗?莫名其妙设一个叙事幻境究竟是为何?

简直越想越气,自打重生回来,就没有哪一件事是顺心的。

这副**体融合起来也如此的慢,导致她神力使不出来,不然何须要憋屈地困在这低级幻境之中?早就打上仙界寻仇去了。

她握着拳头咬着牙,脸上都是生气的表情,倒因为这张软糯恬静的脸而显出几分可爱来。

牧风眠就撑着头在一旁悠闲地看着,也不言语。

正午的钟声在城中敲响,浑厚沉重的声音传得极远,一圈圈**开之后几乎将整座万器城包揽在其中,让每个人都听到这钟声。

宴星稚本来生着气,但钟声敲响的一瞬,她神色猛地一变。

一股极其微弱的力量从神识中掠过,虽然又快又弱,但还是被宴星稚相当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骤然站起身,大步走到窗子边,朝外看去,隐隐约约看到那座万器城中高低错落层层叠叠的房瓦,眸子震动。

方才一晃而过的,正是问情的气息。

问情果然在万器城之中!

恍然之间,宴星稚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局!

一场为她所做的局。

有人将问情现世的消息放出,故意将她引到万器山谷,在一步步引到她走到这万器城之中,进入时光回溯阵法。

从这个时间节往前算是三百年,往后算是七百年,宋轻舟整整等了一千年,等的就是她。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