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风眠话中有话,宴星稚与荀左都没听懂。宋轻舟一脸惊色,一时间没人说话,周围变得极为安静。

“你……”宋轻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愣愣地问着他,“你知道多少?”

“略知一二罢了。”牧风眠像是有些谦虚地回答道。

脖子旁架着的刀刃的荀左也走神,忘记了自己身处危险之中。

先前在客栈的时候,牧风眠为对付那些傀儡魔族现出神体,赤发金炮和仿佛要焚烧一切的烈焰神火,都与传闻中的那些描述对上。

纵使荀左孤陋寡闻,只听闻寥寥传言,从未见过那站在六界顶端的神君,但也并非是井底之蛙。

加上他自己从一开始就报上了自己的大名。

牧氏族王的嫡长孙,六界第一神剑的主人,尚在年少便名扬天下的风眠神君。

其实不难猜,只不过他一直不敢相信而已。

这般传说中的神君出现在这里,怕是他扯着嗓子站在街上喊,都没人相信。

宴星稚听闻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诧异地看他一眼,“你们是旧相识?”

牧风眠侧目,头往她这边凑了些,低声道:“先前遇到过,说了两句话。”

“难怪他要你留下,原来你们之间还有恩怨。”她道。

牧风眠就勾了一下嘴角,没再接话。

宋轻舟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跳转,似乎仔细思量了一下,继而神色变缓,将手中的刀刃收起来,扬起一个极为和善的笑,方才的剑拔弩张瞬间消散殆尽。

“二位尊临万器城,我作为东道主,自然要好好招待。”宋轻舟一摆手,一团轻烟般的黑雾凭空而生,继而从他的衣袖袍摆中大量涌出,如奔流的水一般迅速将几人卷在其中。

黑雾卷来的时候,宴星稚以为有毒,下意识想捂住口鼻,却不想眨眼的功夫她就被黑雾淹没,吞噬了视线中的所有光线,眼前变得一片漆黑,所有声响在一瞬消失。

只余下宋轻舟逐渐远去的话音,“我已经等了很久,千万别让我失望。”

她伸手在面前挥了挥,只觉得这雾没有味道,用皮肤接触也没有任何感觉,想来是没有毒的,难不成宋轻舟只是放个黑雾逃跑?

但那小子一看就满肚子的坏水,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在这座庙的下面藏了那么多魔族,来头肯定非同一般。

宋轻舟说的等待,究竟是等什么?

正左思右想时,面前的黑雾却逐渐散去,光影从雾中打过来,照在她的眼睛上,她一时适应不了这样的光线,眯了眯眼睛。

“愣着做什么?快过来试试。”面前传来一个妇女的声音。

待雾全部散去,宴星稚的眼睛也适应了光线,就见眼前的场景已经完全不同。

方才还是在庙里的地下,昏暗潮湿,狭窄的夹道中只挂着两盏微弱的灯,而现在却像是在一个大户小姐的闺阁之中。

这闺房里几乎摆得满满当当,翠绿的与屏风,半人高的大花瓶,各种各样的画挂在墙壁上,雕花的桌椅,精致的长灯,充满着凡尘气息。

宴星稚一眼就看出这是凡人所居住的房屋。

面前的妇女穿得雍容华贵,笑着冲她招手,“快来瞧瞧,这衣裳做得真是漂亮,据说城中顶尖的绣娘亲手缝制的呢。”

宴星稚问:“你谁啊?”

那妇女一愣,惊讶道:“燕燕,你怎么了?连为娘都不认识了?”

“宴宴?”宴星稚还是头一回被别人这么叫,不免觉得有些奇怪,“你是我娘?”

妇女慌乱道:“燕燕,你可别吓娘啊。”

宴星稚转头,看见一旁的桌上摆着一面大铜镜,于是走过去一照,镜子就映出了她的面容。

虽然自重生以来,她都没有瞧见一面像模像样的镜子,不过在赶路来的时候也路过了水潭,依稀能从水的倒映中看到自己现在的脸。

此刻镜子将她的脸照得一清二楚,十六七的模样,一双柔婉的杏眼,鼻子小巧高挺,唇瓣嫣红。

明眸皓齿,玉骨冰姿。

是十分典型的凡间美人模样,带着笑意的时候颇是温软无害。

模样没变,眼前的妇女却将她当做女儿,宴星稚立即明白这是幻境。

幻境之中存在着很多不合理的地方,越高级的幻境才越真实,显然宋轻舟对幻境的掌控力并不高,所以她能第一时间察觉。

要打破这种人造幻境只有两种办法,一是找到幻境的主人,将主人打败,幻境自然就破了。

二则是找出幻境的中心支点,每一个幻境都有中心点。

最典型的幻境便是黄粱一梦,若是中幻境之人面对百般**难守本心,沉迷其中无法自拔,那便永远都出不了幻境,但若是醒悟之后拔剑自刎,了解生命,幻境便会被攻破。

眼下要找宋轻舟并非易事,还是选第二种最为简单,直接跟幻境中的人对着干就行。

于是宴星稚道:“你让我试我就试?你算什么东西,敢指使我?”

那妇女被她这一副地痞流氓做派给吓懵了,瞪着她好半天,才道:“燕燕,你怎的这般跟为娘说话?”

宴星稚不屑地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眼,“就你也配当我娘?也不照照镜子,老肥婆。”

她说完便转身要走,一拉开门,就看见荀左和牧风眠站在门口,与一众下人站在一起。

牧风眠倒是神态自若,荀左却满脸迷茫和惊慌。

她一挥手,“跟我走!”

荀左当下欢欢喜喜上前,“原来少主也在啊,我当时来了什么奇怪地方,既然少主在的话应该能够轻松解决。”

“那是自然,且看我如何破境。”宴星稚扬了扬下巴,神气道。

刚走两步,身后的妇人就怒喊一声,“将这逆女给我抓起来!”

下人们应声而动,宴星稚立马摆出拳脚架势,凶道:“谁敢!别以为我拳脚是麻杆搓的,当心我一脚踢死你们!”

荀左也抡起老拐杖,二人摆出的姿势一高一矮,恍若老乌龟和高脚鹤。

牧风眠也在其中,他显然要与那下人是一伙,接话道:“哇,好生厉害,麻烦踢我的时候下脚轻点儿。”

半柱香后,宴星稚被绑得结结实实推坐在椅子上,对牧风眠气道:“轻点!”

牧风眠低眸看她,拍了拍衣袍上的灰色脚印,“方才怎么没见你下脚收力?”

“你这叛徒!”她骂道:“竟然跟这些幻境的人是一伙,你给我等着!”

牧风眠嗯了一声,满不在乎道:“你赶紧起来教训我吧。”

宴星稚气得牙痒痒。

相较之下,荀左就有些惨了,他被螃蟹一般五花大绑,随意地丢在地上,方才一番缠斗之中头发衣服皆十分凌乱,看起来颇为可怜,“少主,你的方法好像有点问题。”

宴星稚:“没有任何问题,现在排除了一个错误的破境方法。”

荀左:“少主英明,那眼下该怎么办?”

宴星稚:“你放心,我还有别的办法,这群喽啰困不住我。”

荀左:“少主神武。”

牧风眠:“……”

正说着,那身材臃肿的妇女走进来,对她横眉怒眼,“燕燕,你向来是听话的孩子,今日竟如此放肆,现在可知错了?”

宴星稚就顺着道:“知道错了,快放开我吧,老肥……娘。”

差点顺口说错了。

这妇女恍若没听见似的,说道:“知道错了就好好在屋中反省,罚你一日不准吃饭,记得将桌上那用于神女祭的衣裙试了,听到没有?”

宴星稚乖巧点头。

妇女招了下手,站在旁边充当下人的牧风眠就上前来给她松绑,解她颈子边的绳子时,还被她一口咬在手腕处。

牧风眠哼都没哼一下,照她的脸上用力捏了一把,宴星稚吃痛立即松开嘴。

妇女没注意身后的这小动作,怒瞪了荀左一眼,气道:“将这刁奴关到柴房里去!”

荀左见状便挣扎起来,“为何?我方才分明是一直在挨打,这也要罚我吗?”

他扭动着被两个下人合力抬起来往外走,泪眼汪汪:“少主,尽快来救老奴——”

宴星稚赶忙给他一剂镇心药:“放心,我一定救你!”

荀左被抬走之后,屋中的下人也逐一撤离出去,妇女却将牧风眠指了下来,说道:“你在房外守着,不准小姐出门,也不准有人探视!”

喝令完,她就带着下人离去,关上了门牧风眠就站在外面。

宴星稚松了松方才被绑着的手腕,将桌上叠放整齐的衣裙给抓起来,触手一阵冰丝凉意,只见这衣裙如雪蚕丝织就而成,份量轻盈如飘渺轻烟,上头的绣图纹样流光溢彩,看起来极为不凡。

这种布料凡间几乎没有,应当是妖界的。

正想着,门就被推开,原本被安排守在门外看着不准任何人探视的牧风眠,就这样大剌剌地走进来,然后关上了门。

他瞥了一眼宴星稚手上的衣裙,往柔软的躺椅上一坐,腿就惬意地叠起来,慢悠悠道:“神女祭,万器城五年一次的大型祭祀,挑选一个凡族女子扮作神女进入雷钟塔,接受神女的赐福,庇佑万器城永盛不衰。”

“你怎么知道的这般清楚?”宴星稚奇怪。

牧风眠想了想,而后道:“你被这群喽啰按着绑起来的时,我跟旁人打听来的。”

听出他话中暗含讽意,宴星稚没好气道:“我只不过是不想跟这些凡人动手,以免失了我的身份。”

“嗯对对。”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