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一做了两年的助眠主播,最擅长用娓娓道来的腔调把人引入故事里。

正经的粉丝经常说他不管念些什么都有一种矛盾又莫名的力量,很慵懒,也很随意,看似漫不经心,随口就来,细听却满是温柔小意。

如同笨拙的小蜗牛摇动触角去亲吻风,看似风在被他戏弄,实则是他渴望被风触碰。

傅歌从见他的第一眼就把孟一的内心给窥透了个彻底,所以他每句话都像在揉着人的神经哄慰。

“如果只是想再要一个小孩儿,她大可以挑一个最强壮的宝宝走,何至于前前后后跑了好几趟孤儿院,总是躲在角落里偷看你,还失落地问我:我的angel是不是不喜欢我啊,他好像不太愿意和我走……”

孟一呜咽一声,“怎么可能不喜欢,我最喜欢妈妈,我怕自己养不活,爱生病,麻烦人。”

傅歌笑起来,指尖揉着他下巴上的软肉,“你呀,和她真的好像,你小时候怕让她伤心,就不和她走。现在她没脸见你,就连医院都不来。”

“我去!我过去!妈妈不来我就过去!”

孟一抿了抿唇,不知道在新爸爸面前说这种话会不会让人伤心,只小声问:“小爸爸,我过去把妈妈接到医院住一阵子可以吗?”

“当然可以,哪儿用的着这么小心,你再这么见外我就让戚寒把医院划给你。”

“不不不!不要了!”

孟一用力摇着头,“给戚寒留点吧,就是煤老板也禁不住这样挥霍啊。”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湿了眼眶,等自己意识到的时候一滴泪已经滚了出来,傅歌随手帮他抹了,“我们小少爷掉大金豆了。”

到底还是不好意思,他一头扎进毯子里不起来了,傅歌捅咕他一下他就顾涌一下,“现在知道害臊啦?”

孟一哼哼着嘟囔一声,“小爸爸,你抱抱我呗。”

傅歌宠溺地笑起来,闷闷的笑声隔着肩膀传给他,“我抱不了了,动一动都费劲儿,你来抱我吧。”

于是孟一像只小狗崽子似的趴在他肩膀时,牵起人的手放在自己额头,黏黏糊糊地说:“小时候我做噩梦,妈妈就这样抱着我,我哥还跑过来呼噜我脑袋。”

傅歌捏着他的脸蛋玩,说:“那咱们还差个流程啊,我把你哥叫过来呼噜你一下?”

孟一却摇了摇头,“是……那个哥哥,他以前对我很好的,很好很好……”

傅歌敛了眼,“如果实在想,就回去找他,我了解戚寒和阿决,不会用下作的手段孟家,他们始终给你留了回去的余地。”

孟一想了想,说:“还是算了,对我很好很好的那个哥哥走的太远了,我追不上了,我只想要看看妈妈。”

“也好,怎么都好。”

傅歌在他眉心揪了一把,“你就当是做了一场梦,从今以后余生都明朗。”

他们父子俩在这温情时刻,对面戚寒酸的眼睛都红了,说话间带着股咬牙切齿的狠劲儿,“说什么呢这么亲热,还非得抱着那个小崽子的脑瓜子说,这么多年了,你爸从来没这样抱过我!”

傅决寒冷哼一声,“你这么大个儿,顶小宝俩了,爸怎么这样抱着你。”

“别跟我废话,赶紧给我整走!别人蜜月都是二人世界,就你俩拖油瓶不嫌挤,你俩去隔壁岛吧。”

傅决寒可太愿意看他吃憋了,学着孟一的口气,“就不走,就烦你。”

“嘿——”戚寒一个字恨不得拐三十五个弯,“你现在是一点不怕我了是吧?不是前几年又怕又恨得牙痒痒,天天想着拿刀捅死我的时候了?”

傅决寒抱着手臂直接把嘲讽拉满,“可醒醒吧,对自己的家庭地位有个清醒的认知,你就庆幸家里没养狗,不然以后四人座的车你得跟在后面跑着走。”

戚寒气得当场伤口就崩开了,滋哇滋哇乱叫,孟一吓得一激灵,小脑袋猛地抬起来,“闹野人了?”

傅歌笑着在他鼻尖划了下,“是你大爸,估计又吃醋了。”

孟一撇了撇嘴,跑到傅决寒那里,边跑边和戚寒说:“大爸,我准备的礼物还在你们帐篷里呢!”

戚寒趴在傅歌肩膀上,敷衍地问:“什么啊?”

孟一:“紫裤衩!祝你紫腚能行!”

话没说完身后就砸过来一个椰子壳,“讨债的小玩意儿!赶紧滚蛋!”

傅决寒把人掳到了船上,说要趁着日落去钓鱼。

戚寒使尽了浑身解数,终于如愿以偿地被傅歌抱了脑袋,回到帐篷里看到孟一的礼物摆在角落里。

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一看就知道里面不是**,他板着一张冷漠到丝毫看不出期待得要命的脸打开,傅歌正好进来,走到旁边靠着他的肩,“是什么啊?”

戚寒看到那东西时愣了两秒,眼圈红了,“这孩子……”

只见粉色的小盒子放着一个缩小版的乐高城堡,里面花坛喷泉一应俱全,和他在傅决寒年幼时许诺给儿子的别无二致。

城堡中间还放着一张照片,照片里傅决寒站在孟一搭给他的放大版乐高城堡里,笑的很轻很淡,眼角有泪光闪现。

傅歌把照片翻过去,发现一只黄色的手绘皮卡丘,底下还有一行七扭八拐的小字,是孟一写的——

“大爸小爸,不要遗憾,我帮你们把童年补给哥啦。”

*

大海上的夕阳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晚风赶着橘色的云到海天的连接线,于是晚霞就像融化的冰激凌一样从天空滴落到海面。

一层一层的冰激凌慢慢化开,在海面上**漾出一层波光粼粼的光泽。

孟一就坐在这样的夕阳里,坐在白色的甲板上,坐在自己曾经最惧怕的水面之上,眼前是令人赞叹的世界一角,身后是他的整个世界。

傅决寒在身后抱着他,傅歌和戚寒在沙滩上等着他们,他在二十岁第一次尝试跳水后有了一个爱人,如今依旧是二十岁,饱经磨难的小孩儿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家。

“哥,谢谢你……”

他向后靠进傅决寒怀里,毛茸茸的发顶蹭着他的下巴,“这几天的感觉,这样……其乐融融的日子,我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没有体会过了。”

傅决寒单手拥住他的小腹,把人揉进怀里,迎着晚风和落日亲吻他渡满金色霞光的唇,“以后都会好,这样的日子你还要过一辈子那么长。”

他不是会经常表达爱意的人,除非窝藏在胸腔里的喜欢已经浓郁到井喷。

傅决寒抚摸着孟一的脖颈,嗓音比夕阳还温柔,“乖乖,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不止礼物,还有很多惊喜。”

他少见地会羞臊,眉眼间竟然有几分青涩,“我想给你很多东西,把全世界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孟一故意不解风情,“那可能要装不下啦,我的皮卡丘儿子们必须在家里占据龙头地位。”

傅决寒被他逗笑,“知道了。”

“第一个礼物是这个。”他像是安排了很多东西,揭开时居然还要区分先后。

傅决寒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扁平的小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精致的男款项链。

孟一在某场时尚市场品牌拍卖会上看到过这条项链,全球仅有三条,起拍价就要七位数,但更吸引他的是项链上坠着的红色玛瑙。

说是玛瑙又不想太像,那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红色宝石包在透明的壳子里,壳子外面磨得圆润光滑,看起来稚气又可爱。

“这个是什么啊?”

傅决寒帮他把项链带上,笑着讲:“说出来你不要怕,里面是我的血。”

“什么!”孟一瞬间坐直了腰,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颗石头,“你的……你的血?谁让你弄的啊!抽了多少啊?”

他抓着傅决寒的手臂去看,在他右手手肘A股发现一窝针眼,皮肉都快凹进去了。

孟一的眼圈登时就红了,又气又心疼:“不是不让你抽血的吗!我们接吻就行,谁让你——”

“但是我总有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就像机场那天,液态血不好保存,更不方便携带,我就请一位老中医帮我做了这个。”

那不是宝石,而是牛黄石,之所以会变成这么鲜艳的红色,是因为它在傅决寒的血里泡了小半个月。

用小刷子沾血薄薄地涂在牛黄石表面,晾几分钟干了之后再重复操作,直到鲜血浸透到石头内部,把每一片石层都染透。

傅决寒为此前前后后抽了十余次血,请了五六位工人日夜涂染,连夜加班加点地做,才弄好了这么一小块,封在可食用的密封胶里。

紧要关头打破胶层咬下一点,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帮孟一捱过一次发病期。

“这是救命的东西。”傅决寒把项链收紧一些,牵着石头晃了晃,“希望小宝永远不要用到。”

孟一捏着那块小石头,喉间生涩,“哪有你这样的,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又要别人永远不要用到……”

傅决寒笑起来,抱着他躺在甲板上,“因为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在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发生危险。”

每一种未知的可能都让人恐惧,他在医院陪床时连做了好几天噩梦,至今看到孟一满是是血缩在棍棒之下的样子都脊背发凉。

“谢谢哥哥。”

他凑上去乖乖地给人亲吻,鼻头酸得要命,说话也囔囔的,“我好像把一辈子的好运都用在遇到你身上了,还好我不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在你朝我走了这么多步之后没有再缩回去,不然我得后悔到下辈子了。”

“你还是胆小鬼吗,我没见过哪个胆小鬼怕水还要跳那么多次海。”

孟一嘿嘿地笑起来,又沮丧地扁扁嘴,“跳再多次也没用啊,现在看到还是犯怵,要不是你们陪着我才不来岛上玩。”

傅决寒张开手,捞了一把带着潮气的风,突然说:“要不要再试一次?”

孟一:“什么?”

傅决寒带着他坐起来,“你之前为了迈出那一步跳了179次水,179次都没有我,这是第180次,哥哥会接着你,以后永远都接着你。”

话音落下他搂住孟一的腰,在他耳边轻吻着问:“准备好了吗?”

得到肯定答案后他就把人紧紧地拥进怀里,坐到甲板边缘,背朝着大海向下自由落体。

落日熔金,微风和海鸥在远山处勾缠成一团,白色的船舷旁,两个紧密相拥的人第一百八十次坠入大海。

傅决寒跌在水面上,孟一跌在他怀里,身体被海水吞噬的前一刻,傅决寒吻住了人的唇。

他想,我有全世界最勇敢的胆小鬼,爱他就像是呼吸,庸常且必须。

作者有话说:

小宝,戚寒医院你不要可以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