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三十,按理来说傅决寒应该早就掌握了在各种场合游刃有余地控制微表情的方法,但听到“泡面”两个字时,他是真的没忍住弯起了嘴角。

甚至一度平复不下来,要借着抽烟掩饰。

孟一看身前的人背过身,点了根烟,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捏着烟草送进嘴边,就连后脑勺都透漏着不想理人的凶厉样儿。

怎么感觉寒哥生气了……

是因为我没给栗阳做饭吗?

好像确实不礼貌,有事栗阳哥,没事吃泡面,傅决寒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没家教的两面派?

他那小脑袋里一团浆糊,本来对着傅决寒就晕晕乎乎,想到这儿不由立刻急了,磕磕巴巴地开始解释:“寒哥我不是故意的,是真没时间了……”

他抠了抠手,试图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给你烧的菜都是很小一碗,分给栗阳你就吃不饱了。”

“然后、然后我做好饭才发现家里没米了,嗯……好吧也不是没了,其实是我烧焦好几次,只成功了这一小碗,就没他的饭了。”

“我不是故意不给他做哇!”孟一从后面一把抓住傅决寒的胳膊,脑袋挤到人面前,扁着嘴特别窘迫:“我家今天晚饭都没有米吃,出去现买的,因为这个阿姨还让我写了好长一份检讨呢,我差不点就迟到了……迟到就又要被你的小栅栏挡在外面了……”

告状似的语气就像那种受了委屈还忍着不说的狗狗,只滴溜溜地转着眼睛,心虚又可怜地瞅着主人。

可等傅决寒垂眸看他时又飞快地移开视线,把话题再次扯上正轨,“那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这么晚了你不饿吗,一会儿菜都凉了……”

义正言辞的模样仿佛刚才告状的不是他。

傅决寒都快拿他没办法了,盯着他那软趴趴的狗狗样看了好久,眼神僵硬地从他扯的大开的胸脯移开。

“我敢生你的气?我一句话都没说你准备了十句八句等着我。”

说完拨开他的手转过了身。

孟一眼睛瞪得老大,平白在这话里听出些打情骂俏的意思,快美死了,又换了一边胳膊挽上去,衣领都扯开了还浑然不觉,“我可没有故意等着你嗷,我这都是自然流露,情不自禁就想说好多话。”

傅决寒抿着唇再次推开他,他就哼哼着凑到另一边,“你想小时候我们隔壁那只哈士奇,在外人面前凶巴巴恶狠狠的,一到主人面前还不是汪汪汪汪说个没完,那我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啊,它喜欢它主人,我——”

话音一顿,孟一脸蛋酡红,嘚波嘚说到这才发觉这么类比不太对劲儿,但只能咬着牙硬说:“我……我也喜欢你,就想和你多说话么。”

傅决寒撩起眼皮,故意去招惹他:“它一只狗当然喜欢主人,你和他一样,你也是我的小狗吗?”

却没想到孟一眨巴着眼睛,反将他一军:“那小狗还都和主人一起睡觉,被主人亲亲抱抱举高高呢,我做你的小狗,你也这样对我吗?”

话音落下傅决寒明显神色一凛,指端捏着的烟草被猝然捏紧,孟一心头猛颤,有点后悔自己嘴皮子太快,傅决寒本就生气,又说这种没边的话简直火上浇油。

“对、对不起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那话没过脑子,不是要你和我……那个那个……”

傅决寒敛起眉,赶人了:“回去。”

孟一瞬间急了,想拉他又不敢,狗狗眼耷拉着求他:“别寒哥,我再不的了,你别生我气。”

傅决寒直接朝门口叫人,“栗阳,把他弄走!”

“不弄走不弄走!”孟一脑子一热直接耍起无赖,抱着他的大腿就坐在了人脚上,“你先答应不生我气我才走,不然我就——”

话音戛然而止,孟一虎着张小脸呆愣当场,他像被按了暂停键的小机器人,瞪得像铜铃一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傅决寒……双腿之间……耸起的西装裤轮廓……

孟一发誓,他这辈子脑子都没转的那么快过。

他只用0.1秒判断那耸起是什么。

再用0.01秒判断那耸起应该是被房间里另一只稍微有点**力的活物导致。

最后用了0.001秒毫不犹豫地确定自己就是那只稍微有点**力的活物。

卧槽!孟一脑袋里简直炸开花了!傅决寒不仅没生气,还还还……还他妈硬了!

可以啊小孟同学,这不仅是圆满完成考试,简直就是把附加题也做对了!

就像是在肥屁股小狗腰上缠了两只粉红色的小气球,风一吹三只“尾巴”一起疯狂摇晃,傅决寒不用看就知道孟一现在一定美得直冒泡了,索性也不再遮掩。

“还不起?”

“喔……起!起起起!马上就起!”他没控制住表情,仰着头起来时笑得像只玉桂狗。

“嗯……抱歉啊哥,我下次不扑你了。”刚刚才注意到自己领口扯开得有多大,害臊之余还忍不住得意。

孟一小声嘀咕个没完:“但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想你么,你又老赶我走,好不容易抓到机会我当然想凑近点和你说说话,衣服是自己崩开的,不是我没穿好,但我也知道错了下次穿个领口紧的衣服——唔!”

气急败坏的傅决寒把嘴里含着的一口烟吐在他脸上,“闭嘴。”

孟一雾眼婆娑地抬起头,“嗯?”

傅决寒闭着眼,眉头紧皱,极力压抑住小腹腾起的那团火,再睁眼时直接捏着他的肩膀把人转了过去,附耳哑声道:“再他妈拿这些没边儿的话撩拨我,你就别考试了!”

孟一被他灼烫的嗓音喷傻:“我我我、我以为接下来才是今天的考试内容。”

“……”施加在肩膀上的力道骤然加重,傅决寒深吸一口气,充满磁性的低哑嗓音裹挟着烟草和情欲:“考你个头啊。”

孟一:“……”

孟一:操啊要了命了,真想把头给他。

那天晚上孟一是被傅决寒轰走的,临走之前还眼巴巴嘱咐他要记得吃饭,明天给熬鸡汤喝。

傅决寒坐在桌子后面,没吃饭,也没做别的,他重新点了根烟,提着精神慢慢让身.下的反应平息消解。

不怪孟一得意成那样,他确实是被那个小刺客敞着衣服扑了两下就压不住欲.望了。

但傅决寒也没准备做什么,至少不是想着孟一去做。

且不说两人现在的关系当不当正不正,又马上面临分别,即便不出国他也没想过往更亲密的方向发展。

不是因为孟一犯过错、不够好,是他不习惯这种脱离掌控、完全没有把握的感觉。

近两个月的时间完全足够改变一个人,痛彻心扉的分手让孟一一夜长大,傅决寒亲眼看着他从以前那个胆小、被动、自我的小男孩儿,变成了如今主动勇敢又体贴的模样。

可欣慰感动的同时又免不得患得患失。

他这份新的“纯粹”的喜欢又能坚持多久呢,未定的期限仿佛长到没有尽头,又好像短到伸手就能触摸。

它像一架虚幻到随时可以破裂的笼子,把人吸进去反复撕扯又愈合,傅决寒不想再踏进去一次了。

那桌菜他一口没动,统统留给栗阳处理,自己转头进了书房,再出来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客厅的小夜灯还亮着,栗阳开着电脑不知道在看什么,声音不仅公放音量还调的特别大。

傅决寒正要叫他去睡觉一道熟悉的声音就钻进耳朵,孟一说:“今晚书架读完了,还没来得及补充,那就唱首歌吧。”

垂眸一看,屏幕上戴着口罩的人正在直播,脏橘色的小卷发被灯光衬出一圈暖融融的光晕,温柔又静俭的气质和刚才抱着他的腿耍赖的小刺客截然不同。

“清唱吧,正好给大家放一段我前两天刚做好的助眠音频,我做了很久,有三个月左右吧,这样一算好像也没太久,可能我经历了太多,才觉得尤其漫长……”

孟一说着笑起来,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弯成一道温润的弧度,明亮又澄澈的眼底却晕着许许多多的悲伤。

“这段音频是我打算……在我生日那天,送给我……爱人的礼物,但我没等到生日,就被踹啦,马上他也要走了,说是不会再回来。”

他云淡风轻地说着这一切,一边调试设备一边回答问题:“他去哪?要出国的。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去?我这边还有很重要的事,要结束后才能去找他。”

孟一也不知道妈妈的病还要治疗多久,但在康复之前自己是一定走不了的。

“为什么不早一点把音频送出去?因为我犯错误了呗,他不理我了。”

调试耳机的手突然停顿,孟一沉默了两三秒,低声说:“其实我今天也想送来着,但被人轰走了,没办法我只能买通他的朋友,让他帮我外放一下直播,但是……”

但是他不确定傅决寒会不会听。

会施舍给他两三秒,还是直接让栗阳关掉呢?

孟一统统猜不到,也不敢猜。

“好了不想了。”他把思绪拉扯回来,戴上耳机,最后说:“如果他现在在听,就让他提前祝我生日快乐,如果他走开了,那……我就假装他听到了。”

话音落下,镜头骤然切换到了电脑桌上,画面里只有一只透明的富士山酒杯,琥珀色的酒液里卧着一颗小小的皮卡丘冰球。

傅决寒几乎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第一次带孟一去酒吧时自己给他调的歌尔德蒙,里面放了一颗连夜赶制出来的皮卡丘冰球。

孟一喜欢到不舍得喝,一路捧着带回家冻了起来,没想到能完好地保存到现在。

栗阳清了清嗓子,把屏幕转向他,然后一声不吭地走了,傅决寒掐着掌心下楼,坐在椅子上。

与此同时,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孟一伴着自己做的音频开始清唱,《千千阙歌》送给即将离别的人——

“徐徐回望,曾属于彼此的晚上”

音频里响起的是他们在望江小巷的初遇,孟一收集了一段混着古斯特鸣笛的蝉叫。

“红红仍是你,赠我的心中艳阳”

万宁海上的第二个日出,他跳海跳到脱水,瘫在甲板上伴着近在咫尺的日出录下的一截海浪。

“如流傻泪,祈望可体恤兼见谅”

南山车场,傅决寒带着他冲下九米高台时,低沉的嗓音混着摩托车的声浪宣告——我是你的骑士。

“明晨离别你,路也许孤单得漫长”

分手后的第三天,他躲在医院的卫生间里咯血。

…… ……

…… ……

从初遇起,傅决寒就给了他太多次的心动,孟一不知道如何爱人,却最懂得浪漫。

他把心脏的每一次悸动都录刻成声音,像送给妈妈的U盘一样小心地存放在音频里,三个月的点滴过往,他一分都不曾忘记。

分手后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傅决寒都会打开孟一的直播,看着屏幕里读读唱唱的小孩儿,幼稚又落寞地想,到底是对他来说多不重要的爱人,才会随意到连一段专属的哄睡音频都没有。

孟一为陶雅做了二十个G的助眠音频,却连为他哼唱一首歌的次数都少的可怜。

可直到今天傅决寒才知道,不是没准备,是他没来得及送出手。

直播间里孟一已经唱到尾声,他把音频暂停,低头抹了抹眼睛,镜头重新切换给主播,他浅笑着眯起眼,眷恋又不舍地望着镜头对面那个已经屏住呼吸的人。

唱出最后一个小节——

来纵是千千阙歌

飘于远你路上

来纵是千千晚星

亮过今晚亮

都不起这宵美丽

都洗不清今晚我所想

因不知哪天再共你唱

最后一句歌声落下,孟一望着镜头静默良久,突然摘下了口罩。傅决寒心头猛颤,微红的眼眶泛起水泽。

直播间上百万水友早就炸了锅,密密麻麻的弹幕飞满屏,孟一开启全员禁言,冲镜头笑了笑,同时拿遥控器打开身后的自动挡帘。

随着整个房间的全貌慢慢显露,傅决寒心跳骤停,刹那间收紧了呼吸。

这不是孟一的书房,而是卧室,但床铺桌椅所有家具都被清理一空,余下的只有大片大片的积木块,带尖角的房子、光秃秃的树、不会流水的喷泉、还有两个**秋千的小孩儿……

孟一在自己家里,为他搭了一个天蓝色的乐高城堡。

他十三岁那年,等了六个月都没等到的城堡。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样的,”孟一说:“有几层、什么颜色、喷泉的形状、花坛里的花种,我统统不知道。”

“我来的太晚,错过很多年,犯了很多错,但我会把你想要的都努力补给你,不是非逼着你和我好,就是想我哥能快乐一点,不要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直播间人气已经上千万,“bliss露脸告白、恋爱对象疑似男性”的词条在热搜上滚了好几轮,傅决寒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高声喊着栗阳过来。

而孟一只是安安静静地望着镜头,手指百无聊赖地抬起,落在皮卡丘冰球的头顶。

在他开口前的最后一秒,bliss直播间被突然封禁,手机铃声如擂鼓般猛然响起,孟一脱力般深吸一口气,瘫在了椅子上,他知道自己堵对了。

电话接起,只能听到傅决寒一声比一声粗重的喘息,孟一眼圈殷红,望着冰球融化成水,才开口说:“寒哥,夜很黑,路很长,你慢慢走,我快快追。”

“一定别再丢下我……”

作者有话说:

感情线快重圆了,文案那里是在接下来的剧情线中,是最后一个小【划掉】波折,因为小歌和阿决的去留问题还没解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