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话一出,几行眼泪就无声地滚了出来。

孟一像是被人当胸射了一箭,心脏上开了个巨大的、血淋淋的洞,明明用了十万分的力气才能把傅决寒好好地安放进去,又被他一句话连皮带肉地扯了出来。

“不会的......不可能......”

他绝望地摇头,怔怔地瘫在地上往后退,脑海里的片段被割裂成两半,一半是傅决寒骑在机车上温柔地护住他,一半是隔壁房间里男孩儿女孩儿们的惨状,他茫然地看着垂在眼前还在滴血的长鞭,整个人都要被这些画面撕碎了。

可傅决寒不打算放过他:“你准备怎么办?嗯?”

军靴往前踏了一步,落地的声音挤压着孟一的心脏,“出去曝光我?还是报警抓我?”

“我、我不知道......”

他抓着的瓷片刺进了手心,沁出一点血。

傅决寒立刻抬脚过来,孟一吓得举起手大叫:“别过来!你不要过来!”

他狠戾地握紧拳头,瓷片却始终包在手心里。傅决寒彻底不动了,开口满是自嘲:“你以为我要打你?”

“你以为我会把这根鞭子用在你身上。”

这次是肯定的语气。

孟一的思绪完全混乱了,巨大的精神冲击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伴随着破门而入的闷响和隔壁老板们的惨叫,紧接着他们的门也被砸了一下:“开门!警察巡检!”

孟一哆嗦一下,抬眼看向傅决寒,后者只笑:“有人帮你报警了,要不要现在冲出去,让他们把我这个变态抓起来。”

“别逼我......你不要逼我......”

傅决寒一步步走向他:“你不出去我就过来了。”

话音刚落门板被一脚踹开,孟一想都不想就扑过来攥住了他的手臂,就在傅决寒以为孟一会向警察“曝光”他时,身前吓成兔子的人突然大喊了一声:“不是他!”

眨了眨眼,傅决寒和闯进来的警察同时愣住了。

孟一闭了闭水红的眼睛,拼命让自己的“证词”可信:“他和隔壁的事情没关系,他没参与那些事......一直都是我们俩个在玩,是我自愿陪他的......”

“这位先生,我们需要进一步——”

“我说了不是他!”孟一低吼出声,尽管害怕到声线都在颤抖,还执意挡在傅决寒身前:“我可以给他做证,他没参与隔壁那些事,是我有那方面的爱好,我逼他陪我玩的!”

领头的小警察脸上一阵风云变幻,朝后摆了摆手,“你们先去搜隔壁,这间房我来搜。”

等人都撤出去了,他才走过来,孟一立刻上前一步,像护犊子的小母鸡似的护着傅决寒。

“呃......”小警察尴尬得要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结结巴巴憋出一句:“表哥,小嫂子这是......玩哪出儿啊?”

孟一:“......”

孟一:“什...什么?”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叫谁表哥?”伸出一根手指头点着自己,“我吗?”

等等,我要是表哥,那小嫂子又是谁?

只见他像只小傻狍子似的转过身,脸上的泪都没干透就吸着鼻子问出了他这一生中最愚蠢的一个问题。

“傅决寒,你、你在外面给别人当嫂子了是么......”

“......”

“祖宗,那他得管你叫哥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孟一这辈子都忘不了,要不是有外人在场,他真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他缩在沙发上,身后傅决寒和小警察的对话像是封印僵尸的符纸,每句都往他额头上戳。

“隔壁怎么样了?”

“控制住了,受害者全送医了,有个小男孩儿情况不太好,可能......”

傅决寒敛下眉,握着长鞭的手腕青筋明显:“早一天就好了,还能少几个人遭罪。”

小警察也叹气:“这帮畜牲,非把他们送进牢里不可!幸亏你们刚才没冲动闯进去,里面除了药还有几罐笑气和枪,贸然进去太危险了。”

“呵,就这样还有那不怕死的拿着块小瓷片就敢踹门呢,真当自己是奥特曼了。”

角落里无地自容的小奥特曼低下头,恨不得立刻变成一颗小蘑菇,找个地缝把自己栽进去。

破案了,是他冤枉人了,但傅决寒为什么说那些话,吓唬他好玩吗!

“人我审完了,在里面。”

他用鞭柄点了下小隔断,又拿出两张揉皱的字条:“这张是他半年来下药、灌醉抓来的受害者名单,这张是所有的买主,除了隔壁那些还有十几个,尽快动手,上面的关系我去走。”

小警察往隔断里瞅了一眼,叫了两个警员进来抬人:“沈磊也只是个牵线的,大头儿还得深入调查。”

“沈磊?”孟一闻言抬起头,也跟着看向小隔断,只瞥到一只脚就被傅决寒勒令道:“转过去。”

“......喔。”他抿抿唇,转头面壁,在警员抬着人经过时闻到一股非常浓重的血腥气,还夹杂着点腥臊味。

小警察看他这变脸似的前后转换挺好笑,刚才还倔头倔脑地要替傅决寒作证,现在又被收拾得这么老实了,“哎,小嫂子也认识沈磊啊?”

孟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他妈什么叫法啊?

傅决寒也皱眉,“叫名字就行,别整些不伦不类的。”

“小一和他结过仇,沈磊带着铁锤闯进他家又跑了,我最近查他时正好和你那边的人撞上,两条线对一起才把他揪出来。”

小警察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这两天没日没夜地找沈磊,原来有旧仇啊这是。”

傅决寒没作声,视线隔空落在孟一头上,后者立刻心虚地瞥开眼,一张小脸无端地全烧红了。

警员取完证离开了,栗阳进来时房里这两人正在用后脑勺干仗。

傅决寒站在水池边清洗手指间的血污,孟一则蹲在墙角,顶着那一头毛茸茸的脏橘卷,像朵蒲公英似的晃来晃去。

栗阳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特别夸张地咳嗽一声:“寒哥,那没什么事我先走啦!”

孟一有样学样,噌一下站起来举手示意:“寒哥,那没什么事我也先走啦!”

“站那儿。”

他转过身,解下左手上的腕表,“我让你走了吗。”

孟一心里一咯噔,又气又怂地戳了下栗阳的胳膊:“留一下,你哥找你。”然后拔腿就跑。

结果刚迈出一步后衣领就被拽住了,傅决寒直接一手托着腰一手架起腿,把他扛在了肩膀上。

“卧槽——你干什么!”

“跑什么?刚才要给我做伪证的本事呢?”

“啪”一声清清楚楚的闷响落在屁股上,孟一整个人都傻了,“你、你打我......你疯了吗!”

傅决寒的回答又是结结实实的一掌,“我没打过吗?”

他大步流星走到沙发边,把孟一放下,头也不回地朝他后一点,命令栗阳:“出去。”

两个字的功夫孟一就爬起来要跑,纤细的脚踝倏地被一只大手攥住,傅决寒把他抓回来按在沙发靠背上,又是“啪”地一掌。

“现在知道跑了?刚才干什么去了,保镖两分钟就能冲上楼你就非得自己往里闯!”

天知道他接到保镖的电话时有多着急,听到隔壁骚乱爆发时更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结果不管不顾地冲出来时见到的就是孟一脸上把他当成虐待狂的茫然和惊惧。

“让你等着你往前冲,让你留下你又要跑,我好声好气的嘱咐你全都当耳旁风,这他妈谁给你立的规矩!”

他气得半点教养风度都没有了,把人按在沙发上照着屁鼓一连打了好几掌。

孟一疼得筛子似的乱抖,流着眼泪呜呜咽咽地骂他:“傅决寒你王八蛋!唔......你真打我!”

“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以为我也干了那些恶心事,以为我也有变态的嗜好,还以为我要拿那根鞭子抽你。”

傅决寒自己说着都笑了,“那上面缠了钢丝线,一鞭下去绝对皮开肉绽,我接吻时把你嘴唇咬破都心疼,你以为我要把它用在你身上......”

身下的咒骂停了,只能听到几声断断续续的抽泣,孟一像把小锤子似的陷在沙发靠背里,胸口的愧疚和委屈是溢出的雨。

“哭有用吗?”傅决寒闭了闭眼,伸手到孟一脸上抹了满手泪,心疼得要命还是要把道理给他讲清楚。

“如果今天你没能从隔壁跑出来怎么办,如果我真是个虐待狂你怎么办,嗯?靠眼泪逃出去吗。”

“这点委屈都受不了还学人逞能,你是当孟想在江城手眼通天还是当我有三头六臂?冒冒失失冲进去之前你想过别人吗?”

底下的人不吭声,他就捏住人下巴:“答话。”

过了将近半分钟,直到手指被温热捂湿,孟一才挤出一句:“我想了很多人,可我如果真的出事了,他们会为我伤心吗......”

胸口猛地钝痛,傅决寒只感觉心脏被人生捅了一刀,他连忙把人转过来,看到孟一双眼通红,整张脸都被眼泪浸透。

“你说我不懂规矩,冒冒失失,但从小到大没人给我立过规矩,或者‘不准出阁楼’?这算规矩吗?”

傅决寒心如刀绞:“小宝......”

“我知道不应该冲动,做事要三思而行,如果受伤了家人会伤心,可是——”

他眨眨眼,突然笑了起来,温热的泪在唇角处汇聚成一小滩:“寒哥,没什么人惦记我啊......”

什么东西滴进了眼眶里,孟一看到傅决寒侧过头呼出一口气,哑声说:“不是的,有很多人惦记你,我、陈凛、还有你哥哥,我们都在关心你,你不会永远都是一个人的。”

他想帮人把眼泪擦掉,手刚抬起来孟一就吓得缩了一下,“别...我知道错了,能不能......不打了,你这样我真的害怕......”

“不打了,再也不打了。”傅决寒心疼得快要难以呼吸了,慢慢把人抱起来拥进怀里,:“对不起小宝,别害怕,我刚才是气糊涂了才这样,我脑子有病,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他坐在沙发上,把孟一面对面抱在怀里,说一句就吻一下额头。

伤心难过是毫无逻辑的化学试剂,一旦有人哄了,那再少的反应物也会迅速膨胀很多倍。

孟一像只翅膀受伤的小雀一样抽噎着,用毛脑袋偷偷蹭他掌心,轻细的话音比什么都委屈:“你刚才打我,你还故意吓唬我......”

傅决寒哪听得了他这话,轻而又轻地拍着他后背:“是我不好,我错了,我过分,我不是人,我让你打回来行吗,隔断里东西没用完,随便你挑哪个。”

“真的?”

“真的。”

孟一恶狠狠地冷哼一声,从他怀里出溜下来,手指点着人,“别坐了,站起来!站这儿!”

他这副可怜巴巴的凶样子莫名有点好笑,傅决寒忍着笑走到他指的地方,“这里?”

“不是,再过来点!”

“这样?”

“不对,再矮一点!好了。”只见他说完就助跑到沙发上,小猫似的把自己弹起来冲向傅决寒,奶了吧唧地大吼:“我他妈蹦起来打你一拳!”

小猫的气势有多凶力气就有多小,拳头打出去连点掌风都没带起来,傅决寒忍着笑把人往怀里抱,一起跌进身后的沙发里。

“不气了?”

孟一哼哼:“我们扯平行吗,你不生气我误会你,我也不生气你唬我。”

他也就是现在脑子糊涂才能把这俩扯平,要真能一码抵一码,那刚才白挨一顿打了。

傅决寒只笑:“好,翻篇了。”

孟一嗔怒似的剜他一眼,“那你能把手拿下去了么。”

傅决寒还在晃神:“什么?”

刚说完趴在他身上的小猫就伏了下来,脸颊爆红:“你他妈揉我屁股干什么,还想揍我吗!”

傅决寒无奈又好笑,顺着毛哄了好半天才把人捋顺,孟一等眼泪彻底干透了才问他:“刚才为什么唬我,你还没说呢......”

傅决寒把胳膊枕在脑袋下,不答反问:“我如果就是那种人,你真的会包庇我吗?”

孟一想了想,说:“不会,就像你说的,错就是错,你如果真的对别人做了那种事,就活该受到惩罚。”

他说着窘迫地抓了抓头发:“但警察刚冲进来时,我也不知道我在干嘛,脑子像懵了一样,就想着别让他们把你抓走。”

傅决寒很轻地笑了笑,屈指刮上他鼻尖:“因为喜欢不仅是依赖,而是偏爱,是见到我最糟糕的一面还是会下意识回护,即便这已经违背了你的本心。”

孟一张了张嘴:“所以你在试探我?”

“不是试探,我更想你看清自己。”

“二十出头的小孩儿很容易被年长者吸引,不是因为他们的魅力有多大,而是因为他们很会伪装。”

他抬手敲了敲孟一心脏的位置,嗓音又低又沉:“小宝,不要在被蛊惑的时候说喜欢,那等你发现我的全部并不完美时,会迎来极大的失落。在后悔自己曾经的冲动和不好意思提出分手之间反复横跳,这会非常难受,我不想你这样。”

孟一吸了下鼻子,心尖无端地酸涩:“你是在教我挑男朋友吗?”

傅决寒不置可否:“看人要看全部,等你见识过他最阴暗、糟糕的一面时,如果心意还没变,那再迈出那一步也不迟。”

眼前慢慢蒙了层雾气,孟一拍他一下:“你就这么自信,不怕我学聪明了就不和你好了?”

傅决寒却信誓旦旦:“即便那个人不是我,我也不想你在恋爱关系里受委屈。”

心湖里卷起一道温柔的漩涡,孟一被粼粼波光吸了进去,他觉得自己完了,彻底完蛋了。

因为即便是真带着这些变态隐癖的、糟糕的傅决寒,他都觉得好喜欢。

作者有话说:

—预告—

小宝:卧槽卧槽!下章我俩就要好了,我妈刚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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