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掠过一阵冷风,孟一心里打了个哆嗦,整个人从头到脚凉透了。

他咚咚直跳的心脏好像变成了一只粗制滥造的风筝,破洞处伸出一根线头,被傅决寒攥在手心,他一扯就疼,他不扯风筝又会被风吹走。

孟一满脑子都在想东窗事发了会怎么样。

再被赶走一次吗......像只流浪狗一样,被人从温暖干净的家踹进漫长的雨中,灰溜溜地回到那个永远不会有人光顾的小洞......

“小宝......小宝?”

“啊!怎、怎么了?”

傅决寒疑惑地看着他,抬手在他额心敲了一下:“想什么呢?”

孟一仓惶地抬起眼,被他眼底温柔又静默的爱意烫得无地自容,胸腔里好像鼓入了一团又热又胀的气,堵的他难以呼吸。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我哥刚才给我打了电话,我净顾着玩,忘记回了。”

“嗯,现在回吧,他那边还不算晚。”

“别了,我还是发短信吧,我怕打扰他工作。”

消息发过去之后孟想回的很快,但他读了好几遍才读懂,回了个好。

“寒哥,明天晚上我要替我哥参加一个酒局,不能在店里玩了,和你说一声。”

傅决寒没作声,反而是抬眼看了他一会儿,忽而笑着说:“事实证明,你每次这样软乎乎地叫我,都会有事发生,我都有点不敢应了。”

第一次在健身房,第二次在车场,第三次在楼梯下,但每次孟一叫完,傅决寒的满心等待又会再次落空。

他本来就胆小,现在又多了不坦诚的罪名。

“那你喜欢吗?”

“什么?”

“就是每次我这样叫你时,我们在做的事,和我......牵手、拥抱、接吻,你喜欢吗?”

他说这些话时指尖深掐进掌心,像个卑鄙又侥幸的小贼,心想只要傅决寒的回答不痛不痒,他就立刻坦白。

可下一秒却听人说:“我快三十岁了,第一次和心爱的人做这些,你说我喜不喜欢。”

孟一呆愣地眨了眨眼,怔愣住了:“怎、怎么可能是第一次......你之前没谈过吗......”

他那么酷那么有魅力的一个人,又常年身居高位,就算自己不找,也会有数不清的男男女女上赶着扑上去,怎么可能第一次和人亲密。

而傅决寒只是轻轻敛起眉,转过头去,嗓音里夹杂着孟一不懂的爱与珍惜:“因为我喜欢的小孩儿一直没长大。”

“我犯过很严重的错误,导致他一个人吃了很多苦,二十岁又要他再体会恋爱的酸涩和拉扯,我甚至不舍得。”

砰一声,心脏被攥成一捧巨大的雪团,狠狠坠落。

孟一抬起雾霭婆娑的眼,脑袋里一个念头呼之欲出:“我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

傅决寒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抬手拂过他发尾,温热的手掌好像捞起海浪的桨。

他一开口,阳光照拂在雪球上——

“这个问题暂时没有答案,但我能告诉你,我喜欢的不仅是亲吻和拥抱,和你在一起的每一个朝夕都足以支撑我走过很多年,以前是,以后也是。”

雪球融化成雨,在孟一心里下了一地。

被傅决寒拥进怀里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有些话再也没有说出口的勇气了。

*

孟一彻夜未眠,答应好的去看医生也搪塞了过去。

两人差不多一天没见,傅决寒一直在外面办事没回来,晚饭前安排了五个保镖陪孟一去酒局。

“咋了孟儿,魂不守舍的,想挨炮儿了?”陈凛凑他耳边欠兮兮地问。

孟一闷头干了一口酒,“我他妈看你欠炮儿。”

“嘿,瞧你咋还急眼了呢,和你男人吵架了?”

“噗——”孟一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什么我男人,就你长了张嘴啊。”

“那不然你们gay怎么称呼?你哥哥,你对象,你家大土炮?”

孟一直接给了他一拐,别别扭扭地嘀咕:“请注意你的措辞好吗!还没在一起呢!”

再说了,傅决寒怎么也得是制造精良的火箭炮,哪儿就土了......

看他实在是烦,陈凛把酒局这一圈人扫了一遍,“就剩刘家和徐氏了,敬完咱们就走?去我那打游戏去。”

他家和孟家是世交兼邻居,许多生意都牵扯在一起,像这些长辈无意合作的局,都是打发俩小辈来走个过场,俩人早就驾轻就熟了。

孟一也是这个意思,刚抬酒起身就看到二楼回廊掠过去一个背影,怎么看怎么眼熟。

“看哪呢你,眼睛都直了。”

“你还记得陪刘洪*来的那个小明星吗?我夸他声音好听那个。”孟一说着在场内找了两圈,并没发现人,“他离场了?”

“不能吧,他就一陪酒的,刘洪*还在他怎么可能提前走,可能是去洗手间了。”

可孟一看到刚才那个身影消失在回廊口时,分明是被人强行拽走的!

身在这样的家庭里,他不可能真的不谙世事,孟一还记得半年前陪孟想出席的一次年终舞会上,他眼睁睁看着一个瘦弱的侍应生被拽进了包厢。

当时并未在意,只当里面的人着急拿酒,可半小时后包厢内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孟想护着他破门而入,看到侍应生被人按在浴缸里,身前身后各伏着一个喝醉的大肚子老总,慢吞吞耸.动身体。

之后他做了好几晚的噩梦,梦里那个侍应生绝望地趴在他脚边,问他当时为什么不救自己。

即便只有十分之一的可能,孟一也不敢冒险,他连忙让陈凛去门口叫自己的保镖,自己则往楼上跑:“黑衣服特别壮那五个人,就说我有事让他们赶紧上来,记得动静小点儿!”

陈凛还一头雾水,“哎他们叫啥名儿啊?黑衣服特别壮的多了去,我不就是嘛!”

孟一回头白他一眼,“叫傅一二三四五!”

顺着楼梯上去,出了遮挡的回廊之后楼道立刻变得又暗又窄,脚踩下去连声音都听不到。

一连走过五六个房间,全部都上着锁,眼见前方又出现一条更狭窄的岔路,孟一心里阵阵发毛,总感觉后面有人盯着他似的,不确定要不要继续往前了。

“叮铃铃——”

手机铃声突然贴着大腿响了起来,在一片寂静的暗色中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孟一吓得紧贴着墙,捂紧手机左右看了好几眼,确定没人后才接。

“喂?”

“孟先生,我是傅哥安排的保镖,请问您现在在哪?”

孟一还疑惑:“你怎么有我的手机号?傅决寒给的?卧槽多亏了他机智,我在二楼,主楼梯上来后左拐,你们悄悄上来,动静小点儿,这边什么情况还不确定,别闹笑话了。”

“好,您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千万别轻举妄动,我们马上——”

就在此时正前方的楼道里突然传出一声巨大的闷响,孟一慌乱抬头,看到那扇门打开一条透光的小缝,一只沾血的手伸了出来——

“救......救命!来人救救我!”

“等等孟先生!”保镖也听到了求救,立刻加快脚步往楼上冲,“您不要过去,我们马上就到!”

孟一还没反应过来,眼看着那道细窄的光亮又要再次阖上,就像把一条生命的全部希望重新湮没。他脑子一热,突然大吼一声,随便抓了个花瓶就冲了过去。

“妈的!老子和你们拼了!”

砰一声大门被踹开,孟一举着花瓶还没往下砸,整个人就愣在那儿了。

只见包间里乌泱泱站了十几个男人,像苍蝇似的围成几堆,他们全都赤身**、手握注射器或者各类器具,吞云吐雾、欲仙欲死。

而在他们头顶正上方,用铁钩和红色粗绳吊着好几个人。

男孩儿女孩儿都有,满身都是污物和鞭.打后的血痕,一条条血丝顺着他们的头发和四肢滴到**,就在孟一脚下,那个逃出去求救的男孩儿正面朝下趴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了。

劲爆的音乐和粗俗的话没有因为孟一的闯入而立即停止,操控着绳索的男人还在叉着腰大笑:“这小娘们儿真带劲儿!可别给玩死了,隔壁还有老板等着呢。”

然后他们齐刷刷转过头,十几道目光像是淌着口水的鬃犬,把孟一死死钉在地上。

“呦,又来一个尖儿货啊。”

男人笑出一口黄牙,轻声道:“可不能让这个小宝贝儿跑了。”

反应过来他说的“小宝贝”就是自己,孟一浑身血液直接从头凉到脚,一瞬间连呼吸都凝滞了。

但他只愣了一秒就重新抬起胳膊,手中花瓶狠狠抛出,在男人脑袋上砸了个四分五裂:“去你他妈的小宝贝儿,老子是你爹!”

离门口近的人已经冲了过来,孟一上去就是当头一拳,左腿再一个旋踢把人踹翻,他拧着秃头男的胳膊把人按在地上,在地上抓了块锋利的瓷片就往外跑。

对方人数太多万不能恋战,一切都得等保镖上来再说,刚扭过头左右胳膊就都被人拽住,孟一拼命挣脱,慌不择路间闯进了隔壁包间。

门一关上,身后穷追不舍的狗暂时被隔绝在外,他捂着狂跳不止的心脏靠着门板,拿出手机刚要看保镖们到了哪里,右手边的小隔断里就传来脚步声。

呼吸一滞,孟一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紧接着一双被军靴紧裹着肌肉线条的长腿走了出来,孟一视线一抬,和傅决寒对上了眼。

他手握着一条漆黑油亮的长鞭,猩红血迹溅满了黑色衬衫,嘴里叼着一只皮质手套,正用空着的那只手把喷了发胶的头发抓乱。

那几秒钟里,孟一的脑袋是完全空白的。

他近乎机械地想起刚才听的那句话——别把人玩死了,隔壁还有老板在等着。

隔壁......不就是这里......

“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我订的房间。”

傅决寒抬腿走向他,孟一立刻惊慌失措地后退一步,“别过来!不许过来!”

傅决寒眼底闪过一丝愕然,停住脚步。

孟一浑身僵直地后退,眼眶被血丝泅得通红,脸上的表情几近扭曲了,只有两只手颤抖着胡乱比划:“所以、所以你也参与了是吗......隔壁的事,你也参与了......”

他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整个人像被罩进了巨大的钟里,傅决寒的每一次沉默,都像用木桩在撞钟,把他的精神依托割的粉碎。

“说话,你到底做没做!”

面前的人始终不发一言,孟一像只哮喘病发的鸟雀,单薄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底却茫然一片。

他粗喘着跌在地上,一道道眼泪从眼窝里滑出来,像找不到家的流浪小狗似的,拼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寒哥,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没有那种变态的癖好,对吗?”

傅决寒舔了一下后槽牙,手里长鞭熟练地折成几段:“如果我说有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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