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夜色悄然降临,孟一才知道傅决寒说的带他去玩究竟是什么意思。

别墅楼下,傅决寒跨在一辆黑色摩托车上,指尖捏着马上要吸完的香烟,抬眼看他时最后一口浓白烟雾正从唇间流淌而出,弥散至侧脸。

“下来,”他把烟草碾灭,“带你去玩。”

“......喔,好。”

孟一回得磕磕巴巴,心脏被刚才那幕猛地一震,毫不夸张地说,他有些看呆了。

男人对机械和力量的热爱是扎根于骨髓的,至死都不会湮灭。

他一眼就认出傅决寒那辆摩托是日本龙神,六缸四冲程,cc超过1500,黑色猎豹车型的设计灵感来源于北欧女神,是孟一心里梦中情车top1。

但他再喜欢也没动过买的心思,因为实在压不住。

比起他那辆体型不小的杜卡迪,龙神才是车场上当仁不让的庞然大物。

他上午才和栗阳吹牛逼,说他压车全靠技术,但龙神绝对是个例外,没有一定的体格和力量压根掌控不住这车,一个过弯就会被甩下来。

曾经有人戏称它是最贵也是最安全的机车,单价一度炒到上百万,但扔路边又绝对不会丢,因为很少有人能把它骑走。

孟一羡慕得直流口水,围着傅决寒转了好几圈,“这是你的车?我还以为大老板只坐汽车后座呢。”

“年轻的时候玩过几年,买了一车库收藏,后来都卖了,只留了这辆。”

看着他像扑蝴蝶的小猫似的围着自己转了几圈还不停,傅决寒笑了一声,“喜欢?”

“嗯嗯嗯!”孟一双眼放光,笑得乖乖的,“我的梦中情车呢,以前做梦都想有一辆。”

“那怎么没买?”

“压不住呗,就我这小体格骑它上路,这不纯是给阎王爷送业绩去了么。”

傅决寒笑了,带着手套的手在他额头拨了一下,“一会儿我带你骑一圈,要不要听听它的声浪?我大改过。”

像是得到了额外奖励的小孩儿,孟一支愣一下抬起头,“好!”

傅决寒伏低身子,握紧车把,眼神如鹰隼般直盯前方,晚风猎猎,轰鸣声响——

那一瞬间孟一联想到了草原上的夜间篝火。

粗犷的舞者在鼓上起舞,充满力量感的手臂甩开,足尖重重地砸上鼓面,一片火光中鼓皮狠狠震动,牵动着周遭的热辣空气发出尖啸又浑厚的轰隆隆声浪。

他情不自禁闭上眼,仿佛闻到了牛羊肉炙烤过后的膻味,看到了油箱里如火山喷发一般翻滚的汽油。

“喜欢吗?”晓。櫻

他忘了睁眼,傅决寒就用带着皮质手套的指端刮在他鼻尖。

孟一脑袋里一片空白,心脏慢慢跳了两下,踩在声浪的末尾。

疯狂跳动的骑士DNA让他忘了遮掩,几乎脱口而出:“你也太他妈的帅了......”

......

话落两个人都愣住了。

傅决寒是错愕,孟一是惊慌,像是一不小心暴露了心意。

他长得真得很像小狗,圆脸圆眼睛,一头茸茸的卷毛,认真夸人时满脸都写着真诚,让人觉得自己好像确实那么厉害。

傅决寒但笑不语,心想以后要多骑车。

“那个......你、你有多高啊?”孟一尴尬地转移话题。

“191?”傅决寒说:“很多年没量过了。”

孟一先是“哇”了一声,又蔫蔫地“喔”了一声。

怪不得傅决寒在健身房拎自己就像拎小鸡崽似的,这直接高出一个头,简直就是老鹰和小鸡的区别啊!

车没人家大,自己也比人家小两圈儿。

“真羡慕你骑这车跟玩儿似的,我上都上不去。”

傅决寒看他垂着头:“你多高?”

“177啊。”他坦诚说,又踮起脚和坐着的傅决寒比了一下,发现个头差不多,“我比你矮一个头,还轻,好多摩托都压不住。”

“你不矮,这样就很好。”傅决寒摘了手套,把他头顶被风吹起来的呆毛压下去,“很多比你高比你强壮的人骑得都不如你,身高不重要,重要的是技术。”

孟一被夸得美滋滋,那点得意又全摆在脸上了,屁颠屁颠地把自己的小杜骑了过来,兴冲冲问:“我们去哪儿玩!”

傅决寒看他这样子实在可爱,好像一只上窜下跳的小狗,央求主人赶紧带自己去放风。

“南山车场。”

他戴上头盔,问:“是不是以为我忘了,一下午你都没老实过,出来进去的转了七八趟,小陀螺似的。”

孟一不好意思承认,虽然这是他第一次一起和人骑行,激动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也是才想起来。”

“好。”傅决寒纵容地看着他,开口声音却又哑又性感:“不用那么患得患失,答应你的事,我全都不会忘。”

心里像是鼓起一只满足的小皮球,孟一愣愣地眨了两下眼,莫名觉得头盔里闷得要命。

他眼看着傅决寒修长的手指在下巴处翻动两下,把搭扣系紧,男人随之俯身凑近,黑色的大号头盔在自己红色的小号头盔上轻轻撞了一下,撞出一声闷响,也撞的他心弦震**。

“今晚禁鸣,路上不准吵人,知道吗?”

孟一晕乎乎地点了点头,仰着脑袋有样学样地撞了回去,还不自觉把手指蜷成拳头,像在承诺。

他用气音说:“知道了,我小声骑,跟着你。”

“很乖。”

头顶的星子闪烁。

傅决寒骑着巨兽冲出夜幕,后面跟着一只慢吞吞的小兽。

......

一路都很顺利,抵达南山时有一个貌似车场老板的男人等在B1入口,后面还跟着两个车童。

看到他们过来打了个禁行的手势,孟一乖乖停住,傅决寒却直接骑到人跟前,挑起防风镜:“我。”

男人脸上立刻堆笑,“傅先生!打远儿看着就像,我就说江城就您这有一辆龙神,错不了。”

“清完场了?”

“清完了清完了,栗先生一过来我们就开始清场,已经准备好了,算起来您得有四五年没来了吧。”

“嗯,我带个人。”他带着孟一往里走,随口说:“家里小孩儿手痒痒,想骑几圈。”

孟一没听到他这句话,早就迫不及待地冲进去了,像是解禁的小狗似的这看那看。

“小少爷!这儿!”栗阳隔老远冲他招手,手臂抬起来有道显眼的荧光黄警示条。

孟一骑着车趟过去,又把赛道看了一圈,浑身的躁动因子全部沸腾起来了。

“这也太酷了吧!”

“帅吧,寒哥前几年总是通宵在这玩,下着雨跑起来更带劲儿!速度提到最快,雨都追不上你。”

“真的吗!”孟一刚往前耸了一下车,后面就伸过来一只手把他头盔摘了,傅决寒扫了栗阳一眼:“少教他这些。”

孟一抱住脑袋,“我的头盔——”

傅决寒看他像只头顶松子的仓鼠,把自己的头盔扣他脑袋上,“戴我的。”

“你的防风镜裂了,没发现么。”他指着孟一头盔上那道细小的裂纹说:“护具要定期检查,一个再微小的疏漏都可能会致命,保证不了自己的安全就不要上路。”

他这话说的严厉,像在训人,但孟一分的清好歹,知道这事有多危险,难得没呛声,只满眼不舍地目送自己的头盔,“我的小红头......”

傅决寒逗他:“现在是小红帽了。”

“那你戴什么啊?”孟一问。

栗阳已经拿了一顶普通头盔过来给傅决寒,“放心吧少爷,车场有备用的。”

“有备用哇?”孟一伸手去拦,“那我戴备用的吧,你还是戴你自己的才习惯。”

可傅决寒直接越过他的手,接过头盔扣在脑袋上,“不给你戴。”

孟一疑惑:“为什么?”

傅决寒侧眸看了他一会儿,倏地笑了,“该机灵的时候不机灵。”

他随手把孟一的防风镜划下来,转头时撂下一句:“你只能用我的东西。”

*

孟一想起很久前读到的一句话:骑车不是为了炫技,是为了追求,只要我的声浪还能追赶上风,我都将义无反顾地奔向洪流。

他怔愣地看着傅决寒骑到他正前方,宽阔的背慢慢伏低,然后伸出左臂打成一个直角,食指朝天划了个圈。

这是最简单的骑士礼——检查护具,准备出发。

眨眼间,他**龙神尖啸而出,骑士和巨兽已经融为一体,裹挟着罡风和木香奔赴进夜色深处。

黑夜都被一道火光撕破。

在那一刹那,孟一好像突然找到了自己追求的意义。

驭风而行,仿佛在用速度丈量大地。

盘山赛道是闪着聚光灯的舞台,兴奋、力量、汗水、自由甚至生命,都在这里不断轮转。

“好玩吗?”

“好玩——刺激!爽!啊啊啊!!!”

“想不想玩点更刺激的?”

龙神和杜卡迪慢慢减速,孟一摘了头盔,露出微红的小脸问他:“什么是更刺激的?”

傅决寒看他兴奋得过了头:“以前没玩过花样?”

“没有!”他迎着风拔高音量,坦诚说:“不敢玩,我怕死啊,太怂啦。”

他的命是陶雅用下半生换回来的,孟一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喜好去轻易冒险。

像是读懂了他的想法,傅决寒抬手慢慢帮他擦过额头的汗,掌心里有一股粗糙的皮质味道。

“这不是怂。”

“一个合格的骑行者一定会戴着头盔,令行禁止,身下的摩托就是咆哮的猛兽,随时准备裹挟着声浪奔向远方,同时把自己和他人的生命压在心脏上。”

他笑了笑,轻声道:“这才是真正的骑士法则。”

“所以小宝,你做的很好。”

从七岁到现在,一直做得很好,尽管孤身一人。

心房猛烈震颤,孟一呆愣当场,他看到星辰照进傅决寒眼底,仿佛是龙神劈开风时炸起的火光。

两辆车都停了下来,孟一还没从悸动中抽离,就被他架着腋窝直接从杜卡迪上拽了过来,安放在自己怀里。

“准备好了吗,接下来是我们的旅程。”

孟一有些亢奋,却又莫名想哭。

“你不是要遵守交规?摩托车可不能带人。”

傅决寒抬手到他面前,刮了刮鼻尖。

“骑行过程中出现危险,后座的人永远是首当其冲甩出去的,所以车圈里流行着一句挺土的话,把人放在身后是盾,把人放在怀里是宝。”

“车场无交规,我也会拼命保证你的安全。所以小宝,你愿意把自己交给我吗?”

那一瞬间,孟一浑身都烧了起来,好像自己也变成了冰冷坚硬的摩托铁器,随时准备跟随他奔向远方。

但铁器的内里却是软的,傅决寒一句话就轻易戳破。

“你尽管迎着风,随心所欲。”

“今夜,我是你的骑士。”

作者有话说:

左臂打成直角,伸出食指朝天画一个圈,是摩托车骑士礼里面一个比较简单的手势,意思是头车提醒身后的车队——启动发动机,准备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