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低沉而又苍凉的号角声打破了寂静的夜空。

军帐之中,许安站在帐中,张着双臂,两名腾骧卫正帮他穿戴着盔甲。

寻常的甲胃穿戴都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更不用提是这种作为礼服使用的甲胃。

为了彰显威仪,礼甲更是在很多地方都极为繁琐,独自穿戴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一般都是需要人的帮助才能穿戴完全。

许安身在军帐之中,他也听到了那一道号角声。

“冬!”“冬!”“冬!”

号角声刚刚停下,帐外很快便传来了昂扬的军鼓之时,这正是集结聚兵的鼓声。

起床号,聚兵鼓。

闻号而起,鼓响聚兵。

四下很快传来的连绵不绝的脚步声和口令之声。

鼓响两通,四下的脚步声越发的急切。

“呼————”

许安定了定神,吐出了一口浊气。

盔甲已经穿戴完毕,两名帮助他穿戴甲胃的军卒退到了后方。

他现在身上这件礼甲,总体十分轻便,但是装饰的颇为华丽,很多地方镶有金边,每一片甲片也都是经过了细节化的处理。

这件甲是作为仪仗仗专用的甲胃,而非战阵之甲。

就是战阵之甲,将甲也是和普通军卒的甲胃有很大的不同,有很多明显的标志,这是为了让军卒更好的注意到己方的将领,从而做出反应和应对。

不过虽然是仪仗甲,但是也没有后世宋明时期那般的浮夸,仍然以古朴大气为主,主色调以黑色为主,以赭黄色为辅。

铜镜之中,映照出了一名腰佩着雁翎刀、气宇轩昂的将军。

许安自失的笑了笑,然后抬手对好兜鋻的位置,又重新看了一看雁翎刀的位置,确认无误之后才移开了目光。

武器架上孤零零的放着一柄古朴的汉剑,剑柄之处很多地方都有不小的磨损,剑格之上原有的纹路都已经磨的难以分辨。

许安伸手从武器架上取下了汉剑。

这柄汉剑是曾经并州刺史张懿的佩剑,在最后的时刻,张懿解下了腰间的汉剑,将其递交给了他。

看着眼前的汉剑,昔日的种种从许安的眼前一一闪过。

曾经张懿手持着这柄汉剑,走过了千里之路,发下宏愿。

“愿持此剑为我大汉扫清奸邪,护我大汉子民兴业安邦!”

那个时候的张懿也曾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满怀着期望,满心的憧憬,想要改变这天下。

但是陷入官场之后,最终张懿也变得和寻常的官吏一样。

勤政爱民,勤的是王政,却不是勤民政,爱的是士民,却不爱庶民……

这柄剑带着张懿的留下的遗憾,被许安一直当做佩剑。

他握着这柄剑,一路从并州,走过了凉州,走到了中州,翻过了摩天岭,走过了阴平古道,经过了大汉十三州。

许安握着剑柄,微一用力,但听一声清越的铮鸣声,寒光乍现,映入了他的眼帘。

十数年的时光一晃而过,但是这柄汉剑却是仍旧如同原来锋利,寒光凛冽。

许安缓缓拔出汉剑,利刃出鞘,清冷的刀光映照于地,这十数年来,他也细心的保养着这柄汉剑。

张懿最后的时刻醒悟了过来,献出了并州,使得他能够和平的接受大半个并州。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有余力带兵北伐匈奴,降服匈奴。

他带着这柄剑的目的,就是为了警示自己,不要忘记了本心。

屈指轻弹,剑身低吟。

许安闭上眼睛,心中起誓道。

“愿持此剑,为我华夏扫清奸邪,护我华夏子民兴业安邦!”

三通鼓响,四下一片寂静,再无半分杂音。

许安睁开了眼睛,还剑入鞘,将手中的汉剑重新挂上鞓带,重新抬起了头来,目视着帐门的方向,迈步向前走去。

当他走到帐帘之前时,两名腾骧卫的军卒一左一右缓缓的掀起军帐的帐帘。

东方渐红、曙光初现,天色正明,眼前一阵豁然开朗。

军帐之外,龚都、吕布、徐晃、张辽等一众将校早已经是等待良久。

一众腾骧卫的军卒皆是按刀持缰,牵引着各自的战马,等待着他的到来。

亲卫统领徐鸿此时正牵着一匹火红的龙驹,立于正前方的位置。

许安神色微肃,迈步向着前方走去。

身后一众腾骧卫的军卒分成两列,跟着许安一并向前。

许安一路前行,一直走到了那火龙驹所在的位置。

这火红驹正是大宛国战败之后从大宛国之中收来的宝马,中军府挑了其中最为雄壮的一匹送入了军营。

许安正是乘着这一匹战马奔袭繁阳,南下青徐,赢下了彭城的大胜,可以说,这匹战马见证了明庭一统天下的全部过程。

踩住马镫,许安轻一发力便已经跨上了战马,一众军将和亲卫见到许安跨上了战马皆是纷纷上马。

“希律律——————”

就在许安跨上战马的下一瞬间,座下的战马发出了一声极为高昂的嘶鸣。

许安举起了手中的马鞭,抬起了头颅,向着正前方望去。

身前无数赭黄色的旌旗的招展,几乎难以望到边际,只留下了一条极为狭长的通道。

轻抖缰绳,许安轻轻踢动马腹,座下的火龙驹晃了晃头,鼻中喷出一股白气,向着前方迈步而去。

营帐之中,一众军将的目光皆是汇聚在了许安的身上,跟随着许安的身形而动。

赭黄色的麾盖在随风摇动,九面日月星辰旗呈一字排开,排于最前。

一路向前,天色渐明,眼前的一切逐渐的变得清晰了起来。

就在昨天的黄昏,他们其实已经抵达了长安,但是许安并没有急着进入长安城中。

天色已晚,很多事务都没有安排好,入城必将引起不小的**。

若是没有相应的措施来针对,到时候横生波折却是反倒扰民。

所以许安下令军队整顿一日,于第二日入城。

而现在,便是第二日的清晨时分。

昔日东征之时,迎着朝阳出征,今朝回师,亦当沐浴朝阳而归。

眼前长安城的轮廓慢慢的显像了出来,永宁门高大的轮廓出现在了许安的眼前。

此时的永宁门已经全部敞开,城门的甬道两侧站满了军兵。

自永宁门一路往北的长安大街之上也肃然一清,这里将是军队入城所行走的街道,暂时封锁了起来。

天下虽定,但四方未靖。

耀兵演武,可彰威显仪,凝聚人心。

号鼓声此起彼伏,军哨音响亮清冷。

成千上万名黄衣玄甲的明军甲士从官道两侧各处的营帐涌出,汇成了一道道土黄色的溪流。在各级将校的指挥下,井然有序向营门走去,流出了营门。

无数溪流流出营地,向着官道缓缓漫卷而去,最终全都汇聚在了官道之上。

远方,朝阳初升,万丈金光自那初生的朝阳之上洒落人间,洒在了官道之上一众明军甲士的身上。

许安伸出了手,接住了一捧阳光。

臂甲的甲叶反射着太阳的光芒,耀目不已。

许安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军阵,入目之处皆是一片金黄,犹如落入了金海之中。

没有山呼海啸般的万岁,没有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一切都如同出征之时一般。

有的只是随风而动的旌旗,以及低沉却又有力的踏步之声。

“入城。”

许安的手轻轻往前一压,策动马缰向着长安城内行走而去。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转瞬之间便已经传遍了整个官道。

踏入了城门的甬道,甬道之中的声音有些沉闷,马蹄踏在青砖之上的声音,在甬道之中来回反弹,来回撞击着每个人的胸腔,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甬道之中不见阳光,虽然点有壁灯,但还是颇为昏暗,视野受阻,只能看到洞口处的情况。

许安看到不远处的亮光处人影绰绰,似乎有很多人在前方奔走,耳畔是嗡嗡的呼喊声,但是却是听不出在喊些什么,现在他的耳边充斥着的,都是马蹄的声音。

火龙驹驮伏着许安缓缓向前,耳畔的声响和眼前的景象正不断的变得清楚起来。

甬道的出口越来越近,许安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如同昔日开国之时,街道的两侧站满了迎接着他们的民众,那嗡嗡声在这一刻变得清晰无比。

“万胜!”

所有人都是高举着拳头,振臂高呼,人群之中甚至有喜极而泣者。

从中平元年到大明历五年,十四年的时间,纷乱没有一刻停止。

战乱持续了太久,夺走了太多人的挚爱……

街道两侧身穿着蓝衣的地方警察,组成着人墙,维持着围观的群众。

此时的长安城早已经是万人空巷,几乎所有的人都来街道的两侧前来迎接着大军的回归。

街道周围的坊市皆是门户大开,站满了等待着大军入城的民众。

一众警察和兵马司的军卒紧张万分,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竭力维持着秩序。

长安城中如今虽然没有百万之众,但是现在常驻人口也有四十多万人,这已经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

各地的工坊、商坊、学坊都相继修建了起来,也自然而然的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工人、商人,还有各行各业的能人。

粮食的问题根本不需要担心,不说经过了政治,沃野千里的关中,就是从汉中、并州运来的粮食都足够关中的百姓食用。

洛阳曾经被董卓所焚毁,一把大火烧尽了这座百年的古都,也烧尽了周边的良田,千里的赤地,满目的疮痍。

不过如今的洛阳经过了数年的改造之后,已经是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明军在洛阳的废墟之上重新修建了一座新城,那些鲜卑还有辽东四国的俘虏成为了清理废墟的最好劳工,同时不少的人被迁往了洛阳重新开垦洛阳的土地。

如今的洛阳虽然没有恢复此前被焚毁前的规模,但是也基本从破坏的状态之中走了出来,洛阳地区所产的粮食也可以输送到了关中地区。

如今天下安定,商路畅通之后,洛阳地区的恢复速度只会更快。

许安环顾四周,看着街道两侧的一众民众。

如今的长安城,已有了几分盛唐的气象。

人群之中有着各式各样的打扮,西域的服饰,北地的裘皮、南疆的挂饰、辽东的配饰,各种打扮的人混迹在人群之中,足以见风气之开放。

按照如今这样的情况,距离“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景象也并非遥远。

许安并没有顺着长安大街一路进入长安门,进入应天府中,而是先去了在应天府的西面,在原本建章宫的遗址之上修建而成的太平观。

长安太平观内,不奉神,不奉天,供奉的是为黄天之世奋战至死者的英灵。

长安城内的太平观内,放置着许多石碑,那些石碑之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

皆是战死军卒的名字,而最大的石碑是一块无字碑,纪念的是那些无法找寻到名字的无名英雄。

许安之所以先前往太平观,就是要将在东征战事之中牺牲军卒的名牌,全部放入太平观内。

太平观内,诵经声响彻。

看着石碑之上一个又一个名字,许安的神色虽然未变,但是心中却是并不平静。

那石碑之上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独一无二的故事,代表着一个家庭。

天下虽定,但是在之后,他还要不断的将一个又一个人送上战场。

如今国家靠着商贸,源源不断掠夺周边国家的财富。

这样的阶段绝对不会持续太久,终有一天将有一战。

西域的变局将会比其余各地都要更早,贵霜帝国已经日暮西山了。

安息帝国已经在战场之上取得了优势,在大宛之战元气大伤的贵霜根本无法抵挡住安息帝国军队的进攻。

恐怕要不了多久,贵霜就将灭亡,而安息帝国将会和西域行省接壤。

到时候明国需要面对的,就是正处于气势顶峰之时的波斯,而并非是暮气沉沉的贵霜。

如果不出意外,在不久的将来,大明和安息在西域必有一战,而这一战将会决定整个西域的格局。

不过许安并不想要等下去,既然必有一战,不如直接趁着如今安息和贵霜正在混战之中,在其心口之上狠狠的插上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