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含睡意袭来之际, 姜景泽还在兴致勃勃,不紧不慢地和她聊他们初中时的往事——

“你和我打赌,你起码能做完。你就坐在我右前方, 我早就做完了,你还在吭哧吭哧地写, 我就估计你那个速度,到收卷都做不完, 结果还真是你没做完,出来还和我生气,说是我的话应验了哈哈哈哈。”

讲着讲着, 姜景泽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了,那个少年时期的他们也会因为一次赌约而冷战。

“后来哄了你多久我都记不清了, 那时候脾气真大。”

“自找的。”谢含兀自评价了一句。

“嗯,自找的, ”姜景泽顺着她的话说, “不过我后来都因为那次有阴影了, 不敢和你开这种玩笑了,怕你又要和我冷战, 讲个话都不理人的哦。”

“……”谢含没有再回应了, 不知不觉中,沉重的眼皮就睁不开了。

姜景泽给她讲了很多他们学生时期发生的事,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在姜景泽的视角里,他是这样看的, 那样想的,还有很多谢含没放在心上的事, 他居然都记忆犹新。

伴随着姜景泽清润低缓的声音中, 谢含做了好多梦, 她似乎重新经历了他讲述的那些场景,重新和少年时期的他相遇。

“请各位参赛考生有序进入考场,请提前核对好考场地点、考场号和座位号。考试正式开始后,考试过程中不得离开考场。考生进入考场需携带必备的文具,铅笔、黑色字迹签字笔、橡皮及音频无线耳机。”

萦绕在谢含耳边的声音渐渐变了,姜景泽娓娓叙述的声音不知何时彻底被机械的广播女音所取代。

“进去吧快进去吧吧,小含,我在外面奶茶店等你出来啊。”忽然旁边有人快速推了她一把,她没设防,一时失控地往旁边倒去。

“诶——”谢含的惊呼刚叫出来一半,就被卡在嗓子里,别无他因,姜景泽一张尚且青涩的俊脸突然放大在她眼前,手臂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向他站稳。

看着这张不久前还和自己脸红心跳的脸,谢含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

“自己站好。”姜景泽冷着脸,表情没有丝毫松动,明显心情不好,冷冷地撂下一句就径直走进了考场。

谢含记得这里,这是初三唯一的一次参加英语竞赛,和姜景泽一起。

他刚才之所以这样冷得像个行走的冰块,能让人冻得打颤,大概是因为在今天之前,他们已经冷战了一周了,从知道要来比赛以来。

但是,结合刚才还没睡死时听见阿泽在她耳边说,他这时候不想冷战的,天天想破冰想得要疯了,一开始又死要面子不肯低头,后来没办法只能哄了她好长一段时间。

阿泽也有两幅面孔呢。

“那我先进去啦。”谢含拿好她的包,朝陪着她过来的周琪挥挥手。

“嗯嗯嗯,考试放轻松啊,做完就行。”周琪笑得没心没肺的。

谢含跟在姜景泽后面五六步的距离,和他一前一后进入了考场,已经好多年过去了,谢含对着手里的准考证找座位有点陌生,索性跟在姜景泽后面,她记得他坐在她左后方的。

如愿以偿很快地找到了座位之后,谢含也坐下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周围已经有很多落座的初中生,个个脸上都是洋溢着青春气息,看多了成年人工作劳苦疲惫的脸,谢含这会还有点无所适从,总觉得她和这里格格不入。

谢含一局促就会不自觉地抠手指,所以在她不动声色观察周围人的时候,已经无意识地把两只手搭在一起,不断地拨指甲和指腹的软肉。

“怎么了?”还处在变声期的姜景泽嗓音有些暗哑低醇,有种磨砂纸擦过耳尖的感觉。

谢含没料到姜景泽会突然和她说话,她总不能回答已经24岁了不太习惯这个考试环境,急中生智:“我……我没带黑笔。”

闻言,姜景泽皱眉蹙眼,下一秒头就往左偏去,伸长脖子看她的透明笔袋。

却意外看到了她常用的那支黑笔,头又缩回来,身体往后面的桌子懒懒一靠,挑眉戳穿她:“黑笔不是在笔袋里吗?”

谢含也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确实黑笔放得太明显了,一眼就让人看到了,她尴尬地笑了笑,把黑笔拿出来,干巴巴地解释:

“刚才看错了,以为没带。”

姜景泽“切”了一声,他刚才可就注意到,谢含根本没看过笔袋,两个眼睛像探照灯一眼扫视这个考场里坐着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在看有没有帅哥,手指还抠成那样,紧张?

总不会是为了和他借笔找的理由吧?

姜景泽被他的这个猜想震惊到,突如其来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自认理智地分析一番过后,越来越觉得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一来,他看过了,这个考场里绝对没有比他长得还帅的男生;二来,他们冷战有段时间了,谢含受不了他的冷漠先来找他求和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他这么优秀的男生可遇不可求啊。

想到这里,姜景泽的心开始**漾了,愁了这么多天的事情突然间就有了解,他一改刚进考场时脸上的倨傲冷漠,嘴角都险些压不住,要高高扬起。

谢含显然不可能想到姜景泽是怎么做到在脑子里一番联想与想象后得出这个结论的。

不过,她现在确实在想怎么和他不再冷战,她希望这次是她先向他低头,不想让阿泽先来了。

虽然是考场一日游,但是初中的题对于现在的谢含来说,难度已经很小了。

这些年,她也没荒废着,在工作之余依然会学习,那时学习候行政管理毕业后,她还要去重新学会计,忙得不可开交,也幸好很忙才能麻木了内心,没有那么多时间精力哭。

前面的听力和阅读对谢含来说没什么问题,就是作文好久不写手感没有了,慢吞吞地花了大部分时间。

专心做题的谢含肯定不可能看到后面早就答完题的姜景泽眉头蹙得老高,简直像两座小山。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哪哪都不对劲。

姜景泽眼睛看着面前的试卷,余光却目不转睛地盯着谢含奋笔疾书的身影。

一直从他做完到收卷,姜景泽都被笼罩在谢含这次做题速度为什么这么快的谜团中。

姜景泽猜测可能还是为了那个赌约吧,所以非要写完。

收卷后,姜景泽将书包随意挂在肩后,目不斜视直接起身离开考场。等谢含收拾好桌上的文具,回头准备找姜景泽时,却发现了他已经即将消失在门口的背影。

谢含慌了神,赶紧起身要追出去,也因为太急了没注意到她后面即将经过的同学。

她刚迈出一条腿,另一条腿就被跑过来的一个男同学的脚勾住了,谢含才站到一半的身体再次失去平衡,连人带包往前扑了出去。

因为是夏天,谢含穿的是一条及膝连衣裙,“咚”的一声直接膝盖着地,巨大的冲击力和惯性加剧了疼痛,让她感觉膝盖处的骨头好像被人用榔头狠捶了一下。

怎么在梦里也会这么真切地感受到疼啊?

“对不起,同学,对不起对不起!”和她相撞的男同学显然没注意到她会突然站起来,把人撞倒后他也懵了一阵,等地上的女生开始动了,他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去要扶她。

还没碰到那女孩人呢,他的手就被另一个人的手粗鲁地挥开了。

谢含此时已经从跪姿变成了坐姿,见一双熟悉的白色球鞋停在她面前,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居然是去而复返的姜景泽。

“阿泽……”因为疼痛,谢含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哭腔,配上她那个泪眼汪汪的双眼,姜景泽觉得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后槽牙都咬紧了。

他刚才才走到门口拐弯出去,就听到身后熟悉的一声惊呼,和一个半小时前在外面候考室听到的一样,再然后就是膝盖撞击地面发出的声音。姜景泽来不及多想,脚已经先转了方向重新快步冲进教室。

果然看到了跪在桌子旁边的谢含,和她可怜兮兮摔在地上的帆布包。

他三步并做两步,终于在那个高又壮的男生要伸手摸到谢含之前,赶到了她身边。

姜景泽蹲在她身侧,拧眉仔细检查她跪得通红的膝盖,先伸手帮她轻轻拂去了膝盖上沾着的灰。

“同学,我真不是故意的啊,实在对不起,要不然我背你出去吧。”“肇事者”还在极力请求原谅,并试图弥补。

姜景泽听了后陡然沉下脸,冷冷斜了他一眼,没看到他已经在这里了吗?还需要你背?

在姜景泽心里,这个人很没有眼力见了,虽然还知道撞了人要负责。

“不用了,没事没事。”谢含自己也有错,根本没打算麻烦那个同学,而且因祸得福,阿泽回来了。

“能站得起来吗?”姜景泽的眉头已经舒展不开了,看上去心情很不美丽。

“我试试。”谢含尝试着抓着姜景泽的手臂,借力让自己站起来。

她下意识伸手抓他的动作看得姜景泽心里一愣,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身体接触了,冷战了这么久还是她第一次主动碰他。

谢含试图站起来,但是失败了,挫败地再次坐回地上,“不行,疼得膝盖在抖,站不住。”

姜景泽见状眉头拧得更紧了,谢含看了他一眼,被他这愁容满面的样子吓到了,想到两人现在好像还是冷战的状态,姜景泽可能会狠心不帮她,她纠结着,

“实在不行的话,让周琪过来扶我吧。”

姜景泽神色不爽,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我不是人?我在这干嘛还要去找周琪?”

谢含吞吞吐吐:“因为我们不是在冷战吗?”

“冷战个屁,包拿好,我抱你。”看见她伤成这样,姜景泽只觉得心里更加烦躁,没忍住爆了句脏话。

谢含:“……”

然后把单肩背的包换成双肩背,顺便把谢含掉在一旁的帆布包放在她腿上压着,手臂穿过谢含的腿弯,一手拢住她的裙摆,防止她走光,然后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少年时期的姜景泽抱谢含也是毫不费力的,毕竟体型差在这里。

谢含被他抱着出去,一路只能看到姜景泽绷得很紧的下颌,她以为是姜景泽抱累了,有点不好意思,

“阿泽,你抱得动吗?不行就放我下来吧。”

“抱得动,别废话。”

“哦。”

等姜景泽把她抱出了艺术中心,到了大街上,谢含才继续开口说话:

“阿泽,周琪在对面奶茶店。”

“先不去找她了,我先带你去附近药店买点生理盐水和碘伏消毒,过会我会告诉她的。”

“哦。”本来也是说出来试探他的,这个梦当然是以阿泽为主了。

又走了一段路,在等红绿灯的时候,谢含突然道歉:“阿泽,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