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后面的人是谁,但她知道后面的人一定不可能是姜景泽。

他的脚步声和步伐频率,她一听就会知道是他。

可谢含还是谨慎地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来这里收拾垃圾箱的环卫阿姨。

果然不是他,谢含承认她的心里是闪过一丝失落的。

夜更深了,谢含最后一次抬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神仙树,似乎想要把这个画面深深印在脑子里,再也不能忘记。

一眨不眨,最后看得眼睛发酸,泪水还是争先恐后地从眼睛里涌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绝望悲戚如排山倒海,要把谢含吞噬,感觉五脏六腑都全部绞在一起,疼得她发抖,疼得她躬起背,捂住嘴不想让自己哭出声。

不想在这里哭。

谢含快速抚开两颊的泪,慌慌张张地离开神仙树的外围。

怕再待一会就不舍得走了,怕再待一会就想不顾一切去找阿泽了。

酒雨湖外。

一辆山灰路虎也赶在25号结束前一个小时到了,和过去三年里一样,这个时间点,公园里只会有一个人——姜景泽。

姜景泽利落地下车,如往常一样沉着一张脸,没有过多的表情,声线低沉,“你在这里等着。”

“好的姜总。”助理已经习惯了每年7月25日自己必定要在酒雨湖外等上姜景泽两个多小时,人到凌晨才会从公园里出来。

每一年,这是雷打不动的事。

交代完,姜景泽就拎着一盒快要化了的蛋糕,抬步往公园里走去。

进去前,似有感应,姜景泽转过身往马路对面那个慌慌张张跑远的身影看了一眼。

像她,真的像她,在这些年看过的背影里,最像她。

如果今天不是要赶在25号结束前去神仙树下,他一定会冲到马路对面,一定会扳过她的身子,急切地喊出那个名字——“谢含!”

姜景泽等到那个背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才回过身子,继续往公园里走,来到神仙树下。

他并不在意地上脏不脏,直接曲腿在树下坐下来,与从前一样。

取出蛋糕,就那么看着,每一年都差不多的蛋糕风格,今年是蓝底粉猪,是她会喜欢的卡通图案。

卡在0点前,默默说了一句,对他,

“25岁生日快乐,第4年。”

你没有陪我过的第四个生日。

所以,今年的生日愿望依旧是你回到我身边,谢含。

他不喜吃蛋糕,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意料之中的甜和腻,也只有她会喜欢吃。

和每年一样,吃完蛋糕后的就是绑心愿卡。他起身站到树的背面,就要绑今年的心愿卡,绑的时候眼睛不经意间一瞥——树洞里的白色蝴蝶结深色礼品盒引起了他的注意。

莫名的,姜景泽就觉得这个盒子是谢含留给他的。

他微颤着手取出礼品盒,迫不及待打开了盒子。

只一眼,只一眼,就知道是她送的。

因为入眼是三个娟秀的大字——阿泽收。

姜景泽身体在那一刻变得僵硬,又很快有了动作,来不及看下面纸的内容,匆匆合上盖子,就一路快跑出公园。

他确定,很确定刚才那个背影就是谢含!

助理还沉浸在老板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的惊讶中,一时忘了开车。

姜景泽就不耐地提高音量,声音中透着紧张、急切和不安。

“开车啊愣着干嘛!被夺舍了?去附近的安海警局!”

一路上,姜景泽一边打给朋友陈浩哲让他赶紧调路边和公园里的监控,一边又忙不迭地打开礼品盒。

再次打开,还是会为“阿泽收”三个字下意识悸动。他没有从上面的信开始看,反而直接拿起压在最下面的一封信,现在全然不见拆礼品盒时的暴力,小心翼翼却又急切地拆开,

“hii阿泽,祝你22岁生日快乐!23岁生日快乐!24岁生日快乐!25岁生日快乐!

对不起,这几年我一直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和你联系,你不会忘了我是谁吧?虽然知道你不会的,但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你好,我是谢含。

我猜猜,如果你能看到这个礼物的话,肯定生气我留下礼物就走了是不是?应该还会怪我一直不联系你,肯定还在生我的气吧。

对不起,你该怪我的,是我太没用了。以前我承认我有私心,我不想让你忘了我,如果你一直恨我,那就一直忘不掉我了,有一天我回来的话,你还能记得我。

但那已经是两年前的想法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不想你一直记着我了。阿泽,忘了我吧,如果你没看到这封信,那就继续不要记起我,如果你碰巧看到了,那看完后再忘记我吧。

可惜遗憾是人生的常态,居然连我们都没能避开。

阿泽,我看书上说释怀是一生的必修课,可我释怀不了,阿泽,我也不想释怀了。

阿泽,对不起。你可能真的等不到我了,我战胜不了无边的黑色,越不过那些阻在我心里的东西。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和有的人最好的结局就是互相杳无音信。希望我带给你的是最好的结局,不是我以为的最好结局。

恨我吧,阿泽。

还是想自私地偷偷告诉你,我很爱你,很爱很爱,在那些日子里你曾一度是我坚持下去的信念。

今晚夜色正浓,姜景泽,我在寂静的夜里爱着你。

——谢含书 2019.07.23”

看完信之后,姜景泽内心的不安到达了顶峰,他已经想到谢含一定是遭遇了不好的事情,而且不止是当初那一件,字里行间的愧疚和绝望把姜景泽逼得两手发抖。

他怕了,怕谢含会做傻事。

姜景泽慌了神,神情已经变得无措,平日里面上的冷静自持早已维系不住。

他不敢耽搁,又迅速拿起下面那封信,拆开,想再从信里找一些信息。

又一封。

“阿泽,昨晚做梦又梦到我们还在上学的时候了,高中是我最快乐的时候,真想回去看看,想看看高中的校园,想看看老房子,想看看你。那就回去祝你生日快乐吧,阿泽,最后一次。

——2019.07.20”

老房子,校园,和他。

姜景泽决定赌一把。

“调头往老城区开,去上京嘉园那边!快!”

赌一把,赌她会先来给自己送生日礼物,再回家休息。

谢含,这一次,别再让我找不到你。

拜托再等一等我。

-

他庆幸他赶到了。

也如愿在老房子里见到了四年后的谢含。

他走到楼下后并没有离开,驻足回望了一眼三楼的窗户,不堪疲惫地捏了捏鼻骨,对助理摆摆手,

“今天你把车留下,自己打车回去,明天再安排人把四楼的房子好好打扫一下。”

助理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你是认真的吗老板?这会这里很难打到车啊老板!”

“我管你呢,车子留下,人走,最多明天给你放假。”姜景泽直接夺过他手里的车钥匙,弯腰钻进车里,关门,锁车,一气呵成。

楼上谢含也并没有睡觉,充足的睡眠对她来说是奢侈的,夜晚人的情绪总是会被放大无数倍。白天压抑的情绪,在晚上集中发泄,爆发的威力也是极大的。

躺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今天和姜景泽意料之外的重逢。

回来之前已经说服自己了,放过他,不要和他见面。但是某一瞬间她还是会产生拉他来这深渊陪自己的冲动。

如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和阿泽也会是从校服到婚纱的爱情吧。

当年母亲犀利刻薄的话一字一句长期扎着谢含的心,字字句句让她不敢再往前走,枷锁囚禁了从前,桎梏了现在。

谢含侧躺着,眼泪从眼角流过太阳穴,落进耳边的头发里,她把自己藏在被子里,细碎的哭泣声就从薄被中溢出,不知道过了多久,细碎的哭声升级成崩溃的大哭。

一个人的房间,怎么哭都没关系,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不用考虑别人的担心,不用抑制,不用忍耐,她迫切需要一个发泄情绪的宣泄口。

谢含也不擦眼泪,任由眼泪糊在脸上。

被子里,很闷,喘不过气。

大概到凌晨三点多,房间内的哭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

日出日落,人聚人散。

姜景泽这几个小时里也没有休息好,甚至开始后悔刚才情绪没有收敛住,对谢含说了狠话,幸好最后克制着赶快离开了。

他不想在脑子不清醒的时候,说出一些伤人的话,伤害到她。

她的信里说她是爱他的,对于她爱他这件事,只要她说,他就信。

睡不着,他就下车,斜倚着车身,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目光就定在三楼黑漆漆的窗户,漆黑如墨的眼里情绪翻涌。

有意缓和与谢含的关系,天一亮,姜景泽就驱车去了以前常常和谢含一起去吃的早点铺,买了她以前最爱喝的豆浆和奶黄包,还有烧麦。

谢含不常在家吃早饭,经常在外面买着吃,上学的时候喜欢左手拿个烧麦在手上,右手捧着豆浆。

买完早点后,姜景泽又立刻开车掉头回去,在车上等她下楼吃早饭。

可是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也越升越高,姜景泽六点多就到楼下了,就这么在车里等了三个多小时,马上都能吃午饭了,还不见谢含的人影,都要怀疑谢含是不是趁他买早饭那个时间离开了。

在楼下徘徊了许久,姜景泽还是拎着早餐袋上了楼,楼道这会人不是很多,一来年轻人上班去了,二来老年人又都喜欢在外面聚着谈话。

到达三楼,姜景泽做好思想准备后,就坚定地敲了301的门,有力而沉稳,一下一下,不知疲惫,也没有不耐烦,还伴随着谢含的名字。

还没睡醒的谢含在屋里终于听到了些动静,迷迷糊糊中从**爬起来,还没搞清楚身在何处,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就身体比脑子快的走到玄关处打开了门。

姜景泽在门开后,看到的就是谢含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眼睛红得像兔子,嘴唇也又干又白的。

原本还不错的心情一下子沉到谷底,心血涌动,立刻皱起眉宇,脸上覆上一层骇人的冰霜,心底也随之腾起一股躁意。

“哭什么?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姜景泽很懂谢含的小心思和习惯,从最下面的信开始看起这个细节注意到了吗?哈哈哈

姜狗:我要每天见到她,这样她就不会走。

小含:我真要走,你能拦得住我?

姜狗:你有本事再走一个试试,而且你舍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