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氛围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空气似乎凝滞地难以流动,俩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只听得见浅浅的呼吸声。

柯简垂头裹了裹外套, “下去吗?”

“嗯。”宁寒柯喉结轻滑, 难得没去牵她的手。

到了楼下,宁寒柯看柯简露出的一小段腿, 怕人感冒,于是将中央空调打开了。

小桃见终于有人了, 在猫笼里疯狂扑腾撒泼, 爪子不断地挠锁,朝人吹胡子瞪眼地发出抗议。柯简笑着将小桃抱了出来,安慰似的摸了摸它的头。

“宝宝, 你怎么长这么胖了?”柯简温声道, 拿起了它的一只爪子呼了呼。

宝...宝?

正在拆蛋糕盒子的宁寒柯动作一顿。倒是没想到, 他居然活的不如一只猫。

“这不挺瘦的么?”宁寒柯幽幽道。

“啊?”柯简不解。

“你见过这么瘦的猪吗?”

柯简:“......”

柯简用手捂了捂小桃的耳朵,故意跟宁寒柯作对般哄道:“我们不听他乱说,小桃是世界上最可爱的橘猫。”

宁寒柯冷笑了声, “最可爱的猪猫。”

柯简抱着小桃坐在沙发上, 用手揉它的头颈, 揉的它舒服地眼睛都眯了起来,喉咙里发出闷闷的仿佛打呼的声音。

柯简笑得更开心了, 拎起小桃亲了下它的额头。

宁寒柯:“......”

如果没记错的话, 今天是他过生日吧?

蛋糕总算被完整地拿了出来, 宁寒柯眼神凉悠悠地看着一人一猫坐在沙发上快乐玩耍,虽然表面上是被气笑了, 但其实心里有一种......

说不上来的温馨和舒服。

兴许是开了空调热的, 或者刚才小桃在柯简身上踩奶, 她外面那件风衣下面的几颗扣子都散开了,而柯简也没注意,只是抱过猫走了过来。

宁寒柯看了眼她光洁纤细的双腿,在黑色卫衣的色差对比下白皙的不可思议,他忍不住地移过目光。

一晚上的,第几次了......

柯简看见宁寒柯直接要上手切蛋糕,连忙将小桃放下,着急地拦道:“诶!等下,你还没许愿呢。”

柯简从一侧的塑料袋里找到蜡烛,问道:“有打火机吗?”

宁寒柯轻笑了声:“你当我几岁小孩儿?还许愿。”

但耐不住有人异常执着,他在茶几柜里翻翻找找,总算找了个能用的。

柯简将金色蜡烛点燃,房间的灯也起身关掉。此时手机的时间正好是11月7日23:59分,她将蛋糕往前捧。

那是个非常简约的蛋糕,表面没有任何水果或装饰,薄荷绿的底色,上面用粉色的英文字写着:

“Forever,August.”

柯简对他笑道:“男朋友,最后一分钟,许个愿吧。”

宁寒柯一直看着她,漆黑的眼睛里有一束跳跃的小火花。波涛汹涌的情绪藏入夜色,他没有闭眼,只是道:“许好了。”

“这么快?”

“嗯。”

“那快吹吧。”

宁寒柯将蜡烛吹灭,整个房间陷入安静的昏黑里,只听见窗外掀屋倒树的厉声呼啸,还有轰然坠地的滂沱雨落。

“你还没问我许的什么。”

柯简没开灯,本来想说许的愿说出来就不灵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宁寒柯的声音那么低沉,她温声顺着他的话问道:“许的什么?”

“我想知道,”他缓声道,“你以前...喜欢过我吗?”

柯简沉默了会儿。黑夜里,她的眼睫垂落,呼吸很轻:“嗯。”

“什么时候?”

柯简用一种很平静的声音朝他道:“从16岁,到现在。”

“不是喜欢过。”柯简在黑夜里寻他的眼睛,“是这么多年...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她知道,是时候坦白了。

“我从来、从来没有厌烦过你。”柯简想起以前的事,已经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那个时候,陈家富的那件事,我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所以只想着把你往外推。”

“我当时以为,那会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因为......”柯简顿了顿,“我觉得,你应该值得更好的风景。”

“或者更自私地说,我没有任何把握能走到哪一步...如果是戛然而止的故事,那至少回忆起来也是美好的。”

“但说到底,我...其实是自卑。”

那个时候的柯简,虽然在别人的眼里冷静又理性,不会为世俗的眼光所困扰,只一心往自己规划好的道路上行进。

但只有她知道,并不是的。

她只是一个很平凡的人,一个会对庞大世界迷茫而惶恐的普通女生。

信任并践行了那么多年的事,比如相信正义一定会到来,比如人人都应该平等,比如努力一定会得到回报。

后来的事,逐渐开始磨损她的信念,思想也开始起皱。

原来坏人不一定得到惩罚,美好单纯的感情会受到阶级的考验,所谓“正义”也逐渐成为成功者的胜利品。

她理解不同人有各种身不由己的原因,但她依旧很愤怒。

更多的,是绝望。

祁诗衣温柔善意地对她道:“作为普通家境的女生,每个决定都会决定她的人生。”

而非简单粗暴地对她讲:“你和我儿子不登对。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你能带给他什么?”

那天下午,她列出了一系列宁寒柯会喜欢她的理由。

新鲜、有趣、突然而至的兴致......

但那些都太不可靠了。

在时间的海里,被风吹得什么都不剩。

她只剩下最后一些维系自己可笑自尊的力量。

但宁寒柯的那些悄悄话,近乎抛弃自尊地来追问一个答案......让她又开始摇摆不定,如果,她勇敢一次呢。

“其实,我来找过你。”柯简道,“在你走的那天。”

宁寒柯抬头看她,没说话。

“但是,我妈妈去世了。她带着几乎毁掉她人生的男人,用非常极端的方式,成全了我和我妹妹。”

“我当时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可越是难过,就越觉得......”柯简的睫毛有些湿润,“我们不是一类人。”

她家境平凡、家庭破碎、人生风雨飘摇。

宁寒柯家境优越、家庭和睦、人生前途无量。

“尤其是,你说你要去英国的那天.....”柯简顿了顿,“我查过的。”

“我查过,我能不能也去看看外面的风景,跟你一起。有没有适合我的学校,有没有奖学金覆盖的学校,有没有短时间能够申请到的学校......”

“但是......”一滴眼泪从脸颊滑落,“太难了。”

七年前那个平凡却燥热的夏夜——

宁寒柯在机场里绝望地等待,执拗地不肯走,甚至还朝祁诗衣扬言道,他那也不去了,他就留在这儿。

而柯简也在医院过道里的凳子上麻木地坐了一夜,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拿出手机,将搜索记录和备忘录一一删去。

-

眼泪被温热的指腹擦去,宁寒柯将她抱入自己的怀里。

他的眼眶生涩又通红,心脏像是残缺了一角,疼的他摧心剖肝。

他记忆里的柯简一向冷静又节制,总是做着最正确的决定,什么负面情绪都不会影响她。可是如果是人,谁不会有脆弱而迷茫的时候。

他无望又痛苦地爱了她那么多年,她又何尝不是。

甚至她连主动查询他近况的勇气都没有。

他终于厘清这么多年自己眼里只看得见她的原因了——她清瘦的身躯里,藏的是他从未见过的倔强灵魂,以及近乎悲壮美的人格。

她的生命仿佛是粗粝乱石下生长的枝丫,峭拔的脊背如万仞山峰垂直向下。

“但是,但是...”柯简笑了下,伸出双臂回抱他,“我觉得我现在就很好。”

“那天给你打电话,不全是因为得知你做的那些事,”柯简解释道,“而是我觉得,不管别人怎么样,怎么看,如果你还喜欢我而我也喜欢你的话,我就应该尝试一次。”

“因为,我也很好。”

“嗯。”宁寒柯捧着她的脸,“你是全世界最好。”

他温柔缱绻地吻她的唇角,怜惜地像是对待世界上最昂贵的珍宝。

柯简也难得青涩地回应他。

说不清是从哪个时候,这个吻在浓厚的夜里变成了另一种滋味,两人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冰川下的火种被点燃,炙热的温度从皮肤肌理中渗出,不断地灼烧着彼此。

不知不觉,那件灰色外套也掉落在了地上。

柯简的腰侧被一阵凉意冰的瑟缩了下,她推了推覆在自己身前的人,气息急促:“等、等一下。”

宁寒柯眉眼间的情意未褪,但他强行忍了下来,脖颈处的青筋隐现。

是他太突然了。

正当他抽身而退的时候,柯简却起身环住了他,脑袋埋在他的肩颈,声音又轻又细:“别在这儿......”

宁寒柯的心脏停了一刻,心里的巨石轰隆一声从山崖滚落,他低哑道:“...你想清楚。”

“嗯。”

“你手还没好完。”宁寒柯说。

“那你......”柯简的声音闷在了他的肩膀,几乎都要听不见,“轻点儿。”

·

柯简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快十点了,她没看见旁边的人。

甫一起身,浑身的酸痛让她倒吸了口气。昨夜的回忆倒灌,她第一个念头是想把自己藏起来。

尤其是当她看见床头柜前宁寒柯重新给她拿的衣服,这种想法就更加强烈了。

有没有什么消失术,或是哆啦A梦的任意门啊......

不不不。

这是我男朋友、我们是成年人、没违法。

给自己做了十分钟的心理建设,柯简这才慢吞吞地穿上衣服去卫生间洗漱。

她的眼皮很沉,昨晚被人折腾到大半夜,又加上断断续续地在哭,所以明明是双眼皮却敛成了一道褶。

柯简刚艰难地下了两个台阶,就看见宁寒柯已经在喂小桃了。

“醒了?”他抬头问,过来抱她,“眼睛怎么了?”

“...被你打的。”柯简没好气地道。

“我昨晚打你了?”宁寒柯轻声一笑,随即挑点了点头,“好像也算吧。”

“......”柯简张嘴咬了他脖子一口。

她被放在了凳子上,宁寒柯道:“吃早饭吧。”

柯简被他示意去揭开一个锅盖盖着的餐盘,她刚拿起,蒸腾潮湿的白雾就扑面而来——

里面是一些馒头、红糖饼和紫薯发糕。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清晰地晃动。

“以前小时候,不是很多人都在问‘你觉得幸福是什么吗?’,我当时就想,幸福啊——就是天天早饭能吃到发糕、馒头、红糖饼啊这些面制品。”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每次看见一屉刚做好的馒头包子出炉,蒸盖打开的那一瞬间,我就会感到很开心。”

“......”

柯简刚还有些害羞,现在的心情却像倒了满盆的甜水般在轻轻摇晃,丁零当啷地,都快溢出来。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和宁寒柯一起安静地吃着早饭。

某一刻,宁寒柯轻咳了下,声音低沉:“还疼吗?”

“......”柯简的甜水一下子旱住了,她状似轻松地道:“还行。”

“嗯。”宁寒柯点了点头,“下次就不疼了。”

柯简:“......”

所以任意门到底哪里有卖啊!!!

作者有话说:

被遗忘的小桃:我没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