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简和宁寒柯走到了一颗老柏树下。

柏树枝干勾曲, 枝叶浓密,有祈福的红布条挂在树身,像是平白添了件喜庆的冬衣。

这里离灵慈寺不远, 且为经过灵慈寺前门的必经点。

柯简打定主意, 和宁寒柯就地摆开,两人还一人手拿一叠, 柯简给宁寒柯分的还是粉色。

“......”宁寒柯黑了脸,“你就不能给我白色的或是蓝色的?”

柯简摇了摇头, 一本正经:“不行。作为形象良好的员工, 一般吸引的都是异性,粉色正好比较符合异性的审美。”

宁寒柯总算尝到了什么是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刚摆完摊,还没什么人来, 柯简弯腰整理了下塑料封装的边角, 跟站在一旁的宁寒柯闲聊:“你怎么今天会在这?”

宁寒柯脸色一下子沉下去, 几句话简单带过:“家里人到这来拜佛,他们在附近吃饭,我溜了出来。”

柯简听懂了他话里的回避, 很识趣地换了话题。

俩人断断续续地聊天了会儿, 第一个客人朝他们走来。

“你们这个孔明灯咋卖?”他问。

宁寒柯看着柯简, 女生很淡定地回道:“15元一个。”

......靠,自己果然是被坑了。

那客人不是很满意, 试图杀价:“老板, 便宜点, 我买两个。”

柯简思索片刻,回道:“行, 给你少5块, 两个25, 成吗?”

客人很干脆地掏了钱。

宁寒柯:“......”

妈的,被坑大发了。

等客人前脚一走,他还没来得及找柯简算账,对方反而指挥起了自己:“你去那边,看看能不能主动招揽下客人。”

“第一次问一般就说十五,砍价的你就酌情少一点,买的多的话,五块钱一个也给卖。”柯简吩咐道,自己朝着旁边的人流过去。

宁寒柯被气笑了。

但还记得自己现在“包身工”的身份,手里抱着二三十个折叠的孔明灯,朝另一边走去。

宁寒柯从来没干过这种事情,还挺新鲜。

他相貌出众,身姿落拓挺拔,即便周围人来人往,却仍是非常出挑的那个。陆续有客人找他买孔明灯,女性顾客尤其多。

而有一对小情侣也来找他买灯。

“刚看见有人在放孔明灯,到处都没看见有卖的,总算是找着了。”女孩道,松开了男朋友的手。

“帅哥,你这孔明灯咋卖啊?”她直直地看向宁寒柯的脸,笑着问道。

“15块一个。”宁寒柯回。

“啊...有点贵哦。”女生声音有点嗲嗲的,带着点刻意,“帅哥,能不能便宜点嘛。”

宁寒柯很干脆:“25卖你两个。”

女生还不满意,嘟起嘴,还想继续砍价,而一直被她忽视在旁的男朋友,一下子不高兴了。

“你钱多的很是吧?25块买两个破灯。”他道,语气有点凶。

女生也不高兴了,“干嘛啊?一年才放那么一两次,你至于这么小气吗?”她拿起了宁寒柯手里的两只粉色天灯,还在翻来覆去地打量着。

被自己的女朋友当着别的男人面前骂小气,尤其是这男的看起来就让他相形见绌,旁边人还一副刻意逢迎的样子,让他莫名冒起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你他妈是为了买这破灯,还是自己犯骚为了勾引这小白脸啊?!”他愤怒地问,使劲扯过了女孩的手。

宁寒柯蹙眉,黑夜里,他锋利的五官冷郁又漠然。

“你是不是有病啊!”女生死命甩过他的手,赌气似的,从手提包里拿出钱,塞到宁寒柯的手里,就要买下灯。

而她男朋友又抓住她的手,两人纠缠在一起。

要是宁寒柯只是自己一个人,他早就一走了之,懒得搭理他们。

可是他之前无意往另一边看。女孩面带笑容,向陌生的行人推销着自己的天灯。即使被人冷冷拒绝,也依旧是那副淡然温和的模样。

甚至连一丝不堪都没有。

他看了眼这对情侣,确认了下:“还要灯么?”

本来男人的火气就越积越大,但还没朝宁寒柯发作的意思,这下子跟点了炮仗似的开始骂这个罪魁祸首。

“你他妈一个破灯卖15,你怎么不去抢?”他道。

宁寒柯心里暗骂了句傻逼,但人没发作,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男人本来被他瞅的有点怕,但见他连还嘴都没有,一下子像站到某种胜利高地般,对宁寒柯开始评头论足。

“年纪轻轻不学好,当小白脸到处出来勾搭人。”他啐了口唾沫。

旁边的女朋友却没对宁寒柯有一点歉意或不好意思的表示,反而笑着站在一旁,观看这场两男为自己争执的戏码。

“呵。”宁寒柯耐心告罄,烦躁地快按捺不住。

“宁寒柯,你把钱退给他们吧。”柯简站在他身后,声音清晰又温和。她刚得空,就看见宁寒柯这边像是有人在闹。

宁寒柯侧目,看了她一眼。

“明码标价,爱买不买,我以为这是正常人都知道的常识。”柯简道,把宁寒柯还挡在自己身后,朝那对情侣道:“其实你们不乐意买,我们也不乐意卖。”

她难得有些轻讽的表情,“拿着二十几块钱就来消遣人,是不是有点太无聊、太低级了?”

她拿过宁寒柯手里的钱,塞回女孩手里。对身后人轻声道:“走吧。”

宁寒柯哦了声,跟着人走了。

那对小情侣还想闹,宁寒柯转过头,神色无比戾气地警告了他们一眼。

俩人一下子哑了火。

-

宁寒柯第一次被一个女生护着,这滋味实在有点描述不清。

别扭、奇特,好像还有点...高兴。

他压了压自己嘴角的笑意,打趣地问:“老板,我以为你作为资本家,不会体察我们员工的心情和感受。”

柯简理了下手中的天灯,摇了摇头:“别搭理他们,总会遇见这种人的。但是无论卖与不卖,卖家和买家都是平等的。”

宁寒柯一本正经:“我们卖艺不卖身。”

柯简笑,“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两人倒是没再分开卖了,一起站在老柏树下,等着客户上门。有一个男顾客刚买完没到两分钟,又朝两人走回来,有点尴尬地问:“你们这卖打火机吗?”

柯简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之前有打火机,借给顾客用了,但他放完灯忘还我了,所以我这也没有。”

男顾客朝宁寒柯问道:“小伙子,你有吗?”

宁寒柯摇了摇头,“没。”

男顾客只好去别的地方看看哪里能买打火机了。

柯简却转过头来看他。

“怎么?”他问。

柯简思索了下,摇了摇头。

“有话就说。”

柯简斟酌了下用词,“自主招生那次,我看见保安把你拦了下来......”她指的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当时宁寒柯兜里揣着烟,被守门的保安看到后被迫扔掉了。

宁寒柯想了起来,眉峰轻抬,语气变得有些揶揄:“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关注我了啊。”

“......”你这不被人关注到都难好吧。

宁寒柯扬了扬眉,失笑道:“所以,你以为我抽烟,所以应该有打火机啊?”

柯简不置可否。

“在你眼里,我有这么混?”宁寒柯问,声音低了下去,只有自己可以听见,“我要这么混的话,我早就...”

宁寒柯清了清嗓子,懒散地跟她解释:“要是我说,那烟是汪宇那孙子买的玩的,结果他妈突然杀出来逮他,他就塞进我口袋里了,你信么?”

柯简嗯了声,但宁寒柯反而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你每次露出这表情就跟哄小孩一样。”宁寒柯不高兴道。柯简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没哄你。我说的是真的。”

刚认识宁寒柯的人也许会觉得他顽劣肆意又漫不经心,干什么都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渐渐地,会发现他身上纯净又干冽的部分。

像是阳光下的雪松。

柯简和宁寒柯卖得还剩三只天灯的时候,已经九点过了。

柯简道:“卖的差不多了,走吧。”

宁寒柯收了东西,被她领着路,在一家名不见经传的麻辣香锅门店前停下了。

“老板决定,给员工一点加班福利。”她笑了笑,眼睛弯成温和明亮的模样,“主要是,老板自己也有点饿了。”

柯简回头:“吃吗?”

宁寒柯摆了个“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表情,比她还先推开了门。

“欢迎光临”的声音瞬间响起。此时恰逢夜生活的开始,虽然先前的雨天让人出行不易,但始终抵不住人们对烟火气的热情。

小小的门店,却也宾客盈门。食物的味道充斥着雨后的冷空气里,辛香浓郁,颇为诱人。柯简和宁寒柯找了个角落坐下,桌上还余有老板来不及收拾的碗碟。

柯简领着宁寒柯去冷柜选菜,让后厨阿姨先行打扫。

“你不吃什么菜?”柯简问。

宁寒柯扬眉:“为什么你不问我想吃什么菜。”

柯简略一思索,解释道:“因为一般人都会说,自己不挑食,什么都可以。”

宁寒柯切了声,拖着调子懒声道:“大爷我不是一般人,所以不吃番茄、苦瓜、茄子、黄瓜、豆角、油麦菜、菠菜、香菜、动物内脏....”

“停停停。”柯简头痛地打断道,“请大爷您拿自己想吃的,别念经了。”

宁寒柯轻哼了下,手里被柯简递过了玻璃盆。

“我是一般人,我不挑食,你看着选吧。”柯简主动声明,去前台挑了两杯饮料。

“小伙子,你们的味道要啥?微辣、中辣还是重辣?”阿姨问,递过他们一个圆形号码牌。

宁寒柯朝前台“喂”了声,趁柯简转头,向她重复了遍。

“你吃得了辣吗?”柯简拿过两杯玻璃瓶豆奶,走过来问他。

其实只是句好心的关怀,但落在宁寒柯的耳中却莫名像一种挑衅。

“重、辣。”他道,“谢谢阿姨。”

作者有话说:

是的,宁大少爷又开、始、作、了。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