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简回到寝室,浅黄色木桌上搁着一小串葡萄。

她把书包放下,看见从浴室回来的张艳擦着头发,很随意地说:“我姨妈来了,不能吃凉的。我也不喜欢吃葡萄,以后不用给我了。”

柯简望着她径直地坐回了桌上,没有开口。

林紫涵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两块巧克力,放到柯简桌上:“谢谢你的葡萄啊。”她点了点头,一边道谢一边收下了。

大概陌生人之间,只有物物交换才是最安心的吧。

柯简看着李萍还没回来,不仅有些担心。洗漱完了,离熄灯还剩不到十分钟,李萍才红着眼睛从门外进来。

“怎么了?”柯简轻声问。

李萍只是摇摇头,把书包搁下刷牙去了。

柯简垂着眼,把书包里的物理书拿出来再看了看,尝试着自己复述一遍定义,然后顺手把课后的问题与练习给写了。

第三节 还差一点没看完,寝室就熄灯了。

柯简摁亮桌上的台灯,继续看了起来。甫一翻页,就听见对面的翻床声突然发出一声腿磕到床沿的闷响,紧接着是一声烦躁的叹息。

柯简连忙把台灯关了,心想还是明天早点起床好了。

柯简难得失眠了。

她在黑夜里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思考。

三年……她会变成怎样的人呢?最终又会去往哪?大学要学什么专业?听说最好学自己感兴趣而不是热门的,不然学起来会很痛苦。

但自己好像也没有特别感兴趣的,也没特别擅长的。

这一思考起来就停不下来。柯简脑海里自觉浮现起初中地理学的地图,一只雄鸡里的34省份,南北方的各知名大学……

意识到自己失眠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她右腿有些麻,于是控制着力度地翻了下身,却又听见一声熟悉的叹气,隔着过道在夜里很是突兀。

柯简觉得很抱歉,只能尽量放低自己身体所能发出的噪音。

就这样有些紧张,反而很快沉睡了。

由于失眠,柯简并没有如愿在6:30起床。

她的睡眠质量一向不错,室友林紫涵起床收拾的动静也很小。等她醒来已经是7点过了,她和正对面的李萍仰起身后面面相觑,看着对方的苦瓜脸,噗的一声笑了。

“得快点了,7:20就早自习,速度快的话还可以吃个早饭!”柯简立刻换衣下床,两人噼里啪啦地麻利洗漱完了,而王艳还躺在**。

李萍小心地拍了拍她的床,轻声道:“王艳,醒醒,快上课了!”

王艳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不想起,老师问就说我不舒服,晚点到。”

李萍为难地看了柯简一眼,柯简摇了摇头,两人一起出了门。急忙到校园超市买了面包,柯简还捎了两瓶热牛奶。

“怎么办,”李萍咽了口牛奶,声音有些急,“她不去上课不好吧?看起来也不像是生病了。”

柯简把面包塞进书包,“没事。老师要是问起,你就说‘王艳说她身体不舒服’。”

李萍点了点头,在一楼处和她分了别。

柯简到教室的时候,几乎只剩一两个空位了。她急忙掏出自己的语文课本,翻到《沁园春·雪》。

时间很快划过,一下子就到第四节 课了,柯简从码的整整齐齐的桌肚里掏出物理必修一。

物理老师姓李,说话有些大舌头,且语速很急,柯简坐在后排听着有些费力。她看着李老师很快地讲了一些定义,草草写了几排板书,就开始讲速度了。

“前面的都很基础,你们昨天也预习了,我就不讲了,不会的下来相互问下。这一章重难点就是速度,特别是这个‘打点计时器测速’,会经常考实验题。”柯简仔细听着他说话。

她很苦恼,一方面是要分精力去辨别老师的话,一方面是自己昨天还没看到这里,全是陌生的知识让她有些手忙脚乱。

柯简大概之前从来没有这种疑惑——到底是从一至终跟着老师的思维走,还是一边自己看书思考一边听课?

就这样两边都试着抓点,她反而越听越不会了。

当李老师说的第一个知识点她没听太明白,低头看了看书,好不容易理顺抬头,老师已经讲到很后面了。

柯简就像是个捡了芝麻丢西瓜的猴子,在这叫“速度”的这一条路上慌慌张张地奔跑着。

不知道为什么,在连续几个点没听懂后,柯简叹了口气,想着这样断断续续青黄不接的,干脆不如下来从头到尾通顺地自己捋一遍。

她分了心神,开始打量起了自己班的同学。

他们大多数都戴着眼镜,用异常专注地眼神盯着老师,所有人都在认真地写字听课,好像讲台处的一亩三分地就是通往康庄大道的不二法门。

有些人似乎跟她一样没跟上,着急地摇了摇身边的人,被摇的人一脸焦躁偏过头,低声快速允诺下来再说。

就连宁寒柯都在全神贯注地看黑板。

柯简用余光看了看同桌冷玉。

冷玉手里拿着一本很厚的笔记本在写,左边放着教材,腿上还摊了本蓝色辅导书。柯简一向有什么补充知识点就直接顺手写到教材上,一笔一划地记笔记在她看来,太费时,效率也不高。

但这时候的她却莫名的有一种惭愧和佩服夹杂的情绪。

冷玉听的很投入,李老师讲了几句她会跟着点头,在老师提出疑问时,也会小声的回答。柯简心想,要不自己也买几本厚的笔记本来写吧,之前看很多高考状元分享学习经验,都会提到精心制作自己的笔记本。

就这样下定决心后,柯简拿起书又静心地从头看了下来。

但她从没做过一个“叛逆”的学生,这套边听边学的业务还没摸熟,只能自己理解一点算一点。

终于熬过了物理课,柯简有些疲倦地把头埋到桌上。

明明是午休时间,大部分人都三三两两结伴跑去食堂了,班里却还有不少人在探讨着刚才的物理课——

“刚才老师说电磁打点计时器和电火花打点计时器有什么区别来着,我没记下来。”

“你看我笔记吧,上面写得挺清楚的。”

“要是实验的时候没发现电源频率变小,测出的加速度到底是小还是大来着?”

“你自己推啊,这多简单。”

“呃……”

柯简也没什么胃口吃饭。她从初中以来,物理就不是特别好,并不是像文渠所说那样考不到满分的不好,而是切切实实学着会有些吃力。

她好像天生对什么速度、力、光、电、磁的不太感兴趣,只是庆幸初中所学内容不难,她努努力,搞些题海战术好像就不会差哪去。

但柯简现在一下子对自己曾经的学习方法、学习体系、学习能力都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第一次,她连着对自己也开始了质疑。

柯简没回寝室,简单地应付完午饭,她就回了教室。有些走读的学生没回家,也留在教室里继续看书。

秋老虎势头不减,浅蓝色窗帘挡住了刺眼的光线,大叶榕的树影却依旧跟醉酒似的摇摇晃晃。

柯简坐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感受到一束窜逃成功的光线投射在自己桌面,她伸手轻轻碰了碰阳光,变得几乎透明的手指似乎真实地感受到了一丝炽热的温度。

也就分心了这么一会儿。她把刚从超市里买的教辅书摊平,就着课本仔细研读起来。

*

晚上回寝,柯简刚打开寝室的门,就听到一声愤怒的斥责:“我都说了不要你的水果,你他妈是没长眼睛也没长耳朵啊?傻逼吗?!”

李萍红着眼,正微鞠躬地朝王艳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柯简走进了看见一块被扔在地面上的小瓣苹果,王艳指着自己桌上的纸正怒气十足地朝低头的李萍吼。

估摸是李萍分苹果给她,一些水渍不小心洒在了王艳的纸上。

那是她刚进学校就贴在自己书桌上的一张A4纸,上面打印着国家一级至三级的田径运动员,不同里程的技术等级标准。

柯简没有插话,只是放下自己的书包后,把地上的苹果捡起来,冷声道:“至于这么生气吗?纸坏了重新打印一张就行了,非要骂人?”

“哟。”王艳站起来,眼睛刀刃似的看向柯简,“你是不是觉得你A+班的学生了不起?看不起我们练体育的,觉得我们笨,所以这只是张废纸,随便坏,坏了也无所谓?你优越感这么强,就不怕出了校门儿挨打啊。”

眼神里写满了“老子立马要找人打你”的威胁。

柯简想起自己读初中时,班上后面有些不学习的人很喜欢这样流里流气的说话。动不动把挨打打架挂嘴边,好像下一秒就可以叫一堆人来群殴似的。

只是最终大多数落成可有可无的嘴炮。

柯简无言地竟然想笑了,自己从头到尾就没跟她相处几天,还优越感?她看了眼此刻正安静坐在自己座位上把玩MP3的林紫涵,声音很平静:“明天就重新打印张纸还你。”

“至于看不看得起——说实话,大多数人真没那空闲时间去过于关注别人。”

柯简顿了顿,“你得先看得起你自己。”

柯简把手里的苹果利落地扔进垃圾桶,瞧见气急败坏的王艳正恨恨地看着她,神色很阴郁。她也没怎么搭理,只是把偷偷擦泪一脸害怕的李萍拉到阳台洗漱。

要自己先做到问心无愧。

前提那人不是个故意找茬的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