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凝有些疑惑:“为什么不回王宫的寝殿?”

“这里的寒气能压制一些。”秋霁说, “不然我会忍不住继续下去。”

“原来你还没好?”她一哽,下意识缩了缩。

“没关系,我尚能自控。”他低头亲了亲她, 顺势缓缓舔去她唇角残余的血迹, 薄唇沾染艳色后他轻声道,“我长出尾羽了。”

“唉?”殷凝有些好奇, “我要看。”

秋霁就缓缓扶着她坐起来,殷凝往他身后看去。

寒渊里遍地霜雪, 如同玉台琼宫, 修长而璀璨的尾羽像是照破冰雪的一束霓虹, 片羽赤金, 又浮动着胭脂般的艳红幽光。

然后他的尾羽轻轻漾起涟漪般的柔光,刹那间如同一把华艳无双的绸扇被展开, 他向她展羽开屏,完全展开的尾羽巨大得像一幅美不胜收的画卷。

殷凝忍不住伸手去触摸,上面的眼状斑瑰丽奇绝, 金色和赤色交织渐变, 环状光斑中间是蝶翼的纹路…越看越像是她的引灵蝶。

“最里面是蝴蝶吗?”她问。

“是你的引灵蝶。”秋霁笑了一下,“因为跟你双修,所以我的尾羽会永远带上你的痕迹。”

他的声音轻下去, 字字都带着微妙的颤栗,像是一种誓言:“我永远, 永远都是你的了。”

殷凝感觉他抚在她侧脸上的手也在轻颤, 慢慢地伸手牵住了他的手。

其实她有些不懂, 完全属于另一个人, 这种事情为什么会让他开心成这样。秋霁拥着她, 细细碎碎地吻着她的脸, 像是怎么也亲不够。

殷凝拢了拢身上的单衣,之前的衣裳是不能要了,然后他就拿了一件堇色裙裳递给她,“穿这个吧。”

她没拿,就这样盯着他。

秋霁以为她不喜欢,就道:“也有另外几件。”

“你哪来的?”

“…咳。”他的耳尖有些红。

这些衣裳她都穿过,居然被他不知道从哪里搜罗起来。这筑巢期真的…

殷凝也没说什么,拿过衣裙穿上,衣带丝绦还是他帮忙系的。她想了想还是坦诚说:“虽然不知道你如何得知,但如果我要离开,确实要到月下宗剖离魅妖血——别紧张,我没说要走。”

秋霁眼中的神情挣扎了一瞬,然后缓声道:“我不会再动月下宗,你如果要走…”后面他又不知道如何说下去,仅仅只是假设就痛苦得无法忍受。

这是要把选择权留给她。

殷凝有些意外,托着下巴问:“真的?”

他颔首,“你都来找我了,我不能太卑劣。”卑劣到配不上她。

秋霁继续说:“我会帮你平定各界内乱,浮川涟动了不少手脚,加上之前珍味斋一事,他死不足惜。”

他像是提前知道了她需要做什么。这样剧情进度还可以再被推回去。

殷凝不由得问:“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推算天命比猜你的心思容易多了。”

秋霁说,“封魔骨承载了各种魔神的极恶相,魔障之气会利用我的心魔,让我陷入各种幻境,这些幻境亦真亦假,有时我也分不清,所以前些天才会试探你。”

原来封魔骨与极恶相是这种关系。

“你的心魔?”殷凝怔了一下,她直觉与她有关。

“你离开的那一百年,我尝试过回溯时间强行留住你,”他苦笑了一下,“无一善终。”

相思成疾,堕成心魔。

殷凝心想,系统会选择让她跳过,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一百年其实有很多个走向,但我没有一次留住你,我也做了很多错事。”秋霁将额头抵在她肩上,轻声道,“再也不会了。”

其实殷凝有些好奇,秋霁对她做了什么,逼得系统直接让她错过百年时间。但应该不会是什么和谐美好的事情吧,不然他不至于疯批成这样。

殷凝伸手摸了摸他的耳羽,问道:“你自己可以吗?我要先回王宫,这地方太冷了。”

很典型的睡完就走,就差拿出卷晴霓来抽事.后烟。

秋霁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凤目里的欲求不满都快溢出来,他轻捏她的手心,低声道:“你就不能陪陪我?”

他耷拉着眼睫靠在她身上,面容颓艳得惊心动魄,更别说那美丽得如梦似幻的孔雀尾羽。筑巢期让手掌至权的妖尊带上几分易碎感,像是得不到她的爱就会死去。

“好吧。”殷凝心软了,抱着他一部分尾羽,心想她好像有一丢丢共情那些被红颜祸水迷得不早朝的昏君。

都怪这男人该死的又撩又黏。

秋霁自然是喜不自胜,不住地贴蹭着她,用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一些黏糊糊的情话。

殷凝发现他真的挺好哄的,她不是那种善于表达情绪的人,所以很多时候只是静静窝在他怀里,但只是这样他就满足了,又是亲又是蹭的。一天亲八百下都不腻,殷凝也是服气的。

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敷衍,就问道:“筑巢期是你们一族才有的吗?”

“不是,”秋霁说,“大多数雀妖都有。”

殷凝“哦”了一声,就问道:“那别的妖族都是怎么做的?”

“筑巢期是繁衍后代的最佳时期,如果期间伴侣有孕,会一直持续到后代降生。”他温声解释,“保护欲剧增,并且十分依赖伴侣,会给伴侣筑巢和孵蛋。”

看起来筑巢期只会发生在男方身上,不过——

“孵蛋?”殷凝怔了一下,“你们是怎么生宝宝的?就像小鸟生崽一样,雌性生蛋然后一起孵化吗?”

“一般来说,负责孵化幼崽的都是父方。”秋霁说。

殷凝说:“那假设,我是说假设,以后我们俩有孩子,你孵蛋那我做什么?”

他即答:“做一家之主。”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殷凝做了什么假设,耳尖红了一下,耳羽倏然炸开。有孩子…她想过跟他有孩子…

“不过话说,”殷凝托下巴,“我的孩子不应该是小狐狸吗?”那这应该还是胎生吧?

他沉思了片刻后道:“这不好说。”

后来殷凝也不记得和他在寒渊里就这样黏糊了几天,那些时间里她都现出原形,变成一只九尾白狐窝在他怀里,时不时就会困倦地睡去,醒来时他的尾羽都会亲昵地勾缠着她的尾巴。

离开北地时,永夜的天空生出绚丽的极光,伴着满天风云流卷,壮美异常。

殷凝说:“听说极光是好运的象征。”

他牵住她的手,微微而笑:“千世万世,幸能逢卿。”

这种话张口就来啊…她轻轻拍拍他的手背,杏眸略弯着,也没说什么。

回到王宫后,秋霁花了半天去处理累积的政务,上绫终于松了一口气。

迟烟柔搂住殷凝,压低声音道:“你们不会真的要成吧?”

殷凝抿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这事不急。”

上绫嘲笑:“急的应该是兄尊。”

秋霁确实很急。

下午殷凝在寝宫前庭的紫藤花架下喝茶,没多久他就分花拂叶地走过来。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唔,今天是一身水墨底碎金长袍,领扣还别了几片翎羽,长发不束冠,星银额链碎光闪闪。

他这几□□袍都不重样的。

殷凝有些忍笑,臭美,嗯,应该说注重外观应该是孔雀的天性。以前她怎么没发现呢,秋霁每天都在想方设法勾着她。

他在她身边坐下,还挑了一个光线好的位置,从她的视角看过去,他的眼瞳在浅金午阳下有种琉璃般剔透的质感。

“你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问。

“没有,绝对没有。”殷凝掩饰性地喝了一口茶。

秋霁伸手摘了她发上的紫藤花瓣,又拿手指去卷她软软下垂的狐耳,揉了揉耳尖的绒毛,不知是第几次问:“所以什么时候给我一个确定的答复?”

他现在还是没名没分的。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殷凝有些使坏地弯了弯眼睛。

一些说了等于没说的废话文学。

“你喜欢慢慢来也可以,”他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一下她略弯的眼尾,缓声道,“就像现在这样也很好。”虽然他还是…略感不安。

殷凝伸手去顺他的耳羽,她也觉得现在这样不错。

晚上睡觉的时候,殷凝也不至于缩到床边去,不过她还是变成毛绒绒的小狐狸形态。

秋霁还能怎么样呢?只能埋在她蓬松柔软的背毛上狠狠吸着。

可能是由于小动物有舔毛的习惯,所以她半梦半醒间开始舔他的耳羽,还用牙齿轻轻磨着羽根,然后他的耳尖越来越烫。

秋霁哑着声音说:“你还想不想睡觉了?”这是向他求.欢的意思,但她只是无意,所以他越想越憋屈。

殷凝顿时清醒了,软乎乎地蹭了蹭他的下颌,缩到他怀里闭眼装死了。

秋霁:……

还能怎么样呢,当然是选择原谅她。

隔天殷凝醒来,有些诧异地发现床榻上居然只有她自己。她有些不习惯地挠了一下睡得乱蓬蓬的绒毛,毕竟以往秋霁恨不得从早到晚和她黏在一起。

但现在枕畔的另一个位置空****的,一点余温都没有,看上去他已经离开很久了。

她变回人形,拿起旁边的衣裳穿上。真是奇怪,今天秋霁都不好好帮她叠整齐了,放得有些乱,像是很匆忙的样子。

侍女敲了敲门,在她的应允下进来送早膳,行礼退下之前被殷凝叫住。

“你们尊上去哪了?”她问。

“回禀姑娘,尊上只是吩咐奴婢过来送早膳而已。”侍女也不知道。

“好,你先下去吧。”殷凝点点头。

傍晚的时候秋霁才踏着满地残阳回来,他的衣袍还是昨天那身,甚至当他走近的时候,殷凝嗅到了丝丝血腥气。

“你去哪了?”她坐在花藤编织的秋千上,抬头问道。

“没有。”他眸光微闪,又从瞳孔里泛出温柔的无奈之色,站在秋千后面小幅度地轻推了一下。

殷凝的裙角被带着翻飞如素蝶,她皱了一下眉,在下落时转身抱住他,挠了挠他的掌心道:“说实话。”

他弯腰,说话时气息熏暖如夏风,捎着细碎的笑意:“去浸了冰浴。”

冰浴…殷凝想起自己昨天晚上迷迷糊糊地舔了他的耳羽。好吧,这确实是莫得办法。

但让她疑惑不解的是,接下来他们相处的时日里,秋霁时不时也会突然消失,隔段时间再回来和她黏糊。后来几次她也没撩拨他,他也犯不着去浸什么冰浴,但问他去了哪里,他要么就找借口搪塞要么就只会沉默地过来贴蹭她。

殷凝跟迟烟柔她们说起这件事情,迟烟柔的第一反应是:“他不会外面有人了吧?”

别说殷凝,就连上绫都翻了个白眼:“说什么呢,我们一族是很忠贞的好不好,而且都长出尾羽了,背叛伴侣会遭天劫的。”

“应该不是,”殷凝冷静分析,“我没有在他身上闻到别人的气味,只有压不住的血腥气。”

不问世事的死宅美女上绫和醉卧美人膝的迟烟柔显然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殷凝就对上绫说:“你召过来几个女官,我有事情问问。”

很快,三个身穿朝服的女官疾步赶来,恭敬地行礼。

殷凝问:“最近可有一些地方突生灾祸?”

“姑娘是想问天灾祸乱还是邪魔作祟?”女官问。

“都说清楚。”殷凝说。

“是。前几日妖界骨枯河被血染红了,无尽剑域无故暴.动,削平了百里青山,还有魔界,浮川涟逗留过的城池一夜倾塌…”

殷凝揉了揉眉心,这绝对是秋霁下的手。

“以及,今早尊上突然中止朝会,只是问了一句——‘幽夜城何在’,可是幽夜城是百年前的鬼都,已经迁都改名五十年了。”女官说,“然后他就离开了。”

百年前…殷凝皱眉,她想起秋霁跟她说过,她错过的那百年里有很多种不同的走向,难道说他被封魔骨制造的幻境魇住了?

幽夜城现在不过是一片荒废的旧址,秋霁去那里做什么?

她决定过去看看。

事不宜迟,殷凝召出百照灯直接飞往幽夜城。

然后她看见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没有断壁残垣,幽夜城竟然像百年前一般繁华,人皮骨灯发出幽艳红芒,只是她一进城就看到各种各样的鬼族都在往城外逃,有个长舌鬼口齿不清地劝她快点一起逃出去。

殷凝感受到了他们的惊惧,她逆着拥挤的鬼族往里边深入,很快踩到了一层血水,越往里边走越深。

然后她知道那群鬼族为什么怕成那样了,整条忘川冥河被一刀斩开,血红河水漫溢四野,无数的彼岸花命簿被连根挖出,随意扔了一地。企图阻止的鬼族都当场死得透彻。

血河上站着熟悉的身影,他双手都是血,一身云纹白衣被染红,那还是她今早帮他穿上去的。

他看着她缓缓笑了一下,妖纹横生的眉眼因为染血而更加艳绝,他静默了片刻才启唇,声音轻而沙哑:“你瞧,我说过的,你就算死,也甩不掉我。”

殷凝提灯迈过血水和枯骨,到他身边轻声问:“你怎么了?”

秋霁忽然扣住她的下颌就吻了上来,力道凶猛得她下巴都生疼了起来。

发什么疯?

她奋力挣开,退一边擦着下颌染上的血一边退后几步。

见她拒绝,他的眉眼又阴鸷了下去,眼神浮出几分阴毒,语气又是温柔的:“神女殿下心系苍生,你再从我身边逃一次,我就屠掉一座城可好?”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殷凝忽然意识到,封魔骨给秋霁的幻境,不仅会让他沉浸其中,甚至还回让他身边的景象也回到百年前。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