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剑台上的长老没见过这种场面, 一时不知该如何定夺,而秦浮茵御剑飞下来,清声道:“接沈宫司之令, 仙门大比继续, 参赛修士增加,今年的魁首必定名扬四海, 诸位道友好好把握。”

百年前一举夺魁的,当然是殷凝。

那些年轻修士群情振奋:“这么说, 我有机会和神女殿下过招!”“没想到能亲眼看到沈宫司的青莲剑阵, 败了也值了!”“迟少宫主的艳骨美人卷, 好多美男子啊。”......

被点名的殷凝和迟烟柔:晦气。

迟烟柔拈起一颗葡萄, 笑道:“想看沈霄玉的青莲剑阵?这群毛头小子也得能够撑到八强赛。”

两场大比重合,这一次要晋级八强, 难度会更大。

殷凝笑道:“小姑娘可都是奔着你的艳骨美人卷来的。”这是迟烟柔的本命武器,一本记录各种美人的奇书,上面的美人都是含恨而死, 借助书卷重现世间, 修为能够被迟烟柔所用。

“别吹捧我了,四强赛败给秋拒霜,而且我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真是奇耻大辱。”迟烟柔恨声道,“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女人对美男一点兴趣都没有!”

当年秋拒霜基本没怎么动手, 都是操纵他手下的纸灵侍女代打, 只出一个纸侍女他的对手都招架不住, 更别说他能放一群。

她们就这么聊着, 第一场比赛已经开始, 两个人名字悬空浮现:殷凝、程珂。

殷凝有些想不明白, 怎么是这小子。他的运气着实不好,不过初赛每个人都有三次机会,避免强强相遇让高阶修士太早被刷下去。

“呀,顺序也被打乱了,当年第一场还是沈霄玉来着。”迟烟柔说。

全场都沸腾起来,毕竟那可是神女殿下啊。

上绫也凑过来,一口咬掉了迟烟柔手上刚剥好的葡萄,一边嚼一边说:“这不是被暴打嘛。”

到嘴的葡萄没了,迟烟柔气得捏她脸,道:“平时拒绝得多决绝,一打起来还不是立刻过来看。”

上绫说:“我是来看他被揍得有多惨。”

殷凝只有一种感想:要开始装了。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试剑台上,程珂已经下去了,而当那身穿鹤羽蓝衣的少女踏上试剑台,围观的修士更是目不转睛。

身穿蓬莱道服的少女抬手作礼:“蓬莱殷凝,恭请阁下赐教。”

程珂有些紧张地握紧手中长剑,作揖回礼:“沉碧台程珂,赐教。”

他们相互颔首,然后程珂就拔剑冲了上去,沉碧台的问碧剑法漾开烟青流光,领域**开覆盖半个试剑台,天青落烟雨,水灵气密集方便他随时调用。

而对面的殷凝也拔下了发髻上的一根玉簪,她只有两根玉簪,一是百照灯,二是点绛唇——

那根玉簪在她手中幻化成一根毛笔,墨玉为骨,冰丝为毫,细看之下就会发现黑与白不停地相互交融,如同太极。

她引灵力为墨,提笔**开,快速写下四字:苍山负雪。

瞬间黑与白的字迹晕开,覆盖了另外半个试剑台,水墨青山凝实、拔地而起,挡下了程珂的剑招。

她站在山巅俯瞰而下,飞雪飘落,掠至程珂周围已成了片片轻薄刀刃,他持剑被动防御。

殷凝随手写下另外半句:明烛天南。

墨字晕开,青山积雪映照晴光,越来越耀眼,照破了程珂天青烟雨的半个领域。

这时殷凝持笔而下,与他过了几招,水墨自笔尖**开,锋利剑光像是被粘连住一样施展不开,没多久程珂就被打下了试剑台。

蓬莱长老就宣布殷凝胜出。台上少女礼貌地颔首,收回发簪转身离开。

围观的修士纷纷喝彩起来,“她好温柔,她明明可以直接把你打下去,还要送你一场水墨画和两句诗。”“优雅,太优雅了!”“这样被打下台谁不可以!”

而回看当初自己的殷凝又开始脚趾抠地,太装了。点绛唇是系统给的金手指武器,只要写出一些诗词,就能幻化出其中的意象,搞得很多人都误以为她很有文化,是个风雅之士。呵,《疯雅》。

上绫说:“神女殿下还算温柔了,程珂都没受什么伤。”

迟烟柔就道:“那可不,要是遇上秋拒霜,她的纸灵可收不住力道。”

殷凝收回目光,想起要陪那只小雀玩,却发现它窝在她的膝上,定定看着试剑台,似乎在看刚才那场比试。

“在看什么?”她捏着小雀柔软的后颈,将它拎到手上,这边戳戳那边揉揉,它用翅羽卷住她的指尖,将毛绒绒的脑袋往她手心拱。

旁边的上绫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人一鸟。

殷凝发现它一被搓炸毛就变成一颗毛绒球,尾羽短短的,她好奇道:“还有没长尾巴的鸟吗?”

上绫说:“是这样的,孔雀成年时才会长出尾羽。”

“孔雀?”殷凝把小毛绒球提起来,打量了一圈后说,“孔雀还有黑成这样的吗?”那玩意不是又蓝又绿的吗?

上绫视线飘忽地说:“也许吧。”

殷凝想想也是,修仙界什么没有。

小孔雀又张开翅膀扑腾了几下,殷凝就把它放进兜帽里,它又去贴蹭她的颈侧。

殷凝感叹一声:“黏人精。”

上绫说:“他的灵智在逐渐恢复,再有几日就能化形了。”然后他就会想起昨晚她们睡在一起时说了些什么东西,她就危了,现在抱紧嫂子的大腿还来得及吗?

“几天就化形?好快。”殷凝吃了一惊,不过她想起整个归墟都被它给搅了,想必绝非普通灵兽。

比起化形,她更关心一件事:“既然是孔雀,那会开屏吗?”

“会。”上绫点点头,意有所指地看着她道,“开屏了会更黏你。”

毕竟凤血孔雀只有在与心上人双修后才彻底成年,长出的尾羽每一片都会烙上对方的印记,每一次开屏都是在示爱。

殷凝感叹了一声:“还能更黏人啊。”

迟烟柔对孔雀什么的没有兴趣,她们在闲聊时她一直在看着试剑台上的比试。

不过接下来几场没有什么,除了沈霄玉那一场,不过他出剑太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将对手的剑击飞,赢得没有什么悬念,没有节目效果。

上午的最后几场,有一场是秋拒霜对战程珂。

殷凝摇摇头,迟烟柔感叹:“这小子好生倒霉。”

仙门大比的第一天是初赛,每位参赛者都有三次机会,只要赢下一场即可。程珂属实离谱,刚被殷凝打下台又匹配到秋拒霜。

“没救了。”上绫面无表情。

殷凝将身体往前倾了些许,方便看清楚台上的比试。

那时的秋拒霜和现在相比没什么不同,他也没穿蓬莱的鹤羽蓝衣,枫红大袖**开分外惹眼。

然后,身姿妩媚的纸灵侍女将程珂轰下台,退到秋拒霜身后给他拿扇子。

“啧啧,这纸做的假人真给我留下阴影了。”迟烟柔抱紧手臂,“看得我大白天的背上发凉。”

殷凝剥了葡萄去喂小孔雀,它只是蹭蹭她的手指,却并不吃。

“真挑食啊。”殷凝戳它脑门。

上绫说:“你可以给他喝点朝露水。”

“好清高啊。”殷凝自己吃掉葡萄,现在已经接近晌午,朝露水下次一定。

她一边撸孔雀一边想,初赛结束后是为期三天的秘境,参赛修士获得的秘宝、击败的灵兽和采集的灵草等都按照比例折算分数,加上秘境后的比赛排名,两者综合计算总排名。

她要接近百年前的自己复刻修为,打擂台能遇上的几率太小,只能在秘境中下手了。但要参加秘境,前提是通过初赛。

于是殷凝将手里的小孔雀放在桌上,道:“帮我看着它,我要去参赛。”之所以将初赛设置在秘境之前,就是以往有很多修士围观比赛看得手痒,热血上涌也想报名参加。现场报名,圆你装X之梦。

被丢在桌案上的小孔雀疑惑歪头:“啾?”

迟烟柔诧异地看着她:“你忽然发什么疯?”

“秀秀还是,炼气期?”上绫指了指桌上的小孔雀,对她说,“炼气期太危险了,带上这个吧。”

于是殷凝把小孔雀塞进兜帽里,怕它等会掉下去,又塞进了衣领里,它扑腾了几下就不动了,乖巧地贴着她的脖颈。

她刚找蓬莱长老报完名,下下场比试就有人抽到了她。

殷凝祈祷遇到的对手也是个炼气期菜鸡,然后一上场,哦豁,筑基后期。

论抽卡,她从来就没有欧过!

殷凝攥紧锦囊里的灵符,看着对面的剑修,有点欲哭无泪。

虽然迟烟柔给的灵符有不少高阶的,但她贫瘠的修为实在调动不起来。

手持长剑的青年甚至礼貌地问:“你要认输吗?”

殷凝很诚实:“不,我要赢。”

对方把这视为挑衅,青年道:“久居宗门修炼,我竟不知道区区炼气期已经狂成了这样。”

殷凝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

长老轻咳一声:“开始吧。”

殷凝转身就开始跑,她这点修为还是别指望近身作战了,一边拉开距离一边抓起一沓灵符往后甩。

那只是普通的御火符,青年挑出一个剑花就给打发了,他说:“这么多灵符,看来你是哪个大宗族的掌上明珠。”这话带了些酸味和恨意。

多大仇啊...殷凝一眼看过去,他的道袍是她不认识的宗门,衣饰简朴,佩剑的剑鞘也有些磨损。

她大概知道了,这是一个没有什么家族背景的剑修,当然看不起那些天资不高只会投胎的仙门大小姐。唉,当初沈霄玉当她小师妹时也是起于微末,剑修修心,不能被过度的怨恨牵着走。

殷凝躲过他的剑招,凌厉的剑风将她的外袍**开一角,露出合欢宫的道服。

“哦,难怪你有这么多灵符。”青年恶意揣测,“怕是用了什么不干不净的手段吧。”

殷凝无语了。这什么捞男。

而那个剑修擅自给她贴上不干不净的标签后,就变成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像是突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使出的剑招都针对她身上的外袍,“遮什么,让大家看看你是什么人。”

殷凝皱眉,一边躲一边甩出大量灵符。

青年一脸傲慢,他相信自己一个筑基后期,玩死一个炼气期是毫无悬念的。他并不急着用杀招,只是一招一招甩出去,像是猫玩老鼠一样。

殷凝要的就是他的轻敌,她甩出去的灵符太多了,纷纷扬扬就像雪片一样,很多人都会忽略某一瞬间,那些灵符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金光。

在灵符的遮掩下,引灵蝶迅疾撞上青年的长剑,他像是被定住身形一样站着不动。

殷凝上车补票地甩了一大堆定身符过去,只是掩人耳目趁机回收灵蝶。

“对不了解的人抱有这种恶意的揣测,你的心脏成这样,先去学学怎么修正道心吧。”她走过去,抬脚就把他踹下了台。

殷凝拢了拢被剑光划破的外袍,心里直呼晦气。

衣领中的小孔雀安慰一样地用翅膀拍了拍她的肩,眼瞳中红芒一闪。

回到观众席,上绫拿了一件外袍给她换,迟烟柔火大道:“这什么龟孙,我合欢宫哪里惹他了?”

“是这样的。”上绫说,“当一个垃圾男人处处比不上女人,他就会设法从名节上进行诋毁。”

殷凝一边喝养生茶一边说:“不愧是写话本的。”

下午的比试她就没再看了,而是按照以前的功法修炼了一下午。也许是魅妖血带来的特殊体质,也许是她已经得道飞升过一次,顺畅地突破到筑基期。

迟烟柔和上绫拎着食盒过来找她时,顺带说了一句,上午和她对决的那个剑修刚才突然身中奇毒卧床不起。

“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迟烟柔痛快了。

“真奇怪。”殷凝感叹一声,很快又被晚膳吸引了注意力。

上绫看着那只在殷凝手心里蹭来蹭去的小孔雀,心想这男的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次日秘境展开,殷凝进去前迟烟柔又给她塞了一大堆灵符,还说:“里面有几张传送符,再遇上那种恶心男人,让我过去教他做人。”

上绫说:“我是剑妖,要不秀秀你拿我的本体进去吧。”

“不用,谢谢呀。”殷凝摆摆手,要是让上绫看到她复刻朝华神女的修为,她也不好解释。

于是她进入秘境,周围流光变幻,转眼就身处一片密林。秘境里空间浩大,一眼望去周围没有别的修士。

殷凝回想了一下,百年前自己是去了一条名为落玉的河,想要捉拿河中即将化龙的黑蛟,中途秋拒霜也来了落玉河,他们联手拿下黑蛟,没想到那狡猾的东西燃了自己的尾鳞化作毒烟,让他们中了欲毒。

因为她和秋拒霜都是女子,这欲毒发作起来别说有多尴尬,当时秋拒霜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好像有一些...羞恼?

殷凝按照记忆里的方位,立刻动身赶往落玉河。

当她赶到时,正好撞上了那尴尬的一幕。身中欲毒的那两人大概是太尴尬了,没有发现她躲在小树林里围观。

黑蛟已经被封进灵符里,潺潺流动的河水也冲走了血痕,风轻日暖,四周很安静,所以急促而缭乱的呼吸声特别清楚。

少女那身鹤羽蓝衣在刚才的战斗中有些破损,露出的肌肤上泛着初开桃花一样的浅粉,她将身体浸在河水里,想要借此冷静下来,只露出一双越发潋滟的眼眸。

秋拒霜倒是衣裳完好无损,面上带着薄红,稠艳眉眼缓缓生出无限风情。

他轻喘了一口气,看着浸在河水中的少女,吞咽了一下后轻声问:“还好吗?”

“失态了。”殷凝将脸探出水面,杏眸捎了迷蒙水汽,“秋师姐,好难受...”

作者有话说:

注:苍山负雪,明烛天南。——姚鼐《登泰山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