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飞机, 裴书临的座位很凑巧地和柯以新连在一起。

能光明正大坐在一起,他心里还挺高兴。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去了趟厕所回来, 原本该坐着柯以新的座位上, 居然坐着秦笙?

裴书临以为自己走错了, 看了眼座位号, 发现没错, 便只能坐下来, 压低声音问道:“以新呢?”

秦笙抬手指了指斜对面两排的位置, 说:“和锦抒坐一起了,说是避嫌。”

裴书临:“……”

他怎么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主要是他俩对那个空少挺感兴趣的, 聊起来了。”

空少?

裴书临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下。

这时,前边传来了柯以新的声音:“哈哈哈,我知道!那家店我也去了!”

好像聊得很开心。

裴书临微微探出身子往那边看过去,只见柯以新和何锦抒两手巴着前座的椅背, 和一位年轻帅气的金发空少聊得热火朝天。

Alpha?

不对,应该是Beta。

他们在聊什么?

裴书临的耳朵悄悄竖了起来。

“就刚来那天, 我一下飞机就跑过去了,华夫饼真的超级香的!”柯以新说。

“谢谢, 我母亲一定会很高兴听到您的夸奖。”空少笑着说。

原来是在聊甜品。

裴书临在心里记下了那家店的名字。

空少正在工作,没和柯以新他们多聊,检查好行李舱就往前走了, 可柯以新和何锦抒却并没有坐回去,还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看。

正疑惑他们在看什么的裴书临很快就听到柯以新很小声地对何锦抒说了句:“有一说一, 他身材巨好, 屁股是真的翘!”

闻言,裴书临的唇很轻地抿了一下, 靠回椅背,胳膊肘碰了碰在看书的秦笙,低声问道:“为什么要看他,我身材不好屁股不翘吗?”

屁……屁股?

秦笙生生怔愣了三四秒才反应过来,放下书干咳了两声,憋着笑一本正经地说道:“可能是没长到他点上。”

“是吗?”裴书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他还有这种癖好。”

这家伙居然当真了?!

秦笙:“呃……”

算了,就当他有这种癖好吧。

柯以新自然不知道自己和何锦抒随口聊到的话在裴书临这里已经转化为他的特殊癖好了,还在那儿和何锦抒小声聊制服**聊得特别上头……

因为时差,飞机抵达的时候,刚过凌晨一点,柯以新在飞机上睡得不大好,下飞机的时候连打了好几个呵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只知道迷迷糊糊地跟着在自己前边的人走,差点儿跟着人家拐进女厕所,还好裴书临在后边儿注意着他及时把他拉住了。

没想到柯以新软绵绵地顺势就靠在了他身上,眯着撑不开的眼睛哼唧着让他带着自己走。

裴书临一只手在他后腰上轻轻拍了拍,柔声说道:“夏予来了,上车再睡。”

“嗯……”柯以新蚊子似的应了一声,但还是软软地靠着他。

看着他漂亮的睫毛,裴书临的喉结动了动,轻声说道:“如果被人拍到,我们就……”

他话没有说完,但“拍到”两个字已经像是颗炸弹,轰的一下把柯以新吓醒了,他猛地睁开眼,跳开一大步,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似是要说给谁听似的,挺大声地说道:“哎呀,裴先生,我真是困迷糊了,给你添麻烦了,真对不住啊。”

裴书临看着他,顿了三秒,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没事。”说完他就往前走了。

柯以新的余光偷偷瞄了瞄周围,见没人拿手机,心下稍稍松了口气,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演技不错!隐婚这事瞒住了!

拿行李的时候,秦笙说他家里派了司机来接,问柯以新要不要顺便送他。

考虑到人在机场,坐秦笙的车能掩人耳目些,柯以新便想点头,没想到何锦抒突然冒了出来,抢着说道:“以新和书临哥顺路,有车坐的,我一个人住,没人来接,你要不捎上我吧?”

一旁的裴书临听到这话,顺势说道:“嗯,以新坐我车。”

台阶搭得这么漂亮了,柯以新自然是乖巧点头了:“好,那阿笙,我就坐裴先生的车了。”

秦笙笑了下:“嗯,回去好好休息两天。”

“好。”柯以新点点头,看了可怜巴巴样的何锦抒一眼,“要不……”

见状,何锦抒忙央求道:“秦医生,你最好了,这个时间打车多贵啊,捎上我吧,求求了,我保证会很乖。”

秦笙当然知道何锦抒不可能真把那点儿打车钱放眼里,但想想还是答应捎上他了,反正也不麻烦。

何锦抒很高兴,跟秦笙走的时候还朝柯以新比了个“耶”。

夏予接到裴书临的电话,很快就把车开了过来。

坐上车,柯以新才想起来手机还是飞行模式。

刚关掉飞行模式,他就看到了来自白修竹的五个未接电话,白修竹的微信消息也连着跳了出来,前前后后得有十几条。

-你今天回来吗?

-怎么不接电话?

-是在飞机上?

-有事想跟你说,看到给我回个电话。

-啧,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

-啊啊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

柯以新每条看过去,时间间隔时长时短,可以感觉得到白修竹想说的事情很重要,而他似乎很纠结。

最后一条,发送时间是三十分钟前,是一张“风好大,我好冷”的表情包。

在柯以新的认识里,白修竹挺乐观的,不是个矫情的人,但小时候的经历让他的性格比较敏感,如果有什么事情狠狠刺激到他了,他明面上或许不会表现出来,心里却未必不会把自己逼入绝境。

柯以新曾经就见过他因为母亲的离开暗自自责,拿小刀伤害自己。

过去这么多年,柯以新都没有忘记那天他割破的手指头,和滴滴答答流了满作业本的血。

此刻看到这些消息,柯以新仿佛能看到他得不到回应逐渐心灰意冷的眼眸,顿时紧张起来,慌忙拨通了他的电话。

身旁的裴书临注意到他微微颤抖的手,轻声问道:“怎么了?”

柯以新看着他,咬紧了唇没有说话。

见状,裴书临没有多问,轻轻搂住了他:“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的。”

“嗯。”

电话拨通,那边迟迟没有接起来,柯以新的心悬得更高了。

就在无人接听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手机“嗡”的震动了一下,接通了。

“喂。”电话那头传来白修竹的声音,伴着呼呼的风声,听着有些模糊。

“你在哪儿?”柯以新问。

“啊?你回来了吗?”白修竹在那头大声喊道,“我打了你好多电话呢。”

柯以新也提高了音量:“嗯,我知道,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

“找我?快两点了,怪冷的,算了,还是我明天去找你吧。”

柯以新一听就怒了,顾不得裴书临在,低吼道:“你他妈也知道现在什么时间,大晚上的你在外面瞎跑什么?给我定位,立刻!马上!”

吼完,电话那头大风呼呼了足足有五秒,才传来白修竹弱弱的一声:“哦。”

收到定位,柯以新沉着脸挂断电话,看向裴书临正要开口,裴书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让夏予掉头了。

见状,柯以新绷紧的五官松了些,侧身轻轻抱住他:“谢谢。”

裴书临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头:“嗯。”

机场距离白修竹定位的海边不远,三十分钟后,车就开到了。

这片海域的景色很美,附近有个小渔村,在政府扶持下形成了个小规模的旅游产业,村民在夏天能挣到不少钱。

夏予把车停在了海边的一个挺大的烧烤摊旁边,大冬天的,烧烤摊还有营业,亮着灯看起来很温暖。

柯以新一下车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老板,再来十串掌中宝!多放点辣!啧,算了,不要辣。”

“好嘞!”

一眼看到烧烤摊旁一手两个串啃得正欢的青年,柯以新先是松了口气,随即拉下脸一字一顿地叫道:“白!修!竹!”

“嗯?”青年应声抬起脸,看到来人,有些惊讶,“你怎么这么快?”

“大晚上你跑这儿吃烧烤?”柯以新压着火。

“郁闷,来散散心。”白修竹说着笑了笑,“大晚上的冻死我了,好在碰到烧烤摊了,你要不也来几串?”

说完,见柯以新还是瞪着自己没有说话,白修竹便讨好地笑了笑,把手里的鸡翅递到他嘴边:“可香了,你尝尝?”

烤熟的鸡肉洒了孜然和椒盐,确实很香。

柯以新冷哼一声,一口叼住了鸡翅。

白修竹嘿嘿一笑,向老板又要了些串。

啃完一个翅,柯以新的心情平复了些,这才注意到白修竹棉外套里面穿着的居然是薄薄的病号服,他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没……”

柯以新脸色一沉:“别骗我。”

白修竹轻叹口气,说:“我家烧了。”

柯以新一惊:“烧了?”

“嗯,是我不小心,还好没烧到隔壁,但毕竟是租的房子,我的积蓄全赔进去了。”

“钱没了可以再挣,你人怎么样?受伤住院怎么还跑这地方来?”柯以新有些急了,很想看看他有没有哪里受伤,又不敢随便上手去碰,一时有些无措。

“我人没事。”白修竹垂下眼,很轻地抽了下鼻子,“可是阿新,我的钱,挣得没那么容易的……”

听到这话,柯以新微微一怔,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道歉道:“对不起,我……”

“没事啊,道什么歉,难受是挺难受的,但我不至于跨不过这个坎儿。”白修竹笑了下,“我跑这儿来,是因为别的事。”

“什么事?”

白修竹没回答,而是看向他身后远远站着的裴书临,喊道:“裴先生,你介意收留无家可归的小可怜一段时间吗?”

裴书临:“不介意。”

“谢谢!”白修竹又喊了声,视线回到柯以新脸上,“回去说。”

柯以新点点头:“嗯。”

回去的一路,白修竹都没有说话,歪着头闭眼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路灯的光影在他苍白的脸上闪过,他眉头微蹙,脆弱得仿佛随时会被光影击碎。

想到他穿着那样在海边冻了那么久,柯以新心里很难受,他隐隐有种预感,白修竹要说的是件很不得了的事,是比他赔上了全部积蓄更让他无法释怀的事。

这时,一旁裴书临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眼,是黎安卿的消息。

-我记得你们是今天回来吧?

裴书临只简单回了句个“嗯”。

过了两分钟,黎安卿才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白小猪有联系小柯吗?

看到这句话,裴书临的眉头很轻地皱了起来,抬眼从后视镜里看了白修竹一眼。

有感应似的,白修竹正好睁开眼也从后视镜看了过来。对上眼,似乎从他的视线里觉察到了什么,白修竹伸出食指竖到唇边,冲他扯出了一抹浅淡却又苦涩的笑。

裴书临点点头,关掉了手机屏幕。

他有必要暂时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