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川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准确来说,是不太记得吃了些什么。

四人的长方形餐桌,简遥和谢祁年依然坐在他的对面, 但气氛隐隐和从前不大一样,这点观察能力,林清川还是有的。

“老师,我吃饱了,你自己吃吧。”简遥大部分时间在和林清川说话,碗里很快就满了,他停下话头,直接把剥好的虾拎回谢祁年碗里。

谢祁年没再剥了, 转头给简遥把水杯添满, 两人之间行云流水,仿佛没有林清川这个人的存在, 林清川刚拿起水杯,谢祁年已经把壶放下了。

完美错过,完全没注意他,林清川还就不信了, 他喝了口水:“今天的菜酱油味道有点重,我记得老谢留学的时候口味特别清淡,恨不得连醋都不放。”

好几道菜最后的工序是简遥完成的,他有点诧异:“真的吗?”

谢祁年就说:“假的, 味道正好,你做得都好吃。”语气稀松平常,林清川差点把水咳出来, 杯子里的水和白醋味道很像。

他把杯子磕在桌上, 眼神幽怨, 怒道:“这兄弟白当了,我做饭多加点黑胡椒你都嫌弃!”

简遥赶快打圆场:“我也觉得放胡椒好吃,是不是,谢老师?”

谢祁年随意「嗯」了声,又看着林清川说:“胡椒和酱油不一样。”

林清川用震惊的表情审视着谢祁年,盯了足有三分钟,刚要说话,被简遥拦下来:“清川哥,要不你吃点水果?”

林清川挑眉,微微一笑:“那倒不必,我觉得我应该多吃点年糕把嘴糊上,是不是,老谢?”

谢祁年和简遥:“……”

林清川抱臂,往椅子上一靠不说话了,这顿饭没吃两口就饱了。

在他的目光笼罩下,简遥全当没听到,强撑着把饭咽下去,就要往厨房里跑,说要去刷碗,被林清川逮住:“不行,我问老谢肯定问不出来,要不小简遥你来跟我说说,为什么一部电影拍完,我就成了那个最孤寡的了?”

问得相当委婉,谢祁年见简遥没直说,就挡了一下:“好了,你好好吃饭。”

林清川:“吃不下。”鬼吃得下,他想吃瓜!

“那就呆着。”谢祁年不打算理这个幼稚鬼,和简遥一起收拾餐具,林清川在他们后面转圈,见两人没反应,什么都问不出来,他回了客厅,在沙发上抱臂坐得板正。

就这么憋到了晚上,林清川还是没得到正面回应,从开始的「我看你们什么时候交代」、「快点我要吃瓜」到「靠!真能憋」、「我的天,真不打算说啊?」,最后皱了皱眉。

不对劲。

林清川渐渐回过味来,扫了眼谢祁年,视线落在简遥身上,按道理讲,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出现,毕竟他已经把话挑明了,不至于藏着掖着。

又过了半个小时,林清川坐不住了,不过这回他什么都没问,直接说了句:“我先回去了。”看起来直接把瓜放下了,简遥松了口气。

谢祁年把他送到门口,林清川拽他到门外抽了根烟,两人还就真的认真把烟抽完了。

谢祁年说:“招待不周,下次我请客。”

林清川拍了拍他的胳臂,感叹道:“看来你也没好到哪儿去,这我就放心了。”

谢祁年气笑了:“你快走吧。”

林清川「哈哈」一乐:“行吧,也算有点人气了,不像个老年人了。”说完,摆了摆手,朝停车位走去。

谢祁年目送他上车。

秋天有点凉,谢祁年在门外站了会才回到客厅。简遥在看一部动画电影,看上去完全没受影响,还招呼他一起吃零食,谢祁年挨着他坐下,两人盖着同一条毯子。

简遥抱着爆米花吃得没心没肺,谢祁年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又重新戴上。

见身边人很久没说话,简遥拿了颗爆米花喂到他嘴边:“先生,你是不是困了?”

谢祁年一滞,说:“没有。”但心里确实有气,吃爆米花的时候趁势咬了下简遥的指尖,心道:小坏蛋。

简遥不明所以,红着脸把手抽走:今天的先生好坏啊,总「偷袭」他。

因为明天简遥还有拍摄任务,紧跟着就要试镜,他没敢熬夜,到了11点就去洗漱了,空间宽敞,两个人一起对着镜子刷牙,全部搞定以后,简遥向谢祁年说了句「晚安」。

这次,谢祁年却没放他回去,亲了亲他的耳朵,说:“明天咱们就要分开了,今天一起睡吧,可以吗?”语气依然很温柔,但似乎没那么好说话了。

说起来两人也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了,只不过突然提起来还会让人热气上涌、脚软腿软。

简遥左右摇摆,勇气被扔到了南半球,好不容易捡回来,他在谢祁年目光笼罩下又变成了软绵绵的兔子:“我……我去拿枕头。”

谢祁年说:“不用,房间里有。”

这回简遥浑身上下都软了。

床边留了盏昏暗的灯,简遥侧身向外躺着,心脏还在噗通噗通的跳,他抠了抠床单,让自己闭上眼睛强制关机。

“遥遥。”正努力睡着,他听谢祁年叫了他一声。

简遥睁开眼睛,想问「怎么了」,就听谢祁年说:“你是不是……不太想让其他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简遥脑袋「嗡」地响了,又是这个问题,好像轮回一样,他怕谢祁年误会,赶快转过身,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呢。”

谢祁年看他神情里带着紧张,摸了摸他的头,觉得刚才自己的情绪影响了语气,就说:“没关系,我就是问问,你来决定就好。”

简遥判断着他的语气,这回看起来比从前好很多,先生并没有生气,他有点迷茫,更多是庆幸,因为谢祁年真的生气起来,还挺吓人的,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钻进他怀里,抱着他蹭了蹭:“等下次见到清川哥,我再告诉他,好不好?”

谢祁年应了一声,将他环住,心里那口气不上不下,终于还是压在了心底,只是晚上睡得不大安稳,太阳穴有根神经疼了一阵。

第二天早上,谢祁年多睡了会儿,送简遥离开以后才换好衣服。

简遥坐在车里,看着两人的聊天记录,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劲,比如昨天晚上看电影的时候谢祁年没说话,睡觉前显得格外沉默,往日他说的话远多过自己,而且……没什么笑容。

昨天他们下午亲吻了、有朋友到访、吃得也不错、电影也蛮好看的,先生笑容却越来越淡,难不成,他其实在生气?

简遥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是了,在他的记忆里,他们有过争吵,就在简遥提出隐婚的时候,谢祁年希望身边亲朋知道并认可简遥的存在,而他却拒绝了。

这次会不会也是因为这种事,他带着从前的记忆来处理,以为达成了一致,其实没说清楚?

“芬姐。”他突然出声。

“怎么了?”

简遥想再确认一下,就说:“如果一对情侣,其中一个拒绝让身边的亲人朋友知道另一个人的存在,对方……会怎么想?”

程芬很诧异,不过还是答了:“会感觉另一半不太认同这段关系,时刻在准备分手吧?关联越少,抽身时越快,不都是这样吗?”

简遥脸都白了:“这……这么可怕吗?”

程芬说:“肯定会不舒服,有了喜欢的人当然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怎么会藏着,这符合常理吗?”

简遥攥紧衣角,左思右想,越想越心惊:先生肯定生气了、心里难受了,只不过两次表现不一样而已,他没有记忆,不知道他们曾经有过交流,在某种意义上达成过一致。

“芬姐,如果我现在需要回去一趟,还赶得上后面的行程吗?”

程芬愣住了:“你要回去?”

简遥点了点头:“我有急事忘了跟谢老师说,得面对面聊,路上时间来得及吗?”

程芬让司机踩了刹车,她转过头说:“那么着急,电话说不行吗?”

简遥很坚决地摇头,程芬确认了一下行程表,说:“来回确实是够的,就是太紧张了。”

“没关系的。”

简遥很少在日常行程上提要求,程芬终究还是允许了,幸好刚出来半个小时,要是已经到了机场,就不可能回去了。

谢祁年早上开完电话会,感觉很久没犯的头疼隐隐有发作的迹象,他赶快吃了几片药,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忽听大门咔哒一声响,他才睁开眼睛,一晃神,已经被团抱住了,软软的撞进怀里,发丝还散着薄荷草的清凉香气。

“遥遥?”

简遥进门已经看见了桌上的药,他心疼地红了眼眶:“先生,你是不是难受了,头疼好点了吗?”

谢祁年轻抚着他的背,说:“我没事,你呢,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忘带东西了?”

简遥点头:“想起先生早上没亲我,我就回来了。”

谢祁年哭笑不得,将他的头抬起来,问:“小朋友几岁了?”

简遥说:“年纪不大,但是已经到了哄自己另一半的年纪了。”

谢祁年一愣,指尖揉了揉他的下巴,笑着问:“为什么要哄?”

简遥沉默片刻,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说:“因为我说错话了,没说清楚,惹他难过了。”

谢祁年安静地听着。

简遥继续说道:“昨天,我不是故意的,我想等到拿了奖,有了名气,再跟身边人说我们的事,现在我没有太多底气,”

“从古至今都讲「门当户对」,我觉得跟家庭没关系,但是和自己的实力有关系,我喜欢的人是影帝,我要和他站在一起,必须有点实力,不然会被嘲笑的,也会有很多人说我喜欢的人眼光不好。”

简遥说到这里,停住了,眼睛里光泽水润,星河一般:“先生,你不要生气,我没有不承认我们的关系,也没有想过离开,也没有不喜欢你。”

三重否定,表达三重肯定,谢祁年承认自己不适合生气,一秒钟就能被哄好,哪还有脾气。

他叹了口气,叫了声:“遥遥……”后面的话其实都不用说了。

简遥像年糕一样抱住他,粘在他怀里:“那先生,能把早上缺的环节补上吗?”

谢祁年笑起来,抵着他的前额,说:“欠了多少,我加倍补回来。”

简遥弯了弯眼眉,刚张口,唇瓣就被吻住了,吻得很深,比以往都要热烈。

大脑缺氧呈现大片空白,简遥迷蒙地想:先生其实也挺乖的,温柔到了极点,就变成了乖,很听他的话,很努力地哄自己,哄得都头疼了。

先生好可爱啊,他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