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风波很快过去, 大家又投入到了紧张的拍摄中。

时间来到一九三四年一月,距离苏柚白和沈伯远分开,已经将近一年半了, 苏柚白平常很忙碌,像当年父亲哥哥那样,出入各种办公厅,和各种人打交道。

南方战事缓和,十里洋场新开了「百乐门」,这日,苏柚白受同行邀请去吃顿饭,这位同行叫肖文钟, 在南城颇有威名, 虽然苏柚白如今已经不再去舞厅,但面子还是要给的。

他换了身西装, 等到了地方,才发现这位同行醉翁之意不在酒,同桌还有一位面生的女伴。

“柚白,给你介绍一下, 这是我朋友的女儿乔乔,刚从国外回来,说要过来玩玩,你不介意吧?”肖文钟问。

苏柚白没说话, 表现得疏离又客套,肖文钟转头又给乔乔介绍道:“这位是和信斋、成远制造的东家,我以前跟你提过, 比你才大一岁, 撑起这么大摊子, 年少有为啊,相信你们能聊得来。”

话已经说到这了,苏柚白心里有数,果不其然,肖文钟没坐多久,就借口离席去会友了,桌上只剩下他们俩。

乔乔拿起酒杯,说:“我早听叔叔说起过你,开始还以为你和他一样年纪,没想到那么年轻。”

只要没点明,苏柚白可以暂时保持礼貌,他略抬起酒杯,回礼:“客气了。”

两人隔着方桌,都是乔乔在说,苏柚白偶尔应声,大部分时间专心喝酒,过了一阵,见肖文钟还不回,他有些烦躁,就打算离开了。

这时,舞台上换了一个爵士乐队,大提琴声悠扬,场子里站起来不少男女结伴跳舞,乔乔停下话头,脸颊微红,说:“苏先生不邀请我去跳支舞吗?”

苏柚白用手帕抹了下嘴角,说:“不了。”

乔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苏柚白站起身,言简意赅:“小姐不用在我身上浪费工夫,我喜欢男人。”

乔乔听完乐了:“你在跟我开玩笑?”

苏柚白懒得解释,穿上大衣走了,出了门,他点了根烟,南城一月潮湿阴冷,今年尤甚,天上零星飘起雪花,被灯光一打,像落地的星星。

苏柚白让司机先回家了,他一个人漫无目的沿着江边往前走,挺冷的,冻得手都麻了。

南城江岸繁华,很多人刚从饭店出来就上了游船,人行道上,有情侣戴着帽子亲吻,苏柚白脚步顿住,那两个人也发现了他,赶快挽着手走了,看上去还挺不好意思的。

苏柚白望着他们走远,转身时又愣住了,摇晃的灯光下,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肩头落满细小雪粒,安静的站在那里,苏柚白以为自己看错了。

竟是沈伯远。

“你……回来了?”

沈伯远穿着呢子大衣,模样比从前多了风霜,他点了点头,似乎有些踌躇:“嗯,回来看看。”

苏柚白心头一空,随即生出几分喜悦,他好像回到了几年前还不懂事的时候,话在嘴里差点打结:“挺好的,以为你今年要在战区过呢。”

沈伯远说:“我去找了祈同,他说你在这边。”

苏柚白走到他身边,两人就这么并肩走着,中间隔着半臂距离,有种自然的默契,都小心翼翼的。明明刚才拒绝乔乔的时候那么果断,真见到了,很多话却说不出口了。

可是这样也很好,至少今年春节不必一个人过了,苏柚白想。

沈伯远临时住在苏柚白家里,还真呆到了春节,两个人一起过年,沈伯远包了饺子,给孟信柯送了几盘,他们难得凑在一起吃饭,都装作相安无事的样子,没去戳彼此面前那层窗户纸。

苏柚白也变回了好学生,沈伯远写春联,他给他磨墨,踩着椅子把春联和福字贴上,椅子是竹子做的,看起来就不结实,沈伯远一手扶着,让他慢点。

苏柚白抬头看,春联横批写着:万事如意,他忽然问:“先生,我们真能如意吗?”

沈伯远有片刻沉默,然后说:“能。”

苏柚白忍了那么久,就在他这句话里沦陷了,竹椅「咯嘣」一声轻响,他故意踩空,身体一歪跌了下去,沈伯远吓了一跳,伸臂接他,两人就这么滚在了地上。

两人望着彼此,这次,沈伯远却没有推开他。

“先生,先生。”苏柚白叫了他两声,一声比一声轻,沈伯远呼吸却急促起来。

苏柚白的手伸进了他的衣服,沈伯远手臂颤着,低头吻住了他。

南城今年下了几场细雪,沈伯远酿了米酒,苏柚白生意谈得很顺利,春节之后经常早早就回家,他们就坐在庭前聊天,管事说,苏柚白如今有了几分沈伯远的味道,衣服上染着墨香,跟教书先生一样雅致。

苏柚白笑了笑,到了晚上,沈伯远抱着他,他转身亲了亲他的下巴,过了一会儿又去亲他的唇,沈伯远脸红了,苏柚白笑起来,埋头趴在他身上,两人闹了一阵,苏柚白闭着眼,跟他说:

“先生,祝你事事如意。”

沈伯远低头亲他的眉心,苏柚白伸出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眼泪从眼角流下去,一直淌到枕头上。

天亮了。

耳边响起敲门声,管事的把醒酒汤放在桌上,跟他说:“少爷,您喝点解解酒吧,昨天幸好孟少去接您,要不然这大雪天的再出意外,我们可就担心死了。”

苏柚白缓了一阵,声音微哑:“他去哪儿接的我?”

管事讶然:“您不记得了?您从百乐门出来直接去了冯老板的酒馆,唉,以后您可不能这么喝了,大醉伤身啊……”

后面的话,声音越飘越远,苏柚白没有听到,管事放下东西离开了,他在**躺着,心脏被尖锥刺痛,他攥着被角,慢慢缩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起身,吃了点东西,管事把工作文件整理提交过来了,放在书房。

他木然地翻着手里那些纸张,书桌有块没开封的墨,他拿起来闻了闻,笑着笑着,忽然落下泪来。

好美的梦啊。

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管事去而复返,身后跟着孟信柯,苏柚白低头,缓了缓,问:“哥,怎么了?”

孟信柯面上又急又喜,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神情,胸膛起伏两下,他强忍住喜色,对苏柚白说:“安山兄回来了!”

苏柚白猛地一惊,站起身来,墨块砸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

八月九日,《浮生》剧组正式进入收尾期,孟辉要求所有剧组成员全天待命,AB组机器一直开着,只等谢祁年和编剧组把结尾定下来就开拍。

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

简遥感觉自己灵魂困在了角色里,经常半夜从梦里惊醒,脑子里全是剧情,单结尾他就梦到了十个不同的情节。

八月十日,剧组所有角色都接到了结局飞页,孟辉看完,手一挥:“拍吧!”

谢祁年化完妆,换上沈伯远的衣服,在空**的休息室里,低头亲了亲简遥的眼眉:

“遥遥,加油。”

简遥抱着他,像他们第一次拍海报那样,揽住他的腰,这样深的依恋,是简遥,也是故事里的苏柚白。

他们一起走向结局。

作者有话说:

戏中戏结局要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