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雨季,简遥一下飞机被雨水浇湿了,他把装来的礼物护在玻璃瓶里,钻进芬姐的车。

程芬问他去哪里,简遥说:“去片场吧。”

今天没有简遥的戏份,是可以休息的,程芬调侃他:“小心孟导给你安排上,他现在排戏上瘾,比飞页还可怕。”

简遥说:“没事的。”

外面的雨瓢泼而下,片场的灯光都没用了,室内戏份重新调整,人来人往非常杂乱,简遥到达片场,给剧组定了水果,自己坐在马扎上看演员过戏。

摄像围了一圈,几乎没人注意到简遥,他坐了一会儿等到谢祁年进场。

这段戏份和报社有关,沈伯远的报纸变得很危险,东躲西藏之下,很多编辑辞职了,剩下沈伯远一个人,孟信柯和沈伯远正在争论报社的未来,孟信柯主张直接关掉,沈伯远想移交中央,他已经有奔赴前线的苗头了。

简遥看着谢祁年,他以前都是在银幕里或者生活里看他的,很少有机会安静地坐在旁边瞧。戏里沈伯远是革命先锋学者,遵守规则却不盲从,戏外的谢影帝也很有风骨,有影评人评价他的演戏:细枝末节处尽显张力。

最直观的就是谢祁年会设计很多小动作,比如急起来会忘记把钢笔放下,偶尔会将墨水甩在自己身上,比如想不通事情会把眼镜摘下来……很能辅助人物,几分钟就能把人带进剧情,简遥趁着旁观偷师学艺。

先生就很适合演老师教授一类的角色,浑身文人墨客的书卷气,握笔的姿势很漂亮,手指又白又长,和黑色的钢笔形成强烈的反差,凉暑交叠,手背有些发红,他不是那种性格浓烈的人,却很擅长在沉默中爆发,一下子拿捏住别人。

苏柚白就被沈伯远摄住了心魂,从不理解到全心依赖,简遥记得有一场戏,苏柚白抱着沈伯远,很急切地想得到一个答案,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他了,台词让他读完浑身发麻:

“我只要你,把我当成你的书或者什么都好,可以写可以画,怎么弄都行,这样我会觉得,我还活着,这个世界还有和我关联的东西。”

简遥脸上在冒热气,他拍了拍脸颊,用冰矿泉水降温。

他在心里过了一遍剧本,发现这段剧情很快就要开拍了,他倒不是害羞,而是怕剧组人看出端倪,至少现在不要。

谢祁年拍戏大多一条过,在摇臂离开视野范围时,他看到了简遥,简遥冲他笑了笑,后面的拍摄速度又快了不少。

“雨这么大,怎么没直接回家。”谢祁年看他的衣裤都湿了,要来一块大毛毯。

简遥披上它,心里说「想来看看你」,嘴上说:“想来片场观摩一下,反正今天没什么事。”

谢祁年笑了:“可别让孟辉听见了。”

简遥打算把礼物给他,手伸进帆布包里,看见林清川兔子一样蹿过来,额发还滴着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简遥觉得林清川眼圈是红的,似乎心情不太好。

他把手放下了,听林清川说:“那二缺要走了。”

谢祁年、简遥:“……”

简遥问:“是姜前辈吗?”

林清川闷声说:“对,他明天一早的飞机。”

简遥对于姜潮了解不深,姜潮来剧组探班,工作人员说是为了和谢祁年学习,但这俩人真的不熟,每天说话不超过三句,简遥再迟钝也瞧出来这就是个幌子,再看林清川的表现,他顿时恍然大悟。

回去的路上,简遥向谢祁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姜前辈是来找清川哥的?”

谢祁年点头:“他们搭档过一部戏。”

简遥了然,这两个人还挺别扭的:“怪不得姜前辈让我帮他的忙,虽然我没怎么搞懂他的意思,估计也和清川哥有关。”

谢祁年侧头看了他一眼,问:“他要你帮什么忙?”

简遥充分调动了一下自己的想象力,事实上,在他的记忆里,姜潮前一阵什么都没做:“他没说,就问我不忙的时候,要不要一起做音乐。”

谢祁年挑了下眉,难怪简遥那几日每天都和姜潮碰头,原来有人暗箱操作,喜欢的人在面前,却非要缠着别人,这招挺幼稚,但好使,短短两日把林清川勾得魂不守舍,快被醋酸死了。

想想自己也差点中招,不知可气还是可笑。

“你确实帮到他了。”

简遥听到了和姜潮一样的答案,只不过谢祁年和他解释了:“你有没有觉得这几天清川有点沉闷吗?”

简遥点了点头,忽然愣了一下,睁大眼睛:“老师,你是说姜潮故意和我走近,是为了刺激清川哥?”

谢祁年「嗯」了一声。

简遥坐在副驾上呆若木鸡,一会儿觉得他们两个还挺般配的,一会儿又想起姜潮和自己前两天的表现,他「啊」了一声,满脸懊恼:“那怎么办,我岂不是在帮姜前辈欺负清川哥?”

谢祁年握着方向盘没说话,心里想,不只欺负林清川了,连他的谢老师也被欺负了,想想心里就蹿火。

窗外的雨还在下,雨刮器飞快地清理着前挡风玻璃上的雨滴,但这样的瓢泼大雨,并没有把他心头燃起的火苗浇灭,反而泼了点油上去,路口红灯亮起,他拇指在方面盘上蹭了一下,内里的皮肤泛着红。

“你……怎么看他们两个?”他忽然张口问了出来。

简遥一时没反应过来,谢祁年抿唇,状似随意地又说了一遍:“姜潮喜欢林清川这件事,你会不会觉得不太好,毕竟圈子里偶尔有人是这种取向。”

简遥这回听明白了,他心跳忽然变快了,先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他其实很在意?

“老师会介意吗?”他竟有些忐忑。

谢祁年没得到答案,却也不急,说:“我身边有不少人取向和自己的性别一样,我不觉得有什么意外或者难以接受的。”

简遥拇指放在帆布包下面紧扣着,一颗心忽上忽下,他把头撇开去看窗外,几分钟后,像是鼓起勇气,问:“那老师呢,您喜欢的……”

“男。”谢祁年没有片刻停顿,径直说了自己的答案。

他看着简遥的眼睛,温柔而认真:“我很清楚我的取向。”

简遥呼吸暂停了几秒,好像重新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