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里的谢祁年一丝不苟,甚至十分严肃,他不笑的时候确实很摄人,有一种平静的压迫感。

简遥回到片场变成了小少爷苏柚白,他被苏父强制安排跟着谢祁年「学点本事」,已经被打了好几顿,他学乖了点,当面不敢说什么,背后下决心一定要让沈伯远知道他的厉害。

他跟狐朋狗友范庭卓打听怎么整人,把一块蛋糕放在门上,还把沈伯远的书涂上墨水,听说他怕狗,直接牵来了朋友家的黑背。

沈伯远一开始还让着他,后来也不耐烦了,干脆在花园找个清闲的地方看书,结果苏柚白看他碍眼,往他身上丢泥巴。

“三岁小儿都干这个了,你!”后半截气得没说出话来。

苏柚白坐在凳子上翘着脚,混不吝一样:“有本事打回来,没本事忍着!”

沈伯远脸色很差,但他没有走,他盯着苏柚白看了许久,似乎下了什么决定,拂袖离开时连书都没拿。

苏柚白很快就知道沈伯远去干嘛了,苏父派了个助手过来,让他这几天不用回家了,跟着船队工人去码头做工。

苏柚白以为他在开玩笑。

“你说长大了要为苏家、为了你大哥分担压力,可以,既然你不喜欢学习,那就和你大哥一样从底层做起罢,他数学好先做了账房,你每天东跑西蹿体力不错,就去码头吧,”苏父拉下脸跟身边人交代,“你们陪着小少爷,没干完,不许回来。”

苏柚白拔腿就跑,没两步被按住了。

“是不是沈伯远出的主意!”他气得咬牙切齿,苏父第一次下了狠心没管他。

苏柚白在码头从早上一直呆到晚上,看着工人来来去去搬运,打定主意一动不动,码头到处脏兮兮的不能坐,他脾气犟,杵在那儿站了一天。

肚子饿、腿脚累、还有人看守,简直人间炼狱。

第二天他觉得自己马上要饿昏过去了,就找人要吃的,管事没搭理他,后来饿得实在不行了,就从搬运工人手里换馒头。

他从来没觉得馒头这么好吃,连沾上灰都顾不得了。

一天下来,苏柚白几乎脱了相,管事在这时插进话来:“小少爷,您只需要扛十袋沙子,就可以回去了,否则照老爷的意思,您还得在这儿耗着。”

苏柚白脸上变幻莫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咬牙,指着他说:“你等着!”

这回不干也得干了。

管事站在旁边看苏柚白艰难地扛起沙子,几十斤放在肩上确实很沉,苏柚白花费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才弄完,喘着粗气坐在地面上,也不嫌脏了。

日头下,他看见了站在栏杆旁的沈伯远。

他手一撑蹿起来,像个豹子一样扑过去,一拳挥向他。助手们都回去了,管事的没拦住,眼看沈伯远踉跄了一下,向海里倒去。

孟辉喊完「卡」,问谢祁年:“这段得真揍吧,要不然没力道,皮不挨肉,不能靠后期配音。”

谢祁年看了一眼简遥,也说:“得用点力。”

孟辉指着谢祁年,笑着跟简遥说:“你就把他想象成个负心汉,打一拳出出气。”

简遥眼神沉甸甸的,有点无奈,又有点为难,他转头看向谢祁年的脸,问:“能打别的地方吗?”

孟辉说:“不成,苏小少爷气急了,肯定哪里显眼揍哪里,这是人之常情,对吧?”

简遥艰难地点了点头,谢祁年眼神依然是温煦的:“来,试试。”

简遥于是在他肩膀上打了一拳,那力度跟小猫挠似的,谢祁年笑了,简遥脸有点红。

“不敢?”谢祁年问。

简遥低头嗫嚅几秒,注视他的眼睛:“不想。”

谢祁年一怔,眼里有笑意化开涟漪,温文尔雅,混着让人沉迷的嗓音,说:“听说小朋友做好了功课都有礼物,打一拳,可以许一个愿望。”

“怎么样?”

哪有人这样劝人打自己的,简遥哭笑不得,可是「小朋友」这个称呼,真让人上瘾啊,还有愿望。

“那我再试试。”

这一次比刚才重了一些,蹭出了点痕迹来,孟辉勉强过关,下一场戏却又犯了难,这次矛头指向了谢祁年。

“原本剧情里的戏删掉了,谢老大这个没有必要吧?”

简遥心头一动,问:“是什么剧情?”

谢祁年挑眉不说话,轻咳了一声,孟辉从一堆白纸里翻出一张来递给他,谢祁年手指颤了一下,似乎想拦,但最后还是放下了。

剧本上写着:【沈伯远被推倒,临落水拉住了苏柚白,两人在水里滚成一团,苏柚白水性不好,沈伯远束住他的手脚,给他渡气。】

“渡气的意思是?”简遥问。

孟辉直接:“嘴对嘴呗,谢老大估计觉得你年纪小,这算荧幕初吻了,他不好占你便宜。”

简遥却不在意,抿唇一笑,梨涡旋在唇角:“没关系的。”没关系,因为是先生呀。

“刚才为了效果我还打了老师一拳呢。”

孟辉哈哈一笑,说:“是呗,然后再亲一下,嘶。”

谢祁年全程没说话,只盯着简遥,怕他为难,看他一切如常,整个人才松弛了,看来是他自己顾忌太多。

岸边,简遥问谢祁年:“谢老师以前有拍过吻戏吗?”

谢祁年下意识回答「没有」,速度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状态,他清了清嗓子:“文艺片比较注重光影效果,呈现方式不写实。”

“那就好。”简遥说。

谢祁年看向他。

“我和老师打平了,都是荧幕第一次。”他弯了弯眼睛。

这部戏一直坚持实景拍摄,不用替身,落水的桥段中,两个人要找好位置才能不砸在一起,孟辉找人反复测试,跟他们强调:“你在快落水的时候,得抱着简遥,不然入水容易够不着对方。”

谢祁年恢复常色,低头看了下距离。

灯光就位,孟辉喊:“十二场五镜一次,来。”

“别怕。”谢祁年手上用了点力气,握了简遥手腕一下。镜头里,他噗通一声扎进水里,简遥晃了几下,被他拉了下去。

水中是一片沉寂的黑,冰凉驱散热气,针扎一样冷,简遥手脚乱划,努力憋气,直到热源靠近,将他完全搂进怀里,温热的唇相交,在张开口的刹那,有空气流进来。

他圈住他的腰,闭上眼睛,浸润在熟悉的气息里,四周寂静无声,好像全世界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