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时景来到公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批审运营部关于明年第一季度市场推广的企划书, 由于年后他得出国好几个月,便提前让各部门初拟了报告方案。

虽然在放假前两天给大伙增加工作量确实不太厚道,但如此能让他们换来年后的轻松, 众人倒也乐得接受。

可是手里这份方案还未来得及细看,秘书杜糖糖就风风火火地闯进办公室了:“楼总,出事了!”

楼时景抬头,接过她递来的手机, 只看了一眼, 神色巨变。

“明越”……“怀孕”……

这几个字眼如同茫茫大海里的两波惊涛巨浪,在他眸底翻滚不休。

手的反应比脑快, 楼时景拨出明越的电话, 想在他发现这件事之前将其稳住,可是响铃十几秒之后, 对方直接挂断了电话,再打过去时只剩关机的提示语。

杜糖糖的语调略显急促:“这是信息部发来的最新网络新闻和热搜, 来源于微博、百D、豆B、搜H以及各大社交软件,根据消息爆料的时间来看, 应该是三分钟之前全网推送的。”

天恒的信息部除了常规岗位职责之外, 还负责监控全网与楼氏相关的关键词, 所有负面消息一经爆料,公关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压制下去。

纵然沉着如楼时景也不由咬紧了后槽牙:“立刻联系各大平台把这些消息撤掉, 不允许有二次发酵的机会!”

杜糖糖:“楼总放心, 公关部已经在处理了——可要给那些转发的大V发送律师函?”

“发。”话毕,楼时景脚下生风般走出了办公室,并不停地拨打明越的电话, 可是回应他的一直是机械的女声。

他乘坐电梯来到车库, 坐上车后正准备启动车辆, 脑子骤然清醒过来。

很快,他拨通了明武的电话,对方显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先一步开口问道:“时景,明越可是在家?”

楼时景微怔,尾音有些发颤:“早上我让私人助理送越越去了公司。”

明武看向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眉心紧皱:“他不在公司。”

楼时景的心倏然下沉,几秒后说道:“爸您别急,我会找到他的。”

明武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知道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好,我也会派人出去寻他。”

挂断电话后,楼时景很快又拨通了另一个人的电话:“老李,给市交通局打电话,让他们帮忙调出环荣国际大厦附近的所有交通监控,时间精准到八点四十以后,查一查渝A·D6688这辆车的行动轨迹,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

这厢电话还未挂断,很快又有新的通话打进来。

是他母亲顾洋的。

楼时景现在无心向母亲解释,只稍稍安抚了一下她的情绪便挂断了。

他很清楚明越的脾气,怀孕这事本就给了他巨大的冲击,如今好不容易不再抵触,谁料会突然爆出这档子事来,于明越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打击。

但让楼时景难受的是,出事之后这个小笨蛋第一想到的不是他,而是选择逃避。

他曾经保证过,无论未来发生什么,都会好好保护明越。

可是现在……

楼时景双眼泛红,用力捶打着方向盘,恨不得立马出现在明越的身边。

然而在没有摸清明越的去向之前他必须保持足够的理智,哪怕心急如焚也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飞。

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进他的手机里,全是亲戚的询问,连最畏惧他的沈墨也来向他讨要明越的现状。

心力交瘁,无可奈何。

楼时景此刻的情绪也到达了临界点,他必须等交通局给出一个准确的方向。

在此期间,他一直尝试着拨打明越的手机,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能在某个瞬间听见那道熟悉的嗓音,哪怕是带着哭腔向他求助,都好过让他悬着一颗心干熬着。

可是回答他的永远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这样冰冷而又令人绝望的机械女声。

十五分钟之后,市交通局直接与他取得了联系:“您好,这里是渝城市交通运行监测与应急调度中心,您要查询的车辆在九点零八分的时候驶离了环荣国际半岛,往双鱼桥方向驶去了。”

“后续呢?后续去向哪里了?”

那端的线员沉默了两秒:“先生您只让我们查询环荣国际附近的监控,而且开出双鱼桥之后有很多种选择,也许……”

“那就查全城的监控!”楼时景厉声喝道,握住电话的手颤个不停,颈侧和手臂上的青色血管几乎是同时爆出。

但他很快便冷静下来,语调也稍有和缓:“人命关天的事,拜托你们了,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查到。”

交通局的人不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只能依照他的话调开各区的交通监控,查询那辆豪车的去向。

得到大方向后,楼时景再也待不住,立刻发动车辆往双鱼桥方向奔去。

明越现在的情绪肯定非常非常不稳,他只祈求明越不要出任何交通状况,然后顺顺利利找到他。

几分钟后,交通局的电话打来,不等蓝牙自动接通,楼时景就已按下了接听键。

“楼总,您要查的车辆过双鱼桥后从丰花环岛驶出,绕进了大学城隧道,然后开往滨海公园,在第二路段发生了小型撞击事故,车主似乎没有受伤,又沿着红溪方向行进。”

楼时景扣紧方向盘,下颌线崩得紧紧的——

小型撞击事故……明越现在的身体怎么经得起撞击?!

而且过了红溪就是盘龙高架桥,那是出城的方向。

楼时景深深吐出一口气:“请继续帮我监控着,麻烦你们了。”

“为人民服务,不麻烦。”

上一次调动全城交通监控还是十二年前协助纪检委追捕某位大佬,没想到如今居然用来帮人家找老婆……线员挂断电话后,轻轻摇了摇头。

楼时景循着交通局给出的信息加快了速度,期间依然不停地拨打明越的电话,以此来维持内心的希望。

他沿着最近的路线开往红溪,将时间缩短了一倍不止。

希望能赶在出红溪之前截住明越。

希望明越毫发无损。

约莫八分钟后,交通局的电话再次打进来了:“车辆在两分钟之前上了盘龙高架桥。”

又过了十一分钟:“车辆下了高架,在前往开阳收费站方向八百米的应急车道停下来了。”

楼时景踩住油门,以最快的速度穿过盘龙高架桥。

离目的地很近了,越越,等我。

当看到那辆停在应急车道上、左前方车头被撞得变形的车辆时,男人的五脏六腑仿佛被重物猛击了几下,连踩刹车的力气都快使不出来了。

明越的车内还留有暖气的余温,想必是刚熄火不久。楼时景打开车门的瞬间很庆幸自己来得及时,只是视线触及蜷缩在驾驶座上的人时,心脏还是不受控地收紧了,剧烈的疼痛随着血液流向身体各处,逼得他目眶酸涩。

“越越……”他拂开明越面颊上湿淋淋的头发,一并摘掉那只不知是被汗水还是泪水浸透的口罩,苍白的脸蛋立刻映入眼帘,连唇瓣也失去了它原本的颜色。

明越虚弱至极,轻掀眼皮,待看清来人后张了张嘴:“楼……”

“对不起,我来晚了。”楼时景咽下嘴里的苦涩,动作轻柔地将明越抱在怀里,低头吻在他的眼睑上。

明越身体发颤,双手依旧维持着捧住肚子的姿势。

楼时景不容有他,迅速拨通了柳嫣的电话:“柳嫣,明越的情况很不好。”

网上的消息虽然压下来了,但是知道的人依旧不少,柳嫣还是查完房从同事口中得知此事的。眼下听楼时景这么说,心里咯噔了一下,问道:“明越怎么了?”

楼时景:“我现在无法跟你细说,你赶紧过来吧。”

柳嫣:“你给我发个定位,我联系急诊科立刻出诊。”

楼时景将定位发给柳嫣,随即把明越抱上自己那辆车的副驾驶,并为他调好座椅角度系上安全带,而后调转方向往城内开去。

他开着位置共享,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圣娅的救护车和他的距离正在逐步靠近。

“楼时景,”明越扭头看着他,眼皮似乎有撑不住的迹象,“多多刚刚动得很厉害,像是要把我肚皮踢穿了,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动静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握住方向盘的手徐徐收紧,男人的声音十分艰涩:“你保持体力放松自己,不要太紧张。多多很听话,他肯定是担心弄疼爸爸,现在正乖乖睡觉呢。”

“多多还没有六个月。”明越这句话几乎与呼吸声同等,极难听清。

可楼时景听见了,并且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如同利刃般扎进他的脏器里。

时间匆匆而过,可他却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的。

地图上的两个小绿点愈来愈近,楼时景按耐住即将崩溃的情绪,温声说道:“越越听话,不许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多多知道你爱他,他一定会平安无事。”

明越嘴唇动了动,觉得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让他难以呼吸,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粘稠。

过了好几秒,他才艰难出声:“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不想回去……我不想……”

楼时景眼眶酸涩,极力逼退那些温热的水雾。到达临界点的情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最后不得不咬破舌尖,直到剧烈的痛楚传开才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明越,最后索性用沉默逃避了。

地图上的两颗绿点即将重叠,救护车尖锐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所有行驶在内城高速上的车辆都自动避让至慢车道。

好在离此地不远的地方有掉头之处,楼时景把车辆停靠在应急车道上,圣娅妇儿医院的救护车很快就返回了。

救护车车门被打开,楼时景迅速将明越放在担架**,随即与柳嫣一同进入车厢里。

明越不知在何时昏迷过去,但出于防护的本能,双手依然死死捏住外套,做着遮蔽腹部的动作。

他的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发绀,情况不容乐观。

“常规给氧,测量生命体征。”楼时景听见耳边有一道凌厉且陌生的声音,回头之际才发现与柳嫣同来的还有另外一位医生——圣娅妇儿医院产科主任邹先兰。

随行的护士立刻执行一系列操作,很快便将数据汇报给主任:“血压86/45mmHg,脉搏112次/分,血糖4.3mmol/L,体温36.1摄氏度。”

邹先兰说道:“强烈神经刺激引发的神经源性休克,立即开放静脉,多巴胺40mg+5%葡萄糖100ml静脉滴注。”

楼时景虽然对医学没什么概念,但是他知道休克有多严重,脸上的血色顷刻间消失殆尽。

明越的神经源性休克是由于剧烈疼痛抑制了交感缩血管功能,使阻力血管扩张,血管床容积增大,有效循环血量相对不足引起的,需要立刻进行抗休克治疗。

与此同时,柳嫣为他绑上的胎心监护数据也出来了:“邹主任,胎心率136次/分。”

邹先兰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虽然戴着口罩,但眼神透露出的严肃感足以让车厢内的几人凝神屏息。

她看向楼时景,说道:“您的爱人缺氧时间较长,可能会引发胎儿宫内窘迫,导致胎儿颅内缺氧、颅内出血或死亡等情况,此刻胎心率偏低,胎动暂无,若后续给氧无法缓解,需要考虑引产。但是您爱人体质特殊,我们没有为男性进行剖宫产手术的临床经验,不敢担这个风险。”

楼时景瞳孔震大,听觉仿佛在这一刻消失了。

他看见邹主任还在说话,能依稀从嘴形分辨出其意——

我们尽量稳定他的生命体征,您得做好从国外请相关的专业医生来为他进行手术的准备。

作者有话说:

作者没有从事医学相关的行业,文中的学术性问题均是查阅资料所得,如果有错误的地方欢迎真正的医学生大大指点出来QAQ;

不会刀的;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