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再度凝固。

明越双目睁圆嘴唇微张, 急切的心跳仿佛在此刻骤停。

耳畔嗡鸣不休,脑海里亦在翻滚着惊涛骇浪,足以将思绪淹没。

他木讷地眨了眨眼, 气势骤减:“你、你在胡说什么……”

——你怎么会喜欢我呢?

夜里的风呼啸凛冽,即使隔着门窗也能清晰感知,似是在为即将来临的雪势增砖添瓦。

明越敛眸,仔细回忆着这几个月的点点滴滴, 重新定义了一下楼时景对他的好。

那些纵容和宠爱, 像是得到了正确的解释。

可明越仍不敢相信“喜欢”这个词会从楼时景的嘴里说出来,良久, 他重新发问, 语气已然不似片刻前的躁怒:“你喜欢我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前些日子我也问过你,可你却从未正面给我过回应。”

楼时景凝神注视着他, 语重心长地说道:“七年前我就已经说过了,可是你给出的答案很绝情, 我若再说喜欢你,保不准又要被你厌恶七年。”

“你七年前对我说过什么?”明越疑惑不解,“还有那封情书是怎么回事?”

楼时景皱了皱眉:“高考前夕, 我写了一封信塞进你的课桌, 你没收到?”

明越垂下脑袋,把玩着十指:“我收到的情书少说也有几百封, 唯独没有楼时景的。”

楼时景:“……”

片刻后, 他咬牙说道:“那你当初还信誓旦旦地回绝我。”

明越:“我……我什么时候回绝你了!”

高考结束后的第三个周末,楼时景在一家法餐厅与明越相遇,彼时他正陪同楼念用完餐, 见明越独自前来, 便拉着他前往餐厅的露台上。

明越和往常一样, 气焰嚣张骂骂咧咧,多次想要掰开他的手,奈何这个大少爷的力气对楼时景而言与挠痒无异,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餐厅的露台鲜少有人到来,四周环绕着各类叫不出名的花卉绿植,香气纷杂,萦绕入鼻。

两个少年穿过层层花海草林,最终在一处僻静的角落停驻。

“楼时景你是不是有病啊,我肚子饿得慌,没心思搭理你!”明越揉着泛红的腕骨,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男生,“等我吃饱了一定给足你教训,看你还敢不敢在我面前这么狂。”

他正想开溜,被楼时景及时堵住。

对方的手臂撑在一侧,呈半包围的姿势将他圈在原地。

明越怔了怔,这个姿势给他带来了几分难以言叙的压迫感和屈辱感,漂亮的脸蛋很快就染上了一层怒色,犹如生气的小猫咪,迅速亮出自己爪牙:“让开!”

楼时景微微颦蹙眉梢,面上挂着他惯有的冷漠神情:“想好了?”

“什么想好了?想什么?”

楼时景不语,目光沉沉落下,仿佛铅云压城,令人窒息。

蓦然间,他抬手触碰着少年的面颊,指腹压上那双勾人心弦的眉眼,灼热气息渐渐逼近,混着松木香,浸入鼻翼。

明越被楼时景的举动震住,眼见着那张冷峻的面容愈来愈近,他迅速推了对方一把:“你恶不恶心!”

楼时景神色微僵:“你说什么?”

恶……心?

“你真是让人讨厌。”明越气势汹汹,看也没看他一眼。

“讨厌?”楼时景的语调很平静,“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明越抬头,接过话掷地有声地说道:“对,我讨厌你,永远讨厌你!”话毕绕过他径自离去。

盛夏的风炎热入肺,可楼时景却觉浑身发凉,待他回头时,少年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虽然知道你可能会拒绝我,但出乎意料的是,你居然用了“恶心”这个字眼。”楼时景神色沉凝,除了呼吸间依稀可闻见淡薄酒气,全身上下已经找不出半分醉意了,“你恶心我、讨厌我,后来有整整半年没和我见面,结合你给出的答案,让我彻底明白这份感情已经无疾而终。”

听完这番话,明越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连声音都开始结巴:“我、我并不知道你当时要的答案是什么,只是气头上的随口一说……”

谁知道造成了天大的误会。

很快,他又理直气壮道:“我根本就没有收到你写的信,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

楼时景问道:“是谁告诉你我给别人写过情书?”

“你的同学,叫苏砚什么来着。”

楼时景垂下眼睑,似是陷入了沉思。

明越盯着男人的脸,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所以,他真的给自己写过情书?

明越忍不住好奇,试探道:“当年那封情……不是,那封信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啊。”

话一出口,他的耳根迅速红透,面颊也如烈火在炙烤。

假如时光能倒退几秒,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给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房间里并没有开空调,寒风呼啸的夜晚总是冷彻骨髓的,两人都只穿着睡衣,对峙之际早已染上了几分寒意。

楼时景立刻往明越身侧靠近,拉过被褥披在他的身上,确定他不会受冻后才浅浅开口:“当你打开这封信时,我早已离开了一中的校园。也许于你而言我们的初识并不愉快,但它却是我心里的一束光、是我枯燥无味的人生里一味至烈的调味剂。”

“因初识之故,你在校园总是避着我,只有周末离校后才会与我相逢,再伺机给我一点“教训”。”

“虽然是约架,可那样的周末却是我盼了又盼的开心时光,就连在梦里也是如痴如狂、企盼不已。以前我并不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毕竟这个词是“见色起意”的遮羞布,直到遇见你,我才知道原来美色真的可以蛊惑人心,让人趋之若鹜。”

“学校有意保送我,清华北大由我挑选,但是我选择留在渝城,因为我不想去一座看不见你的城市,更不想孤独一人。”

“余生迢迢,不知你是否愿意陪我走过这段漫长的时光,做我命中注定的灵魂伴侣?未来也许很艰辛,但是我会为你保驾护航,许你一生平安无忧。如果你答应,我就在渝大等你。”

每一个字都与当年信上所述无差,是刻进楼时景骨髓里的初恋情谊。

明越下意识裹紧被褥,双手藏在暗处微微发颤。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何种心情了,仿佛这些年的恩怨情仇只是黄粱一梦。

——或者说,是他的黄粱一梦。

见明越试图把身子缩进被子里隐藏住,楼时景立刻捧着他的脸,沉声问道:“刚才我所说的就是信上的内容,一字不差。如果这封信当年送到了你的手上,你会给出怎样的答案?是继续恶心讨厌,还是其他的?”

明越的脸颊红得滴血,滚烫的温度落在男人微凉的指尖,形成了巨大的差别。

“我……我不知道。”明越避开他的视线,含糊不清地回话。

楼时景又问:“那你现在听了还会恶心和讨厌吗?”

明越抿紧唇瓣,彻底噤声了。

楼时景的剖白给了他措手不及的一击,素来对感情迟钝的人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唯有如擂鼓镇的心跳声在表达他的紧张和局促。

但为了彰显自己的良好教养,明越最终还是开口解释了一句:“我当年只是随便说说,并没有真的恶心你……”

触在面颊上的手指依旧微凉,仿佛十块坚冰,想要借着他面上的温度迅速消融。

好半晌没有等到男人的回应,明越忍不住抬头,正好对上一双灼热的视线。

“我再问你一次,”男人向他靠近,额头与他抵靠在一起,“你当年为什么要考渝大?”

明越初入一中时成绩是吊车尾的,渝大是双一流高校,凭他当年的成绩不可能报考。

如果大少爷发奋是为了某个人,楼时景希望那个人是他。

两人的呼吸交织缠绕,让这个问题都变得暧昧起来。

当初在Fulaimingel就餐之际楼时景也问过这个问题,但那时被明越无情嘲讽了一通,所以问题没有得到答案。

楼时景不甘心,想深究到底。

裹在被子里的身体似乎僵住了,许久之后才恢复至常态,语气也变得硬朗起来:“就……想考呗,这还能找理由吗?再说了,我当年可没有收到你的信,并不知道那个约定,所以不存在为你考渝大这个说法,希望你别自作……你别太在意。”

他说这话时脸颊的颜色又深了几分,连温度也升高了不少,捧在手心与小火炉无异。

楼时景淡淡一笑,道:“好冷,可以让我进来吗?”

明越松开被角,对方伺机钻进,将他搂了个满怀。

“从前你总觉得我对你好是因为孩子的缘故,现在我就告诉你,我对你好仅仅是因为我喜欢你、爱你,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楼时景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语调难掩温柔,“这桩婚事我确实用了一些手段,明家日薄西山,我担心你会和别人联姻来挽救家业,所以才出此下策,以收购公司为由将你困在我身边。如果没有这桩婚事,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结婚,更别说有小孩了。”

明越屏住呼吸,任由他在自己的耳畔吐出热气。

楼时景又道:“我的理想伴侣只有明越一个人,若此生不能和他结缘,我宁愿孤独终老。所以我爱他,爱他的一切。假如有一天只能在他和孩子之间选择,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明越——”

话说至此,男人的声音似乎发生了改变,带着几许微不可查的哽咽:“因为孩子是上天的馈赠,而明越却是我求而不得的珍宝。”

作者有话说:

依然是长嘴的一章。

水滴筹筹来了十张嘴,楼总全用上了。感谢在2022-08-10 21:53:22-2022-08-11 21:5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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