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的灯光调成了睡眠模式, 暖黄清浅,混着一室馨香,暧昧至极。

楼时景不清楚今晚明越为何如此主动, 但不得不承认他差点失控了,若非顾及到明越肚子里还揣着个孩子,他真的可以撞碎这块无暇暖玉,让他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每一下都得忍耐、克制——

肌肉暴涨, 颈间青筋凸起,比吃不到更难受。

酣畅淋漓之后,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明越现在肚子日渐长大, 睡觉已经习惯性了左侧卧位,他蜷在被褥里, 平复呼吸的同时脑子也慢慢清醒过来了。

所以,有感情吗?

为了证明这个问题, 他不惜主动引诱,最后除了被吃干抹净, 毫无疑问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全程只顾着爽了。

忽然想起办事之前问过楼时景一个问题, 明越抬头, 环住男人的脖子,再次问道:“你喜不喜欢我?”

楼时景眼里积淀着令人呼吸凝滞的光泽, 高挺的眉峰晕染出蜜意柔情, 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因为这个问题而疯狂跃动。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对,我讨厌你,永远讨厌你!

呼之欲出的回答在开口之前被回忆给截断, 楼时景滚了滚喉结,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平静的。

他按耐住自己, 反问道:“你呢,你喜不喜欢我?”

明越没有料到他居然把问题抛给了自己,睫羽轻闪,身体微僵。

素来对感情反应迟钝的人来说并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喜欢”这种情绪,两人交恶多年,后来又因为婚姻而绑在一起,如今这段婚姻有了果实,彼此间的羁绊更是难以肃清。

但只是羁绊而已。明越心想,无论喜欢与否,协议期满,他们将再无瓜葛。

如果非要解释的话,他只能说一句“不讨厌了”。

或许是明越思索的时间过长,楼时景心中大抵已有答案,便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说道:“睡吧。”

?

临近双旦,公司各部门开始紧张有序地忙碌着,明越每天需要审核的资料堆积如山,有时候午休时间还在加班加点地工作,直到撑不住了才回休息室小睡片刻。

如今他对饮食的要求不似孕早期那般苛刻,不再需要楼时景每天来公司为他送午餐。

明越将桌上的资料整理妥善,随即起身前往公司食堂。

刚走出办公室,老头的电话就打来了:“越越,来我办公室,你妈送了午餐过来。”

明越挂断电话,直奔楼上董事长办公室。

虞锦姝今日煲了一盅莲子乳鸽汤,汤汁奶白鲜甜,冬日食用驱寒暖胃,亦有健脾的功效。

除了汤羹之外,还有两道小炒,都是他们父子俩爱吃的。

明越净手之后来到桌前坐定,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他盯着这些美味暗自分泌唾液,肚皮在这时突然发紧,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轻微的胎动。

他下意识坐直身体,让自己的肚子保持放松状态。

或许是饿得太厉害了,里面的小家伙非但不消停,反而变本加厉,接连动了好几下。

明越皱了皱眉,立马用掌心紧贴着肚皮,在心里警告道:再乱动老子就饿你一天!

也不知是这无声的威胁真的起了效,还是胎动时间恰好结束,微隆的腹部顿时安静下来,紧绷的肚皮也在这一刻得到缓解。

虞锦姝见他捂着肚子,问道:“肚子不舒服吗?”

明越接过她递来的米饭,淡定地说道:“饿得慌。”

虞锦姝笑了笑:“赶紧吃吧。”

老妈做的饭菜比食堂要可口许多,明越扒了三碗米饭后仍觉得肚子还没填饱,便拉过保温盒准备再盛一碗,打开盒盖时才发现里面的米饭早已见底。

“没吃饱?”明武问他。

宝宝日渐长大,每日所需的能量消耗也比过去要多数倍,明越的胃口也随之增大,每餐能吃下三四碗米饭。

但是他许久没有回过家,虞锦姝并不知道他的胃口变得如此之大,视线瞥向他的腹部,不禁打趣道:“越越,看看你的肚皮,撑得圆圆鼓鼓,可不能再吃了啊,饿过头之后只能吃个七分饱,否则胃会出毛病的哩。”

明越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穿的是工作制服,原本足以盖住肚子的西装外套因为三碗米饭的缘故被撑开,露出了包裹在白衬衫里面的孕肚。

他的脑子嗡了一下,过了好几秒才想起要拉下衣摆遮住肚子。

明武往他肚子那瞥了一眼,并未多想。

这里不能待了。明越放下碗筷迅速开溜,回到办公室后立刻钻入休息间,站在镜前打量着自己的身子。

他的腰身极细,在学校的时候还常被人拿来和女孩子做对比。

可是如今……里面正孕育着一个孩子。

“叮铃铃铃——”

系统铃音响起,被搁在一边的手机屏幕豁然亮开。

明越接通电话,等待着对方开口。

“吃午饭了吗?”楼时景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关切之意不言而喻。

明越看着镜中的自己,淡淡地“嗯”了一声。

很快,他开口问道:“你觉得咱们的父母会接受我一个男人怀孕的事吗?”

电话那端沉寂了几秒,很快,男人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耳畔:“无论发生什么事,父母永远是你值得信任和依靠的人。我也是。”

最后三个字如同鼓槌敲击在明越心头,让他的心跳骤然加快。

楼时景揣测着他话里的意思,试探道:“你打算把这件事告诉长辈?”

明越踢掉鞋子躺在**,犹豫几秒后说道:“我还没考虑好,不过孩子明年五月就要出生了,大家早晚会知道。我可不想把我的骨肉当私生子养在外面。”

楼时景失笑:“放心,孩子一出生就入楼家族谱。”

明越噌地从**坐起:“凭什么入楼家族谱!我生的,自然要归明家!”

“好好好,入明家,随你姓,可以了吧?”楼时景的声音带着几许愉悦。

——无论孩子入哪家族谱,都改变不了他是孩子父亲的事实。

明越轻哼一声,重新躺下:“烦死了,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挂了。”

他匆忙挂断电话,耳廓却烫得厉害。

自从结婚后,楼时景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其言行举止都与过去那个移动式冷气机迥然有别。

以前的楼时景只会用冷冰冰的眼神看他,说出口的话绝不会超过三句。

可是婚后的楼时景却处处都在迁就他,除了在**像头凶兽之外,其余时间完全可以用“温柔”这个词来形容。

当初在长白山避暑时,他曾见过楼时景开线上会议的模样,神态冰冷严肃,十指缓慢有节奏地敲击桌面带来的压迫感足以让几百公里之外的下属们呼吸暂停。

就算是面对楼家的那些弟弟妹妹,他也嫌少露过笑脸,仿佛生来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莫非这是……差别对待?

不不不,说到底还是父凭子贵,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楼时景和他的关系只会更加白热化。

更何况那天晚上他问出的问题对方并没有正面回答,所以楼时景不可能对他有感情,更别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明越握着手机,眼皮愈发沉重,不多时便睡过去了。

下午四点,天恒集团高层有个会议要召开,结束时间未定。

沉默趁此机会约上明越,下班之后和他一起去吃火锅。

冬夜里涮火锅无疑是种享受,明越自从怀孕之后就没怎么吃过辛辣的食物,今日正好可以解解馋。

火锅店没有包厢,两人挑了个能欣赏到江景的位置坐下,沉默取过菜单就是一通勾选,随即递给明越:“大少爷请过目,看看有没有什么点漏的,您再补上。”

明越双臂环胸,没有接它。

沉默耸耸肩:“行吧,反正你爱吃的我都能背下来了。”

等菜的间隙,沉默伸长脖子往他腹部看去,不禁啧道:“怎么一点也不显怀呢。”

明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约我出来吃火锅就是为了看看我显不显怀?”

“说哪的话呢,咱这不是好久没一起吃过饭了嘛,正好楼总在加班,不然我哪有机会单独约你。”

“楼时景有那么可怕么,至于让你这样避着他?”

沉默摇头:“他可是天恒集团出了名的活阎王,谁见了他都得小心呼吸。前不久咱们公司的财务出了点问题,经调查发现是某股东的家属在搞鬼,偷偷黑掉了两个亿的账,最后是他出面把股东家属送进了局子,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明越撕开油碟包装,倒入盛满蒜末和葱花的碗中:“挺符合他的性子。”

沉默忽然想起前不久收到的视频,好奇道:“楼总真在家给你煮酸辣粉?”

明越搅动着香油,淡淡地说道:“前三个月我吐得厉害,又担心家里的阿姨发现我怀孕的事,于是他就把阿姨送回了老宅,然后亲自照料我的饮食。”

“呃……”沉默梗了一下,忍不住拍手称赞,“你把这事儿连图带字发表在咱们公司官网都不会有人相信的,看来楼总对你确实是真爱。”

握住筷子的手一顿,明越抬眼看向对面的青年:“我们可是不对付了八年。”

“仇人变情人的戏码多了去了,又不差你们这一对。”

明越垂眼,不再接腔。

过了几秒,他问道:“楼钰堂知道我肚子的事了?”

沉默一口橙汁入喉,点了点头:“Facebook上面那篇文章还是他找出来之后发给我的,不过你放心,他向我保证过不会把这事说出去,更何况你老公威名在外,给钰堂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外声张。”

明越勾唇:“你俩好到什么程度了?”

沉默也没藏着掖着:“情侣之间该做的都做了。”

“那你知道他曾经一口气谈了六个男朋友的事?”

“知道……”沉默说,“没办法,他手段太高明了,我招架不住。”

这话和楼时景说的一样,楼钰堂是个纵情风月的老手,轻而易举地就攻陷了别人的感情,沉默在他面前很难全身而退。

不多时,菜肴上齐,两人**开涮。

明越不忘拍下一张照片发给楼时景:“好辣-想吃吗?”

屏幕无声亮开,坐在会议桌前的男人不露声色点开了微信,面色沉凝地敲下三个字:没你辣。

两秒之后迅速删除,重新编辑:“想吃。”

明越心情大好,故意拍几张色香味俱全的发过去:“只能看不能吃,略略略!”

沉默见他嘴角快要翘上天了,十分嫌弃地说道:“你俩真是属螺狮粉的,又酸又臭!”

吃饱喝足后,两人分道扬镳。

临行之前,沉默打开了自己那辆白色奔驰的后备箱:“给咱孩子买的玩具,带回去吧,我和孩子的三叔逛了几个晚上才买来这些,莫嫌弃。”

由于不知道他肚子里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沉默和楼钰南丨风堂便盲盒式的买法买了许多玩具,秉承着什么贵就买什么的原则,挑选了整整一车箱。

明越失笑:“这些玩具起码要两年后才能派上用场。”

“早买早表心意嘛,”沉默嘿嘿笑道,“以后让崽子叫我一声干爹就好。”

“几个玩具就想白得一个孩子?”

“买车、买房!只要是孩子看得上的,干爹都买!”

天恒高层会议还未结束,明越回到家后观看了半个小时的直播,最后实在是等不到楼时景回来,洗漱之后便入睡了。

恍惚间,明越做了个梦。

四周橙红一片,辨不清东南西北,他赤脚行走在虚无缥缈的道路上,灼热滚烫的温度从脚底涌来,沿着血液流向心脏,灼得他大汗淋漓。

炽热的风一阵接一阵地席卷而来,仿佛要把他肺腑里的空气全部燃烧殆尽。

明越想要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然而双脚仿佛被铁汁浇筑,怎么也挪不开步子。

情急之下他张口呼叫,从胸腔内迸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楼时景……”

热浪滚滚,呼吸急促。

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呼唤了多时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楼时景……

明越再次张口,却觉喉管犹如被火苗烫过,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了。

他像一条脱水濒死的鱼,在做最后的挣扎。

楼时景……楼时景……

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楼时景……

“越越?”

遽然,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划破滞闷灼热的空气,将他从无边无际的热浪中拽拉出来。

明越睁开眼,一张忧色重重的脸徐徐入目。

“你晚上吃了什么,怎么烧得这么严重?”

他听见楼时景的声音在耳畔回**着,飘飘忽忽,不甚真切。

是梦么?

那张五官明晰的脸在他眼前忽远忽近、如梦似幻,嘴巴不停在动,可究竟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见。

仿佛失聪了,只能凭借熟悉的轮廓来分辨眼前之人究竟是谁。

双目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不堪,似是被雾气填满。

明越伸出双手,轻而易举地勾住了男人的脖子。

“楼时景……”蒙在眼眶中的雾气凝成水珠,沿着面颊成串滑落。他往前凑去,用鼻尖触碰眼前之人的面颊,嗓音喑哑哽咽,“我不讨厌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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