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冉澄还没睡醒，就蔫巴巴地被杜子龙塞进了车。
“快点快点，先把早饭吃了！怎么憔悴成这样，熬夜打游戏了？！给你发的消息也不回。”
尽管冉澄已经22了，杜子龙总觉得他还在长身体。把行程紧凑地安排在白天，就是为了让他好好睡觉。
“没有，昨天心情不太好。”冉澄啃着手里的饼，实话实说。
杜子龙沉默了一会儿，语气缓和了点：“昨天那个傻叉直播综艺已经被我拉黑了，以后不上了，完蛋玩意儿，迟早倒闭。”
“不是因为那个。”
冉澄笑笑，唇珠一滚，脸颊显出点婴儿肥，在熟悉的人面前，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
杜子龙看着这张笑脸，下车摸了根烟，慢慢抽着。
最后一掐，啐了一声：“傻逼公司。”
自从5A组合解散的那场官司之后，曾经风生水起的公司负债累累，能跑的都跑了，冉澄才发现自己被爹妈卖了终身合同，违约金高得吓人。
现在整个公司就指着冉澄一个人赚钱，朝死里压榨。
冉澄吃了早饭，靠在车上闭目养神，长长的睫毛笼下一片的阴影，直到车开到祝城影视基地，杜子龙才推醒了他。
祝城影视基地是国内最大的，大多数戏都在这拍，为了方便，冉澄长住在这附近的酒店。
他来得早，还没什么人，直接被塞进化妆间去化妆，顺便看看剧本。
其实昨晚看过了，一个没两句台词的小炮灰，被男主角一刀砍了。
难怪找演员的方式这么草率。
“冉老师，水放在桌子上了。”
冉澄听到这个称呼愣了愣，半天才发现场务在和自己说话，连忙点头道谢。
他来回换场太频繁，一般没心思观察剧组间的不同。
但明显感觉到这个剧组规格很高，不仅道具场地井井有条，化妆师和后勤组配得更齐全，素养也好。
他打算朝前把剧本翻翻，看看男女主角名。
正在这时，一道奶声奶气的娃娃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小澄哥哥！”
冉澄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小肉团子朝自己跑过来，立刻露出了笑：“山山！”
这是个三岁左右的小演员，山山是他和冉澄合作第一部 剧里的名字。
和冉澄差不多，也是祝城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两人已经建立了相当深厚的友谊。
冉澄瞧着那打了发胶小脑袋：“山山都做好造型啦，这么快！”
山山把手里的小饼干递过来：“小澄哥哥吃！”
“你俩长得还挺像，白白俊俊的。”化妆师放下刷子，抿着嘴笑，“好了，你这底子都不用怎么化，稍微重点就显得用力过猛。”
冉澄道谢之后站起来，把山山抱在怀里，笑着逗他。
“小澄哥哥好看！”山山夸奖。
冉澄在影片里的炮灰角色是个富二代，衣着打扮还是入时的，冉澄本来就生得好，从小严格管理的身材挺拔得像棵小葱，什么样的衣服都是加分项。
“山山也好看。”
他把山山肉嘟嘟的脸捏了捏，忽然听到一片脚步声和尖叫声。
凭他从前的经验，一听就知道是粉丝在追星，甚至能够大概判断人群的数量，相当庞大。
看来男女主角人气不是一般的高。
冉澄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抄起剧本，随意地翻到了第一页，手下一顿。
那两个字实在猝不及防，让他有点没来由地一阵慌，眉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电影：《崖》，女主角：虞雅岚，男主角...
梁易。
门口的尖叫声也已经压不住了：“啊啊啊，梁易！”
“影帝！影帝！”
“好帅啊！签个名可以吗！”
“......”
冉澄左右看看，本能地抬腿想遛，化妆师按住了他：“今天都是外景，给你喷点防晒喷雾。”
“谢谢不用了，我得走了。”冉澄快速说。
“急什么，主演才来呢。那种规格的影帝得捣鼓好一阵子呢。”
冉澄被她拽着，听了这话转念一想，梁易那种级别的人物，怎么可能到公共化妆间来呢，差点因为曾经的同学关系，忘记了这人现在离自己有多远。
冉澄重新坐在了椅子上，让化妆师给他喷防晒喷雾。
“你这皮肤真好，年轻就是不一样。”
“谢谢。”冉澄心不在焉地逗着怀里的山山。
然而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竟然停在了门口，还有化妆师惊愕的声音：“梁...梁老师？”
冉澄转身望去。
可能是因为天天在银幕和广告牌上见，尽管五年没看到真人，倒也没那么陌生。
门口的人戴着口罩，墨镜和帽子，捂得严严实实，但肩宽腿长，气场沉稳，往那一站就让别人感到压力。
确是影帝该有的样子。
若不是因为曾经的矛盾，还有这人时不时的挑衅，冉澄或许会成为他的粉丝。
梁易身旁的助理说：“麻烦您出去一下，我们梁老师要对个戏。”
冉澄连忙点了点头，和旁边的化妆师一起开溜。
梁易把化妆师放走，挪了一步，将冉澄的路挡住了。
“演员走了，我和谁对戏？”
对方比冉澄高上不少，压迫感迎面而来。冉澄不由后退了两步。
梁易抱着臂，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摘下墨镜，放在手里把玩，声音冷峻：“怎么看你有点眼熟？”
冉澄在心里叹了口气，时隔五年，终究还是要见面的，但就像闰土和迅哥儿一样，两人之间已经有一层厚障壁了。
其实不太贴切，他俩高中是死对头，如今应该是手刃仇敌的戏码。
或许像曾经被闰土用钢叉扎过的猹化为猛士后重新拎着钢叉来找闰土的情形。
梁易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滴溜溜地转眼珠子，也没打扰，倒是助理先咳嗽了两声。
冉澄从幻想中惊醒：“猹..梁老师。好久不见。”
梁易轻嗤了一声：“査老师？”
虽然发了个「呵」音，但眼里半分笑意也没有。
“如果我没记错，你是我的高中同学，搞说唱的？怎么来当演员了？”
冉澄攥紧了拳头，又松开：“是唱跳。”
梁易本身就比他高，此刻还站得腰板挺直，下颌微微抬起，气场十足，身后跟着个低眉顺眼的小助理，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这让冉澄很不爽。
山山还在他怀里啃着手指，脚不安分地踢来踢去，冉澄忽然计上心头，抹起一丝狡黠的笑：“没办法，要养儿子。”
此言一出，化妆间陷入了一片寂静，连那小助理都不动了，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冉澄想着反正以后也不会见了，自然地颠了颠手里发愣的娃娃，撑出一个镜头下才会用到的标准笑容：
“梁大影帝忙着事业，自然不会懂这些天伦之乐。山山，叫梁叔叔。”
山山奶气地叫了一声：“梁酥酥。”
梁易的眼神危险：“什么？”
“人生嘛，总要有点取舍的。那些名啊利的，我十来岁就享受过了，现在只想感受家庭的温馨。梁影帝必然是不懂其中美好的。”
冉澄甚至快要遗憾地拍拍他的肩，伸出手之后才想起什么似地缩了回去。
梁易看着他，神色不太分明，目光在一大一小两人之间看了看，硬是看出了些相似。
冉澄及时脱身：“我先把儿子送出去，失陪了。”
化妆间里，小助理看着那个潇洒的背影，不识趣地问：“易哥，您之前颁奖典礼上一直提到的是他？人家怎么都结婚了？有妇之夫？”
梁易已经反应过来，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冷声道：“他耍人呢，那小孩穿着戏里的衣服。即使冉澄有孩子，也绝对不可能让他踏足这个圈子的。”
他重新戴上墨镜，对助理点了点：“你刚刚的第一句话不要乱说。”
“可那是您喝醉了亲口和我说...”
小助理口无遮拦地叽叽喳喳，被梁易从墨镜里射出的犀利目光扼在了嗓子里。
“好的。”小助理低头。
梁易出来，独自去了吸烟区，摸出来根烟含在嘴里，没点。
这些年他在电影里抽过不少烟，但生活中始终没养成这个习惯。
他咬在嘴里，透过窗子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