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小河在边桥房间里打地铺,一打就打了半个多月。

每天白天,边桥去上补习班,他就牵着狗出去逛,自己摸索着适应这座大城市。

不想出门的时候,他就在家帮着家政阿姨做做卫生;这别墅还有个小庭院,养了许多花草,苟小河就去捯饬,狗小盒也在院子里瞎跑陪他。

边桥家的别墅真的很大,但也真的没什么“家”的质感。

小姨姨父十天能有六七天不在家吃,他俩都很忙,除了早晚饭偶尔能聚上,中午几乎都没在一起吃过饭。

好不容易四个人齐坐在餐桌上,边桥对他们的态度也很漠然,跟自己老爸之间的对话还不如苟小河多,跟小姨的交流更是寥寥无几。

边桥跟他们没话说,两个家长似乎也不怎么关心边桥,左不过问他两句课上的怎么样,缺不缺钱。

苟小河头一周不太适应——农村过日子热闹,就算家里只有他和姥姥两个人,一日三餐也要一起吃,茶余饭后一起看看电视,苟小河帮姥姥干活,互相说说有意思的事。

但他们三人好像都很习惯这种生活模式,一家子成天不咸不淡的,吃完饭各自把碗一推,各忙各的。

小姨给苟小河的手机绑了一张卡,让他想买什么就直接买,不要省。

苟小河没什么缺的,吃住已经在别人家了,他也不敢多要小姨的钱,就把姥姥的存折拿给她。

“你攒着吧。”小姨看看存折上的数额,又塞给苟小河,“都是姥姥留给你的,我给你绑的卡也是专门给你姥姥打钱用的。现在我就是你的监护人,别多想。”

比起钱,小姨倒是比边桥爸爸对待边桥,更加关心苟小河的日常生活。

“老想带你出门好好玩玩,一直也没空。”有一天她下班早,回来跟苟小河一起煮饭,问他,“自己成天一个人在家,是不是挺无聊的?”

“还好。”苟小河帮她扒葱,“边桥下课早,他回来我就不无聊了。有时候他朋友也过来,出去玩会带着我。”

小姨看着他笑笑,问:“要不给你也报个班?这边上课比老家快,回头开学了别跟不上。”

“跟边桥一起吗?”苟小河眼睛一亮。

“他们的班应该不收人了,”小姨想了想,“名师派头大,小班定几个人就教几个,这一期不赶趟了。”

“给你报点儿兴趣班?”她又问苟小河,“有什么想学的,机器人?乐器?或者找个夏令营?”

苟小河摇摇头,他知道现在报班都挺贵的,不能和边桥一起,他也就没什么兴趣。

“那等开学吧,暑假你就多逛逛玩玩。”小姨说,“学校已经让你姨父打点好了,回头看看哪一科跟不上,想学什么再补。”

“跟边桥一个学校吗?”苟小河又来劲了。

“是啊,一个班。”小姨都被逗乐了,拍拍苟小河的脸问他,“你怎么就这么喜欢边桥呢?”

“他是我朋友。”苟小河开心得不行,连着又剥两根葱。

那天晚上,苟小河乐颠颠地跟边桥说,开学他们就能一起上课了。

边桥正转着笔做题,“嗯”一声没什么反应。

苟小河在旁边转来转去,一会儿要看边桥的书,一会儿伸着脖子看边桥在做什么题,还想在他手背上画个乌龟。把边桥烦得踢了他一脚。

月底的时候,苟小河跟小姨回了一趟老家,给姥姥上坟烧纸。

他们是突然出发的,遛弯狗回来,苟小河冲个澡,正想趴沙发上看电子书,小姨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五分钟后到小区南门等着。

“边桥在家吗?”她在电话里问。

“没有。”苟小河说。

“那你自己来吧,我马上到了。”

苟小河赶紧换衣服出去,刚到南门,小姨的车正好开到面前。

“小姨,”苟小河拉开车门喊她一声,坐进副驾,“要去哪?”

“你姥姥三七,回去看看她。”小姨指指他,“安全带。”

“好。”苟小河松了口气,他也想姥姥了。

“我打电话边桥没接,去上课了?”小姨把着方向盘问。

“对。”苟小河说,“他今天是早上的课。”

小姨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调头把车开出去。

九点半从城里出发,到村里时,已经下午两点多了,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

小姨从镇上买了纸钱鞭炮,没有其他人,就他们姨甥两个,去给姥姥烧纸磕头。

苟小河在坟前多跪了会儿,他晕车劲儿还没过,给姥姥坟头垒上几捧土,絮絮地说了许多话,告诉姥姥小姨姨父对他很好,把他接到城里去住,跟边桥一起。

“边桥不知道,他上课去了。上回也是赶上期末考试所以没回来,姥姥你不要生气。”他告诉姥姥。

说这些的时候,苟小河想起刚见到边桥时,他冷着脸说的那句“关我什么事”,一下子鼻根酸得难受。

“走吧。”小姨给他抽了张纸巾,拍拍苟小河的肩,“找地方吃点东西,我还有点手续要去村里办。”

老房子已经没法做饭了,什么东西都没有。

苟小河跟小姨进去看一眼就锁门出来,去胡圆家的饭店。

跟老朋友见面,还是很令人开心的。

“胡圆儿!”苟小河进了他们家的院子就喊。

这个点儿没什么人吃饭,胡圆妈听见声音出来,看见苟小河就“哟”一声,她说话快,连成串地问:“小河回来了?吃饭没?不是跟你姨去城里了吗?”

“婶子好。”苟小河跟她打招呼,朝身后指指,“小姨停车呢,胡圆在家吗?”

“在楼上吹空调,去找他吧。”胡圆妈出去迎小姨,摆摆手让苟小河自己去玩。

苟小河跟胡圆从小一块长大,要按时间来算,比跟边桥玩得日子都长。

他来胡圆家熟门熟路,直奔二楼,门都不用敲就直接推开:“胡圆儿!”

“我日吓我一跳。”胡圆从**一个激灵弹起来,正手忙脚乱的拽裤子,一看是苟小河,也很高兴,蹦下来问他,“你怎么回来了?洋气狠了啊!”

离近一看,他指指苟小河鼻子:“怎么那么红,你哭了?”

“我姥姥三七,刚给她烧完纸。”苟小河吸吸鼻子在床边坐下,“大中午在**孵蛋?”

“怪不得。”胡圆挨着他坐下,撞苟小河的肩,“快四点了还大中午,我正看好东西呢,直接让你吓尿了。”

胡圆的“好东西”都是些什么,苟小河不用猜都知道。

他没兴趣看,摸出自己的手机晃晃:“我也有手机了。”

“可以啊。”胡圆接过去看,“你姨给买的?多钱?”

“一万多。”苟小河现在提起来还肉疼。

“你这小姨够实在。”胡圆“啧”了声,把手机怼回苟小河手里,“快快,加我微信。”

在楼上跟胡圆玩了会儿,俩人还挤着脑袋自拍了一张。

胡圆不要脸,嫌苟小河在城里捂白了,衬得自己太黑,开美颜都不行,非要在自己脑袋顶上再加俩兔耳朵特效。

“你真娘炮。”苟小河笑得不行,把这张照片发了朋友圈,“快给我点赞。”

“你头像这谁啊?”胡圆点开苟小河微信,对着他手机壁纸比较,“这俩不一个人吗?”

“边桥啊。”苟小河也不藏着,把壁纸亮给他看。

“这是边桥?”胡圆一脸不信,“他怎么长这样了?”

“哪样了,”苟小河认真看看,“他不一直这样吗。”

“扯淡呢?他以前……”胡圆在自己脸上一通比划,也没比划明白,最后愤愤地“靠”一声,勒苟小河脖子,“赶紧高考吧,我也去城里上学,一进城全他妈变样了。”

俩人正闹着玩,胡圆妈在楼下喊人,让苟小河下来吃饭。

小姨让胡圆妈随便炒了两个菜,天热,没什么胃口,她吃了几筷子就去村委会办事儿,让苟小河在胡圆家等她。

胡圆跟苟小河一起吃,没嚼两口菜反应过来了,瞪着苟小河说:“不对啊,你用他照片当头像干嘛?”

“还当壁纸。”他把苟小河手机戳亮。

“干嘛。”苟小河喝着饮料,从杯口上方看他,“不用他用你啊?”

“用我也比用他强啊!”胡圆简直不明白苟小河的脑回路,“你不记得他小时候都怎么欺负你了?”

苟小河摇头:“不记得。”

何止是不记得,在苟小河的概念里,边桥就没有不好的时候。

他也从没觉得边桥欺负过他,边桥只是脾气不好,对谁都那样。

“跟你说不明白。”胡圆摆摆手,靠进椅子里放弃跟苟小河交谈,“我看你就是从小让他给欺负完蛋了,变态了都。”

说完他又狐疑地盯着苟小河:“你不会是同性恋吧?正常人谁能喜欢边桥啊。”

“滚蛋。”苟小河笑着踢他,“你才同性恋。”

小姨从村委回来后,他们没在老家多待,趁着天色还亮,得赶紧回去。

苟小河隔着车窗跟胡圆摆摆手,感觉又回到了刚跟小姨离开村子的那天,只是这回心里踏实多了,知道他的目的地是边桥。

其实他很想问问小姨,为什么当初会把边桥带回老家,为什么边桥跟她和姨父看起来都不亲近。

但这问题总觉得有些伤人。既然小姨从不主动提她与边桥的关系,苟小河也忍住没问,撑着晕车的劲儿昏昏沉沉睡了一路。

车子终于开回别墅,已经过了零点了。

苟小河一天没见边桥,想得不行。但是看他房间的灯已经灭了,他在楼梯口晃悠半天,还是没进去。

小姨直接回了二楼另一侧的主卧,让苟小河也早点休息。苟小河答应一声,回他自己那个许久不用的房间找衣服,快速洗了个澡,晕头胀脑地往**一砸。

太累了。

他连灯都没劲儿抬手关,意识飘飘****,正要睡着的时候,房门突然“咚”一声被推开。

苟小河半个脑子都昏溃了,冷不丁被这动静一吓,心脏直接窜到喉咙口,炸得他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愣愣地扭头朝门口望,边桥穿着睡衣靠在门边,冷着脸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电脑好卡!打一句话缓冲八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