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小河一看他这样, 心里立马紧了一下。

“你生气了?”他声音都小了,伸手想拉一下边桥的胳膊。

边桥眼皮往下一敛,动作很小地避开苟小河的手, 依然没什么表情,只说“走吧”。

说完他也没等苟小河的反应,直接转身朝着楼梯的方向过去了。

苟小河本来还想多看看他的寝室, 这可是他未来四五年吃住的地方。

边桥要走,他也没法多呆,把书都搁在自己桌上,关了门赶紧追过去。

跑到楼梯转角,他一脚没刹住,跟一个刚上楼的男生撞个满怀。

“不好意思。”他搓搓被撞着的鼻子,跟人家道歉。

撞在一块儿的男生跟他差不多高, 也没句话, 看一眼苟小河, 错开身子直接走了。

这么一打岔的功夫,苟小河再往前看, 楼梯上已经没了边桥的身影。

他追到楼下, 边桥人都出了宿舍楼了, 正朝宿舍区外走。

“边桥!”苟小河跑过去。

边桥的脚步并不快, 但他也没停, 只保持着自己的速度继续往前走。

“边桥, ”苟小河跟在旁边偏着头看他,“你生气啦?”

边桥的脚步停了一瞬,眼珠转向苟小河, 这一瞬间他眉眼间闪过一抹很不耐烦的情绪, 不耐烦到了暴躁的程度, 看得苟小河猛地一愣。

他简直以为下一秒边桥就要揪他领子、对他动手了。

但那份暴躁只存在了那一瞬间,转瞬即逝,没等看清,边桥已经微微抿起嘴角,把所有情绪都压回眼底。

“有意义吗?”边桥问。

“……什么?”苟小河还没从刚才那一眼里回神。

“问这些,问我的心情,问我生没生气。”

边桥看着他,语气定定的,眼神也定定的。

“你能做什么?”

苟小河张张嘴,不等他想出回答,边桥又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了。

回到酒店的一下午,苟小河都没敢跟边桥多说什么话。

边桥问完他那两个问题后,其实就什么都没再说,没再有任何反应,又恢复了他这阵子一贯的漠然。

但苟小河就是没敢说话。

这份不敢不只是对边桥的紧张,还有点儿委屈和郁闷。

“啥啊,所以他到底……”胡圆蹲在厕所里跟苟小河视频,“嗯……所以他到底为什么生气啊?”

胡圆他们学校已经开始军训了,远远的都能听见操场上的号子声。

苟小河蹲在酒店的楼梯间里,满脸复杂地看着他。

“你能不能不要说着说着话,”他试图比划,“突然一脸努力。”

“我他妈拉屎跟你视频,我都没嫌你影响我的状态,别叽叽歪歪的。”胡圆瞪着眼驳回他的诉求。

“唉。”苟小河把脑门抵膝盖上,垂着脖子抠抠鞋带。

“他不高兴你跟那个学长说话?”胡圆又努力了一下,接上刚才的话题,“吃醋?不高兴你跟人聊得不错?”

“可能吧。”苟小河吭了一声。

虽然他不太好意思承认,但实在找不出别的原因了。

胡圆的劲儿立马也上来了。

“别理他!”他都不努力了,直接开麦,“真的毛病,你去上学的又不是去甘露寺出家的,还不让跟男的说话了?”

“我也没想明白。”苟小河回忆了一下甘露寺的出处,“我也没说什么啊,那个学长给我们带路,我就觉得他人很好而已。”

“好不好也轮不着他冲你撂脸子啊!”胡圆站起来撅着屁股。

“别说你俩现在说明白了,就算真在一起了,也没这么个生气法儿。”

“真把你当狗啊,话都不让跟别的男的说?”

“自己一身毛病还成天劲劲儿的,我就烦他这一套。不让认识新朋友了还……”

他劈里啪啦一通说,越说声音越大,苟小河张了好几张嘴都没插上话,心虚地把音量调到最低。

但委屈归委屈,说边桥有毛病,这话苟小河还是不爱听屿'\汐|独#,家。

“你站起来撅着干嘛?”他打断胡圆。

“腿麻了。”胡圆说。

“你赶紧擦屁股吧。”苟小河说会儿小话,已经不郁闷了,“等会儿教官来抓你。我也回房间了。”

“你别哄他听见没?!”胡圆又瞪他,“气死拉倒!一天就会冷暴力,膈应谁呢?”

苟小河当然不能让边桥气死。

虽然边桥的情绪看着都已经平复了,他在走廊里转了半天,还是出去找了家奶茶店,拎了两杯冷饮回来。

“别生气。”他把看起来好喝的那杯给边桥。

边桥躺在沙发里,两条腿架在扶手上打游戏,挪挪屏幕,从下往上看看奶茶,又看看苟小河。

“没别的话会说了?”他眼神有点儿无奈,收回视线继续打游戏。

苟小河松口气,却也没完全松。

他和边桥是在高考后说开的,用一整个暑假来改变相处模式,缓缓地做着“普通朋友”。

暑假里一切都很顺利,很和平,边桥没跟他生过气,他们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苟小河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哄,身为“普通朋友”的边桥。

以前那些又搂又亲的招式已经不能用了,“宝宝”也成了禁词,他只能扎好吸管,把奶茶放在边桥手边的小茶几上。

那杯奶茶放的时候什么样,第二天他们睡醒,准备去学校收拾宿舍时,就还是什么样。

苟小河望着奶茶的纸杯看了两眼,突然很罕见的体会到了“烦躁”的心情。

性格好到缺根弦儿的人很难心烦,至少苟小河很难。

他的情绪原本很简单,小时候只要姥姥和边桥开心他就开心;长大后姥姥不在了,他朝夕相处的人只剩下边桥,边桥开心他就开心,边桥不开心他就哄。

胡圆对他和边桥的相处模式不理解;任鹏飞他们刚认识的时候爱开玩笑、说他是边桥的舔狗;小姨让他多认识新朋友、多开发兴趣、别只围着边桥转。

苟小河明白他们每个人的意思,他不是傻子。

他只是从来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兴趣,只要做自己感兴趣的事就会很快乐、很有动力。

崔洋喜欢和边桥打球,任鹏飞为了让他老爸给他买车做题都合不拢嘴,胡圆为了苹果全家桶都能愿意主动学习……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没人觉得他们没有自我,能把兴趣变成目标,本身就是很好的事。

苟小河一直觉得他跟这些好朋友们的区别,只不过在于他的兴趣是边桥而已。

喜欢边桥,喜欢和边桥贴着,喜欢看边桥,喜欢哄边桥,喜欢照顾边桥,喜欢拍下边桥各种好看的样子。

他打心底里没觉得哪里有问题,他的快乐就是很简单。

就算边桥收回了对他的所有特权,几乎等于间接没收了他的兴趣与快乐,他也没感到烦躁过。

可看着那杯一口没碰的奶茶,他突然就感到了烦躁。

不是烦边桥,也不知道具体烦哪一点,他就是很不舒服,感到一股无从纾解的憋闷。

他跟边桥之间不该是这样的。

到今天苟小河都捋不清楚,他们怎么就变成了这种别别扭扭、不上不下的状态。

以前的他有一百种哄边桥的方法,一百颗不怕被“冷暴力”的心,一百份被推开再黏上去的勇气。

现在他一无所有,小心翼翼,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边桥的话是天生少,心情好的时候都不爱说,更别提现在心情不怎么样了。

他不说话,苟小河转着一脑袋乱麻也不说话。

一前一后的走进电梯,他俩沉默着下楼出酒店,除了互相问一句先吃饭还是先去寝室,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科大的快递寄存点,就在宿舍门口那几间超市小店里。

刚开学快递多,加上买东西的新生,家家都爆满,排了会儿队才把俩人的件都拎出来。

“我先去你宿舍帮你铺床?”快走到A区楼下时,苟小河扭头问边桥。

“不用。”边桥看眼时间,“不是什么大工程,两个人更麻烦。”

这是实话。

苟小河也没坚持,他俩各铺各的还更快,正好过会儿也饭点了,完事儿就能直接去体验科大的食堂。

“那我铺完来找你。”苟小河说。

边桥好像想说什么,两人停在林荫底下对视一眼,还是没说,“嗯”一声径直进楼了。

苟小河憋了半路,鼓着腮泄了口气,拎着床具就往C区跑。

昨天他跟在许一乔身后光听人说话了,隐隐感觉C区的人好像比前面俩区少点儿,还以为是头一天报名,人没来齐。

今天看边桥的A区确实比昨天人更多,但是C区也没多多少。

不过今天肯定能见着室友了。

苟小河喜欢热闹,喜欢交朋友,新奇劲儿上来了,楼梯都两阶两阶跨着蹦。

到了楼层里,他发现里面可比楼下热闹多了。

各个寝室都住了人,进进出出的,还有昨晚提前住进来的学生在水房打水,已经有了集体生活那个感觉。

苟小河朝他们寝室走,一路走一路往别人屋里扫着看。

别人屋里都敞着,到他们寝却稳稳当当关着门。

他正伸手推,门板动了,一个室友先一步从屋里出来,差点儿又撞着苟小河鼻子。

苟小河赶紧退一步,看清这人的脸,他没忍住“啊”了声。

竟然就是昨天跟他在楼梯口撞上的那个男生。

眼皮薄薄的,苟小河有印象。

这人显然也认出他了,停着没动。

苟小河不好意思地笑笑,刚要打招呼,旁边咋咋呼呼走过来几个人,经过他旁边,突然落了只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住进来了?”是许一乔。

苟小河忙转身喊人:“学长。”

“哎这称呼——”跟许一乔一起的几个人应该都是他室友,互相勾着肩膀都乐了,“等一年了,听着就是舒服。”

“喊你们了吗?”许一乔笑着一人一脚,“别理他们,几个臭大二的。”

苟小河看他们这样觉得挺好玩儿。

昨天他忘了问许一乔大几,现在看他们寝室这反应,也就比他大一届。

“吃饭了吗?”许一乔跟室友闹完又问他,“没吃正好带你认认食堂。”

“喊我一声学长,学长告诉你一食堂招牌菜。”一个人挂在许一乔肩膀上接话茬。

这几个人太能贫嘴了,一个接一个的逗了好几句闷子,苟小河才插上话。

“我不去了,等会儿跟我朋友吃。”他朝许一乔咧咧嘴,“谢谢学长。”

“啊,对。”许一乔想起来边桥了,“行,走了。”

他又跟昨天一样,潇潇洒洒的摆摆手就下楼。

苟小河赶紧回头看他室友,人早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