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桥伸手去拿苟小河肚子上的手机,手机边都没碰着,苟小河就跟踩了电门似的,直接连肚子带手机弓着腰一捂,侧过身从床的另一边翻下去了。

“我是因为刚醒。”他通红着脸主动交代,还没敢说实话,心虚地低下头,直把手机往后屁股兜里塞。

“这个就是……随便看看,了解一下。”

边桥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定定地望了苟小河两眼,他收回手什么也没说,把毯子扔在**,转身朝外走。

“边桥!”苟小河喊他一声,赶紧跟上去。

他刚才是看得有点儿小腹发麻,毕竟生理反应这东西又控制不了。被边桥这么冷不丁吓一出,这会儿什么酥的麻的都没了,心脏直突突。

“你真的跟视频里他们一样啊?”他撵着边桥问,“那你以后不找女朋友也不结婚了?”

“那要是被小姨姨父知道,他们得多生气啊?”苟小河都替他发愁,“肯定不能接受吧?”

说前面几句的时候,边桥一直没理他,眼神都不给一个。

一直到“小姨姨父”,他脚步猛地停下,既凶狠又冷冰冰地扭头瞪着苟小河:“他们也配?”

苟小河原地一愣。

边桥说完这句直接就进了房间,他回过神连忙跟上去,刚迈一步,边桥又回头很平静地对他说:“滚。”

门在眼前被用力摔上了。

苟小河怔怔地站在门外,耳朵里好半天还在回响那“砰”的一声。

一整个傍晚他都没出房间,苟小河悄悄过去拧了好几回把手,点了外卖和李子园喊他吃饭,贴着门缝朝里面小声喊:“边桥,我错了,你别不理我。”

狗小盒也被关在了外头,跟苟小河一起用爪子扒拉门缝,边桥一概没理。

“真的生气了。”苟小河很忧愁地小声对狗说。

狗小盒喷了下鼻子,脑门在他膝盖上蹭蹭。

自从来到别墅后,这晚还是苟小河头一次在他自己的房间里过夜。

他都不知道自己几点睡着的,失去意识前还在盯着微信看,好话说了一箩筐,边桥一条没回,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把他给屏蔽了。

苟小河专门没关房门,第二天他被模模糊糊的声响惊醒,眼还迷瞪着就跳下床往外蹦:“边桥?”

“还睡着呢?”回答的人却是楼下的小姨,“十点多了。”

边桥房间已经没人了,狗也没露头,苟小河喊着“小姨”跑下楼,问她:“边桥呢?”

“不知道啊,我刚回来。”小姨在客厅整理着一堆袋子,招呼他,“来看看,小姨给你买了双鞋,还有两件外套。十一过去,天说冷就冷,快得很。”

边桥应该是去遛狗了。

苟小河拖着脚步走过去,他这会儿哪有心情看新衣服,看小姨津津有味地抖着外套往他身上比较,只能咧嘴笑笑:“谢谢小姨。”

“客气。”小姨今天的心情好像特别好,她把带给苟小河的那堆东西给他,“下午带你出去玩玩?我今天没事。”

苟小河抱着袋子看看,没忍住问:“有给边桥的吗?”

“嗯?”小姨望向他,笑了下,“边桥不穿我给他买的东西。”

“啊。”苟小河又是一愣。

边桥和小姨的关系不好,这是不用明说也看得出来的事儿。

之前苟小河一直不好意思问,今天正好赶上了,回想一下昨天边桥的态度,他咬咬嘴小声问了句:“小姨,你跟边桥到底是什么关系?”

“后妈啊。”小姨倒是不怎么在意,掏出一只包挂在肩上试背。

像是觉得苟小河的问题很有意思,她又带着笑扫他一眼:“他爸爸都是你姨父了,我不是他后妈,还能是什么?”

“我知道。”苟小河不是想问这个,“为什么小时候要把他送去老家?”

“那会儿你姨父创业,身上都是债,没工夫照顾他。”小姨解释得轻描淡写。

“那边桥自己的妈妈呢?”苟小河又问。

听到这个问题,小姨才停下翻腾那些袋子,看向苟小河的目光里带上些说不来的东西。

“边桥跟你说什么了?”她似笑非笑地反问。

“没。”苟小河忙摇摇头,边桥从不主动跟他聊小姨和姨父,每次苟小河提起来他还会烦,“我就是一直不太清楚,咱们家跟边桥家到底怎么回事儿。”

看看小姨的表情,他忙开口补一句:“小姨我就问问,要是不好说就……”

“没什么不好说的。”小姨打断他,又把那只包拎起来,“他妈不愿意要他。”

苟小河抱着怀里一堆纸袋,微微睁圆了眼。

“小河,小姨知道你想问什么。”小姨放下小包,去倒了杯水,“我跟你姨父认识的时候,他跟边桥妈妈确实还没离婚,但也早就没感情了。”

“你姨父呢,年轻的时候是靠他老丈人的关系开始做生意。后来跟边桥妈妈离婚,给了她一个厂,房子车子都给她了,自己身上就剩点儿租房钱,也不算欠她们家的。”

“边桥妈妈那个人我感觉有点神经。”小姨在回忆里皱皱眉,“脾气不好,做什么事都歇斯底里。”

“离婚是她提的,你姨父想着当妈的肯定舍不得孩子,边桥本来也就是判给她的,结果离了婚她连孩子也不要了,又找我们闹,要带着边桥跳楼。”

“边桥那会儿多大,都不到一年级。”

“我和你姨父带他一段时间,那个时候什么都乱,三天两头有讨账的。后来实在顾不上他,就送你姥姥那了。”

小姨说这些话的时候,除了在提到边桥妈妈时皱了皱眉,其余所有的语气都很平淡。

就像在说别人家的故事。

就像用着这么坦然的语气,就能把她……

苟小河不想把那个词儿往小姨身上套,太难听了。

可从她的这些描述里,不管什么理由,苟小河也无法将“小三”的概念从脑子里剔除。

怪不得小姨带着边桥回老家时,姥姥气成那个样子,骂边桥是“杂种”,再难的时候都不动小姨寄来的钱。

怪不得姨父跟小姨的年龄看起来相差那么多。

怪不得边桥听他问是不是小姨的小孩,要跟自己打架。

苟小河很难受,太难受了,因为他很喜欢小姨,小姨对他很好。

尽管从小就在村里那些碎嘴八卦中,隐隐能感受到小姨的名声不好,可没人愿意真把自己的亲人往不好的方面想。

现在听小姨亲口证实了那些流言,苟小河与其说惊讶,心口堵满的其实全都是茫然与难受。

怪不得边桥不喜欢他们,不喜欢所有人。

“小河。”小姨看他不说话,过来拍了拍他的脸,“对小姨失望了?”

“没有。”苟小河看着她的眼睛,胸腔突然一酸,猛地摇摇头,“我就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你失望也没有办法。”小姨很轻地叹了口气,目光中带上回望过去的怅然。

“没文化,没眼界,那个时候我们出来打工,只有挨欺负受气,想出头真的不容易。”

“你妈在工地难产大出血的时候,我就发誓,这辈子一定不能活成第二个我姐。”

她又看着苟小河。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儿,不管对错,日子已经过到这儿了。”

“回不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