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趁着胡老师扭头板书,苟小河用口型问。

“你才是新来的同学。”江潮也用口型提醒他。

苟小河“哦”一声乐了,其实他的本意是想问江潮为什么坐在这儿,这么巧俩人就成同桌了。

“没书?”江潮又看看苟小河扁扁的背包。

“有本子,我可以记笔记。”苟小河从包里往外掏。

江潮点点头,把自己的书往桌子中间推推,懒洋洋地歪着头,和苟小河一起看。

“你书怎么这么干净?”苟小河用笔头戳戳他的书页。

“哦。”江潮笑了,“那你直接记我书上吧。”

估计是他俩在后面动静有点儿大,坐在另一排斜前方的边桥偏过头,眉心微微蹙了蹙。

苟小河赶紧收声,转学的新奇归新奇,课还是要好好听的。

城里的学校跟他们那儿区别确实挺大,倒不是教的东西有区别,胡老师是教语文的,苟小河听她讲课的内容还行,能跟他之前学的东西都能接上。

主要是设备——城里上个课,投影电脑电视机全都有,课件都在ppt里,连黑板都是滑来滑去的。

他们镇上也有学校开始改进了,但高中还没那么多花样;村里上课仍跟小时候一样,全靠老师一张嗓子吼,讲台上的粉笔头一半用来板书,一半用来砸人。

现在坐在一堆高科技里吹着空调,苟小河老觉得不真实,整个人在半空飘着似的,不踏实,找不到上课该有的感觉。

“今天先到这,课代表等会儿把U盘收一下。”下课铃响,胡老师关掉扩音器,朝苟小河招招手,“跟我来。”

她带苟小河去教务处领了一套书,路上问了他上课感觉怎么样,能不能适应。苟小河拘谨地点点头,都还好。

“慢慢来,”胡老师关照他,“有什么问题就去办公室找我。”

领完书,胡老师直接回办公室,苟小河抱着书往回走,转迷了,在楼层间找了半天才摸清楚路。

等他终于回到班里,都没来及跟边桥说句话,上课铃又响了。

苟小河新学期的第一个上午,就在忙忙叨叨与晕头转向中度过。

最后一节课是生物,临到饭点,学生们刚开学还没收心,一个二个都很躁动,课堂氛围比刚才班主任的课松散得多。老师也懒得多管,说小话的嗡嗡声此起彼伏,一直没断过。

离放学还有五分钟,江潮把自己的手机往苟小河书上一丢。

苟小河吓一跳,看眼讲台上的老师,赶紧用胳膊压住手机:“你干嘛。”

江潮示意他看,是那个叫“大家好”的群,任鹏飞正在里面挨个圈人,问中午吃什么。

崔洋:随便

任鹏飞:你吃屎吧天天随便

任鹏飞:你改名叫崔随便吧

任鹏飞:江潮中午回家吃?

江潮:今天不回

崔洋:边桥也说随便

苟小河这才注意到,任鹏飞好像不在他们班里。

“我都行。”他把手机塞给江潮,“任鹏飞在哪?”

“5班。等会儿你就看见他了。”江潮说。

确实,放学铃刚打响,老师还没从教室走出去,就从后门晃进来一个人。

他勾着腰直奔江潮这儿,看见苟小河就乐了:“这不是小舔子吗?”

“什么小舔子?”苟小河盯着任鹏飞差点儿没认出来,指指自己头发,“你不是黄毛吗?”

“开学了肯定染回来啊,你傻?”他朝边桥和崔洋那儿走,扯着嗓子喊,“吃什么啊到底!苟小河怎么转你们班来了?”

苟小河特别想和边桥说说话,分享他这一上午的感受,但是左一个崔洋右一个任鹏飞,叽叽喳喳话那么多,都没他插嘴的功夫。

而且边桥好像不是很想跟他说话。

课本一合,他退开椅子站起来,看都没往苟小河这儿看一眼,直接从后门出去了。

“走吧,吃饭。”江潮招呼苟小河。

苟小河还在往边桥的座位走,愣愣地“哦”一声,赶紧折回去跟上。

走廊里都是学生,闹哄哄的,他们三个在前面走,江潮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

苟小河想去跟边桥一起走,又觉得扔江潮自己在后面不好,只好和他一起。

“你们中午都不回家吗?”他问江潮。

“他们不回,我家离得近,基本都回去吃。”江潮朝一个方向抬抬下巴,“食堂在那。”

“那你今天中午不回家了?”苟小河又问。

“不行吗?”江潮笑了。

“我就问问。”苟小河也笑笑。

走到楼梯口,边桥他们回头,崔洋喊了声苟小河,问他:“去吃肯德基?”

“啊?午饭吗?”苟小河凑过去,声音放小了点儿,“有点贵吧?”

“我操。”任鹏飞没憋住,瞪着他。

崔洋和江潮都在笑,苟小河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去看边桥,俩人视线一对上,边桥什么表情都没有,直接下楼。

“我请你行了吧。”崔洋往苟小河肩膀上一兜,推着他往前走,“赶紧赶紧,饿死了。”

所有学校周围都不缺吃东西的店,二十七中又在市中心,过个路口就是商场,学生们奔哪去的都有。

几个人进了肯德基,崔洋和任鹏飞去点餐,江潮直接进去找了个靠窗的大桌。

苟小河左右看看,见边桥去了卫生间,赶紧跟过去。

“咱们中午不回家吗?”他挤在边桥旁边,跟他用一根水龙头洗手。

“回去干嘛,你做饭?”边桥从墙上抽了张擦手纸。

“那每天都在外面吃,得多少啊?”苟小河算算帐,感觉很心疼,“一个汉堡就二十多块,还不顶饱。”

边桥擦着手看他一会儿,低头朝纸篓里扔纸,嘴角突然往上勾了一下。

弧度很小,苟小河还是看见了。

他就喜欢看边桥笑,但边桥不爱笑,一看他笑,苟小河立马就把心里“噼啪”响的算盘给扔了,攥边桥的小拇指:“我给你买蛋挞吃。”

边桥往他手背上抽了一巴掌。

黏着边桥从卫生间出去,他们的餐已经端来了,崔洋点餐依然像两个二百五,堆了满满一桌子。

“又腻歪上了。”任鹏飞撕开汉堡皮,受不了地看着苟小河,“你不会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取向吧?”

江潮正捡着薯条蘸番茄酱,也朝苟小河看。

“不是啊,”苟小河很多时候理解不了任鹏飞的梗,认真跟他解释,“我跟边桥从小一起长大的。”

“我跟我姐也一块儿长大,家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任鹏飞说。

“你姐是女生。”苟小河觉得这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都别说了,我提一句,祝99。”崔洋举起可乐。

“99。”任鹏飞跟着举,“今天全场消费由崔公子买单。”

“老公你说句话啊。”江潮叼着薯条朝边桥乐,突然冒出一句。

苟小河正给边桥翻蛋挞,“嗯?”一声瞪大了眼。

“我靠,哥你别骚了行吗?”崔洋笑得直往窗户上歪,“给苟小河吓的。”

“老公你说话啊!”任鹏飞也跟着喊。

“滚。”边桥说。

这顿饭苟小河很忙,一边看崔洋找给他的“老公你快说句话呀”的搞笑视频,一边吃,一边给边桥分好吃的。

鸡翅,一对,给边桥一只。

蛋挞,一双,给边桥一个。

觉得冰淇淋好吃,也要多插个勺,想让边桥一起吃。

边桥像是也很习惯这种模式,想吃的就吃,不想吃的就扔给苟小河。

“有一说一。”一顿饭结束,崔洋看着他俩感慨了句,“我也很想要个舔狗。”

“老……”任鹏飞扭脸就要喊老公。

“老哥我求你。”崔洋立马拜他,“我错了行吗。”

苟小河现在知道他们是在搞笑了,啃着鸡翅膀跟江潮一块笑。

二十七中午休的时间很短,吃完饭,他们随便找个地儿歇一会,打两把游戏,就得回去准备上课。

有熟悉的人在,新学校适应起来非常快,就算边桥不想理他,还能跟江潮和崔洋说话,任鹏飞下了课也爱往他们班跑。

新生活的氛围,比苟小河想象中自在得多。

然而这自在都没能撑够一天,晚自习开班会,胡老师调了几个座位,把苟小河调到第三排去了。

新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有点儿不高兴跟自己的老同桌分开。苟小河向他笑笑,他垮着脸没什么表情。

“行,先这样。”胡老师撑在讲台上看看,喊苟小河,“早上没时间,现在自我介绍一下。”

苟小河还以为这一轮已经略过了,突然被叫起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憋出来一句:“大家好,我叫苟小河。”

“大家好”三个字一出来,崔洋在后面就没绷住笑。

“安静。”胡老师瞪他。

别人不知道崔洋在笑什么,班里有人起哄似的重复:“狗?”

“草字头底下一个句号的句。”苟小河在空气中划拉两下,红着脸解释。

“好像是农村转来的。”前排不知道谁在小声讨论,他的新同桌“嗤”地笑了声。

前排的氛围也不是不好,光从学习的角度来说,跟最后两排比简直好太多了。

新同桌虽然一开始不太欢迎他,但是一整个晚自习相处下来,抵触的情绪也基本没了,毕竟以后都是一个班的同学,他还把自己的笔记借给苟小河看。

况且只是从后排挪到了前排,又不是挪去别的班,跟边桥他们扔在一个教室里。

可苟小河还是有点儿惆怅。

“要是不调座位就好了。”放学回家的路上,他跟边桥嘟囔。

边桥正在门上摁密码,听见这话,回头看一眼苟小河。

“你想和江潮坐一起?”他问。

“想啊。”苟小河点头。

他今天没睡午觉,暑假都养成习惯了,一天的课上下来有些乏,斜着身子往边桥背上歪,想靠着。

大门“嘀”一声打开,边桥拉开门直接进屋,苟小河靠了个空,踉跄好几步才稳住。

他也不在意,换了鞋进去,想到以后能跟边桥一起上下学就高兴。

“你房间在这边?”他拎着行李兴冲冲地上楼,跟着边桥就想往他屋里走。

“出去。”边桥回身往门口一挡,抬手扶着门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