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无边的夜色从窗外包裹而来,将人吸进永无止境的黑洞。

简玟的心口盘踞着厚重浓稠的气息,因为这一个个残缺似梦的故事, 而这些残缺又似乎和自己息息相关, 那根无形的丝线缠绕在她心间, 一圈又一圈勾勒出她一直在找寻的真相。

听完他们的第四次相遇, 她脑中一直回**着几个字——恨生不相时。

“第五次呢?”

她有些想知道第五次他们有没有刚好碰上,然而她问完后却迟迟没等来蒋裔的回答。

她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皱着眉问:“第六次是现在吗?”

他点了点头。

“那第五次呢?我们还是没什么交集吗?”

光线暗了下来,空气中是让人窒息的沉闷, 他手肘搭在膝盖上, 抬眸看向她的时候, 声音似踏雪而来, 带着让简玟无法抵挡的寒意。

“那时你叫凌安。”

猛然听见这个名字时, 简玟是蒙的,她快速眨了几下眼, 难以置信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整个人变得异常凌乱。

凌安可是他们酒店初代创始人啊!

在那个战火漫天的年代凌安建造了第一家安华宾馆, 又最终和宾馆一起葬生。

几个月前, 在同样的地方, 她也是坐在这个窗边大量地翻阅关于安华宾馆和凌安的资料, 那场景仿佛就是眨眼的事儿。现在蒋裔对她说,凌安是她的前生, 这让所有事情都变得更加混乱起来。

去年年底的时候, 她和总部那帮家伙开会还大聊凌安的八卦, 一群人肆无忌惮地揣测凌安的感情史, 她也没少参与, 到头来, 她在带头八卦她自己?还有更离谱的吗?

就连给酒店创造不少价值的全国巡展,也是在凌安这个人物上大做文章才能举办得如此成功,甚至不惜消费了一波凌安的私人情感,她还想着为了酒店的发展,凌老前辈应该不会跟她个小辈计较的。

这么说,她是在消费她自己?

简玟来回踱步,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想到了那个损坏的留声机。

凌博彬说之前有人弄坏过藏品,蒋裔很介意,可当她把留声机的事情告诉他时,她以为他会生气,他却对她说他没有资格生气,那是凌安的东西。

那她只是......弄坏了自己的东西?

简玟的脚步突然停住,猛地转身不可思议地问:“照你这么说,凌博彬竟然是我后辈?”

蒋裔默认了她的说法,简玟更为抓狂了,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

“所以,博彬会对你有亲近感。”

“怪不得......”

怪不得那次凌博彬将她送回来时,跟她说了一堆云里雾里的话,估计连他也无法理解这种感觉,才会误以为是对她动了心。

简玟停在蒋裔的身前,在他面前的地毯坐了下来,抬头谨慎地望着他:“那你是......徐璟润?”

蒋裔垂眸看着她,摇了摇头。

她皱起了眉,又问:“你是?”

“陈少昭。”

这三个字从蒋裔口中说出来时,简玟惊讶地双瞳震颤。

初识蒋裔时,她询问他是做什么的,他说,他做的生意比较杂,总的来说是靠码头起家的。

简玟第一次知道陈少昭这个名字是从吕部长口中听闻,那个人说起陈少昭的事时,她就站在蒋裔身后,他几度偏头来看她,她却根本没有察觉到他在留心她的反应。

餐厅那次偶遇胡婉莹,她下意识叫他的称呼是“陈老板”。

如果说前几世的相遇在简玟看来像在听故事,而凌安的出现则彻底让她迷惘。

蒋裔起身将那杯冷掉的水换成了热水,再次走到她面前时,她缩成小小的一团,满脸都写着困惑和无措。

他蹲下身来将热水给她,她接过水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你的伤......还流血吗?”

他笑了下:“流到现在还得了,刚才就处理过了。”

“那你,给我看看。”

他无奈地掀起衣服,简玟匆匆瞥了眼,那道长长的伤口依然触目惊心,干涸的血渍凝在伤口边,再往上全是指甲划痕,从胸口到腹部没有完好的地方,都是拜她所赐。

她咬着唇撇开了眼:“疼吗?”

他回:“死不了人。”

他低下身来双手穿过她的胳膊将她抱了起来,她的身子像没有骨头一样绵软,他一碰到她就撒不开手了。

“我们都分了......”

她别扭地转过身去,走开了。

昨天晚上她碰他的时候可没有强调“分手”二字,倒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简玟重新窝回窗边,喝了几口热水后,思绪也渐渐回笼了。

她放下水杯转过头问他:“所以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呢?”

他坐在半暗的光线里,落地灯散发的昏黄将他的轮廓勾勒得颇有质感,他目光沉稳地望着她,反问道:“你最近有没有感觉好点?”

简玟的神情凝住,她的思绪飞速运转,联想到过年以来经历的几场大雨,状态似乎回到了以前,虽然难受但不至于浑身疼痛难忍。

她疑惑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还有我为什么一到下雨天就这样,每世都会这样吗?和我背后的胎记又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的问题太多,一股脑丢出来,随即发现她忽视了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说我们相识的第一世?”

她终究还是问到了所有因果的起源,那个轮回之初的光景,随着时代的年轮深埋在数个世纪之中,直到重见天日。

“你听过南粤国吗?”

简玟摇了摇头。

“你和我成亲那年才十五岁......”

他缓缓抬起头,眼里的光透过黑夜穿回了那个战争四起的时代。

秦末大乱,岭南地区战事绵延,赵狄率部下攻打百越,以裔郡为首的当地政权发起反攻,战事持续多日,这支由越人组成的军队比赵狄想象中要顽强许多,他适时提出和谈。

是夜,双方约在阔叶林,火把照亮天际,裔郡率部下而来,剑眉星目,浑身透着锐不可挡的煞气,所到之处火把纷纷让开。

赵狄提出可以助他共同抵御外敌,只要让他这支队伍从此驻扎在此地。

裔郡一袭黑色战甲骑于马背之上,他侧过头,部下凑上前来,随后向赵狄传达了三个要求。

第一,率兵退到博罗。

第二,从此归顺裔军。

第三,将他的女儿嫁过来。

赵狄大为恼火,他这唯一的女儿是百越第一美人所生,遗传了母亲的美貌,自小便倾国倾城。听闻裔郡性情残暴,杀人如麻,对待女人更是不知怜香惜玉,他自是不愿把女儿嫁与他。

裔郡只给他一天时间考虑,如若无法谈和,便会调回全部兵力将其围剿。

赵狄将消息带回营中时,意外的是,女儿赵凤儿并不反对这门亲事,她从小在军营长大,本就和一般姑娘不同,过人的胆识让她并不惧怕那位传闻中嗜血成性的裔郡,既然迟早都要嫁人,她情愿择一强者。

只是同样,她也提出了三个要求。

一要百越来贺,风光大嫁。

二要凤冠加身,战马来迎。

三要他驱走家中莺莺燕燕,自此身边只她一人。

消息传到军营中,裔郡笑着干掉杯中酒,下令:“备婚。”

大婚当日,排排战马气势如虹,赵凤儿一袭红妆等在营中,直到看见那个坐于黑马之上的男人带着浩浩****的迎亲队伍朝她而来。

她站起身不顾护卫的提醒,执意伸着脖子想把他看清。

当看见他红色衣褂里闪着银光的战甲时,她眼里滑过讥笑,侧身问身旁的护卫:“我的夫婿长得可好?”

护卫磕磕绊绊地回:“属下不知。”

她便训道:“下次再问,一律说好。”

“是。”

她又收回视线看着他,遗憾道:“只可惜他迎娶的不是我,是这百乱之势。”

说罢她夺过护卫别在腰间的马鞭,红衣翩然而起,她翻身上马。

有人叫道:“新娘子跑了......”

迎亲的队伍一阵**,部下刚欲去追,裔郡摆手吩咐众人原地待命,他策马追随那抹艳红的身影而去。

赵凤儿是马背上长大的女子,她很小便随父四处征战,在军营里,她的骑术属上乘,无论惹到什么麻烦,只需一马便能成功脱险。

然而这一次,身后步步紧追的马匹却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紧迫,她驾马冲进山林,在溪流间,在碎石上,在充满荆棘的丛林中,劲风而过,两马追逐。

声音越来越近,她侧头看去,他与她并排,预估了她所有的动机,像故意逗她玩耍,保持着和她同样的速度笑看着她。

赵凤儿扬起手中的长鞭就向他甩去,他抬手接住翻转手腕将马鞭缠绕在手臂之上,随后用力回扯,将她连人带鞭拽到了自己身下,他停马俯下身,她惊吓地死死盯着他,他的轮廓逆光而来,从身上取出凤冠亲手为她戴上。

接亲回程的路上,她坐在他的怀中,他亲自驾马带她回家,百姓欢呼,盛况空前。

她含着笑道:“都说裔郡杀人如麻,为何越人还如此拥戴你?”

他垂下头在她耳边低语:“我只杀对我有二心的人。”

他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最凶残的警告。

她笑得颠倒众生:“我既嫁过来,自然对裔郡忠心不二。”

他掐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视线扭转过来,眼如鹰隼般盯着她:“叫我裔舜。”

“裔......”

当晚,他们行了结发之礼,他没有顾及她年纪尚小,便夺了她的身子,与她纠缠整夜。

第二日他便带兵南下,一走数月,将她冷落。

成亲头两年他待她并不好,番禺一带盘踞的几股势力之间战争不断,他常年在外,很少归家。

加上旧秦势力与赵狄来往频繁,赵凤儿是赵狄之女,他不得不防。

久而久之,百越一带便有传言,凤儿是裔郡的囚鸟,他娶她过门,不过是以人质之实桎梏赵狄。

乌巴戈从博罗赶来见赵凤儿,说要带她远走高飞。

他是赵狄从前在行军途中捡回的孩子,那一年,他被丢弃在臭水沟里,身上不着一物,上身被古怪的黑色图腾缠绕,奄奄一息。

赵狄将瘦弱的乌巴戈带回军营,他和赵凤儿同龄,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随着乌巴戈身上古怪的图腾被越多的人瞧见,便有村民说他是九祖巫。

相传龙川一带曾有个部落,这个部落里的九祖巫都会使用黑巫术,害人不浅,被世人灭族后,仅存于世的九祖巫隐姓埋名藏了起来。

据传九祖巫后人身上都有烛龙图腾,那是他们一脉传承的标记。

因此乌巴戈自小就被军中人嘲笑和嫌弃,大家骂他是巫人,逼他使巫术出来吓吓他们,他双拳难敌众人,经常被军营中人欺负。

赵狄基本不会理会这些孩子们的哄闹,赵凤儿也只是冷眼旁观,不过要是瞧见乌巴戈被人打了,她会站出来维护他,她见不得以多欺少的作风。

她的无心之举却一次次让乌巴戈铭记于心,在听说她嫁人后过得并不好时,他便毅然决定来找她,带她离开这座牢笼。

赵凤儿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笑说:“从小到大,你看过有谁能用牢笼困住我?”

她的话让乌巴戈明白钥匙就握在她手中,是她甘愿将自己困在这里,他劝不走她。

她收起笑容,对他说:“你回去吧,告诉爹,我一切安好。”

......

外界对于赵凤儿的处境,有人同情她,便也有人奚落。

然而每次裔舜在外接到家中的消息,要么是她又外出猎到什么新鲜宝贝,要么是又扮成了男子溜到哪里和人打架赛马,甚至有次部下来报,说她带回一头幼狮,还打算将幼师养在身边,吓坏了家里众人,现在已经没有侍女敢靠近她的卧房了。

不多日,他回到家中,前往她的卧房一探究竟。

摇曳的纱幔间,少女宽衣解带赤足轻舞,舞累了就倚在卧榻上拿起酒大口喝着。

那头小狮子就守在她身旁,她似乎,并没有将那些对她不利的流言放在心上,反而养了个小东西吓走了他安排在她身边的眼线,换来不为世俗所拘的自在。

他步步靠近,她终于感觉到来人了,惊地回过头去,他的身影就在她身后,酒杯滚落在地,她满眼醉气地喊他:“裔,你回来了吗?”

他托起她的下巴望着她细润如脂的肤和**人心神的唇,凤眸潋滟之间,忽然发现她已长成了娇艳欲滴的模样。

他将她抱起带回了房,可第二日他依然抛下了她,再次踏上征战的路途。

这一走,再有消息便是他要带回番郡的遗孀,军中大小领率来劝,只要他肯纳了番郡遗孀,番郡的势力便会归顺裔军,更何况,那是位有着西域容貌的美人。

消息在百越境内散布开的第四天,家中起了大火,火势烧了整整三天三夜,裔舜赶回家时,赵凤儿已经驱散了下人,她独自坐在废墟之前,在他驾马停在她身前时,她牵着那头半大的雄狮,抬起头水盈盈地望着他,对他说:“我无处可去了。”

他将她带回了军营,连同那头雄狮。

她一路随他奔波衣服脏了,他命人找来木桶给她净身,他向来没那么多讲究,部下进出他的帐篷来去自如,因着凤儿住进了他这里,他特地嘱咐部下守在帐篷外。

再回帐篷时,她已经脱了衣物走入水中,烟雾包裹着她袅娜的身段,撩人心怀。

他对她说:“军中不留女人,你只能待一晚,明日我会重新置办宅子。”

她缓缓抬起手臂,水珠顺着肌肤滑落,她云淡风轻地开口道:“说不定还会走水呢,何必那么麻烦?”

裔舜眉头一皱,出声质问道:“火是你放的?”

她用手舀了点水,抬起手水珠从指缝滴落,她自顾自玩着水,好似根本没有听见他说话。

他压着情绪怒道:“赵凤儿。”

她双臂搭在桶边,抬起头眼里是冷若冰霜的眸光。

他要带别的女人回来,她就干脆烧了他的家,她就是在挑衅他。

裔舜毫不客气地将她从桶里捉了出来,她和他滚到了地上,帐篷里的动静太大,门口的部下面面相觑刚想进去查看,就被裔郡吼了一声,让他们离远点。

他本想好好惩罚她一番,却跌进了她温柔的陷阱,她在他的帐篷里一待就是好几天。

军中老人终于按耐不住,纷纷来访,请裔郡去别处商议事情。

临走时,凤儿遮住被他揉拧的泛红的身体,扯住他的衣袖,情意绵绵地对他说:“不要把我送走,我想留在你身边......”

裔舜是在军中各部下集体反对下扛着压力将凤儿留下,他为了她第一次破了例。

尽管如此,在商讨战事时他仍然会避开她,不断有人劝裔郡不要将她带在身边,会终成祸端。

军中人对她的排斥她自然清楚,却一次也没跟他抱怨过。

她知道他防着她,她便尽量不出帐篷,遇到部下来报,自动回避,驾马远去,直到他们谈完再返。

没多久的一天,他差人带她去逛集市,她已察觉反常,中途避开随从驾马折返,半道就遇上了番郡的队伍,打探之下才得知,裔郡邀请番郡遗孀来营中相聚,所以他支开了她。

凤儿双眼通红策马扬鞭,她穿过风沙弥漫的山坳,凹凸不平的土堆,一路疾行,路上她已感觉不适,却提着一口气执意杀回军中。

当她看见番郡的马车停在帐篷不远处时,她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抽出长刀拖着一身血冲进帐篷。

哪有什么番郡遗孀、西域美人,只有裔舜愕然地看着满身是血的她。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在猜忌和提防中离他们远去,没能来到世上。

番郡遗孀刚入军内便被控制住,他不纳她过门,自有强硬的法子让她交出兵力,这不过是瓮中捉鳖一场,对方行事小心谨慎,为免打草惊蛇,他支开她,总共也没几人知晓。

却不想这场算计让他失去了孩子。

赵凤儿大病一场,她自小身体底子好,几乎没生过什么病,那是唯一的一次一病不起。

乌巴戈听说后潜进军营来看她,他说他能用巫术治好她的病,他让她跟他走,离开这里,离开裔郡。

她虚弱地摇着头对他说:“我已嫁与他,即使挺不过这遭,我也该死在这里。”

乌巴戈又一次不甘心地离开。

裔舜匆匆交代完对番军的处置后便回到凤儿身边。

他抱着病中的她对她说,只要她能好起来,他便带她骑马,带她练兵,带她征战去更远的地方,待他打下百越全境,他成了帝,她就是他的帝后,他会为她戴上真正的“凤冠”。

奇迹的是,在军中各大夫的无能为力之下,赵凤儿硬生生挺过了那一劫。

一次在裔舜商讨完明日行程回到帐篷时,赵凤儿一边替他缝制衣衫,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回来时外面起风了吗?”

裔舜脱掉外衫,回道:“起了。”

她将衣衫抖开,轻描淡写道:“是啊,方才就听到风声了,不知明日有没有雨啊。”

她的这句话让裔舜脸色大变,顾不得穿上外衫便再次冲出帐篷。

第二日他们改变了原先的地形,利用大雨的优势,将守变为攻,一举将南境盗兵围堵在山洼之间,初战告捷。

他一身泥土回到军营中时,他的小凤凰仍然坐在那缝制衣衫,他走过去将她抱起亲吻,她生气地说道:“你把我也弄脏了。”

他却只是看着她笑,恨不得将她融进骨髓。

他把她丢在家中,一走便冷落她两年,后来带在身边也时刻提防,从不与她交心,她却总在用她的方式处处提点他。

若不是她一次又一次不着痕迹地从旁提醒,他差点要忘了,她自小在军营中长大,精通兵法,练就了一身过人的本事。

自那次战事告捷之后,他偶尔会将一些布阵透露给她,她的兵法谋略一次又一次让他惊喜。

当军营里的人逐渐知道他们打的胜仗都有凤儿运筹帷幄的功劳后,逐渐接纳了她的存在。

她被他藏在帐篷里整整一年才真正走入军营。

赵凤儿仿若天生为军营而生,她时常换上男装帮他操练新兵,一开始那些年轻的男子并不听命于她,她就让他们一个个来挑战她,从骑马到射箭,再到舞刀弄枪,她一样样让他们折服。

裔郡从战场归来检阅队伍时,她操练的新兵和其他部下的兵放在一起实练,五项赛事,她的兵拿到了三项头筹。

她一身金装铠甲带着成年雄狮立于高垒之上,身下是臣服于她的兵马,训练有素。她手握长枪,红绸迎风,英姿勃发。

那个画面,刻在他的脑中,伴随着他多少个春去秋来。

后来凤儿随裔郡四处征战,他上沙场,她便坐守军营,没有战事时,他们就在草原上赛马,她喜穿红衣,驾马飞驰的身影像火红的凤凰。

那之后的几年里百越动**不安,几路盗兵愈发猖獗,中原起义军不断进犯,杀了无数前朝官吏,裔郡每一次出征都是拿命在搏。

便是在那次和起义军的冲突中,他没能顺利而返,凤儿在营中等了足足七天他都下落不明,第八日有部下来报,起义军抓了几名领率,裔郡有可能被俘。

赵凤儿急红了眼,彻夜未眠,次日,她将部下叫来问了清楚。八日过去了,如果裔郡真的被俘,按道理起义军早就杀来了军营,她猜测这是裔舜的缓兵之计,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现在的处境必定危机四伏。

她连夜召集剩余兵力商讨救人,就在这时,家中传来消息,赵狄被乌巴戈砍下人头悬于篷顶,他饮了赵狄之血自称为王,并向裔郡送来战书。

赵狄为了军中儿女一生戎马,死时却全尸不保,如此奇耻大辱让他这个唯一的女儿岂能罢休,赵凤儿狠狠撕了战书。

裔舜的安危尚不可知,她必须要用尽一切办法阻止乌巴戈来犯,为裔舜保住仅剩的兵力,否则即使裔舜脱困也没有退路了。

她做完最后的安排后回到帐篷。

晨曦升起时她断了发放在枕边,便独自驾马前往博罗。

......

“这要放在过去,在男人面前提断发可不是什么好的暗示。”

“怎么说呢?”

“古礼,亲脱妇之缨,而结发。”

夜已深,简玟裹紧绒毯,身体像浸泡在冰水里,刺骨的寒冷从脚跟蔓延至全身。

蒋裔并没有说起赵凤儿回到博罗后发生的事,他只是对她说,凤儿临走之前的布兵助他在那次恶战中存活了下来。

他再去寻她时,她却没能活着回来,他带回了她的尸首安葬在身边。

凤儿离开后的日子里,他一直在寻找乌巴戈,第八年头,他终于在北阳山一带发现了乌巴戈的踪迹,他亲手割了乌巴戈的头颅,将头颅带给赵狄兄长后,便退回了番禺。

有了裔郡坐镇,赵家人割据岭南后,建立南粤国,引入中原农耕技术,发展海水运输,为后世的海上丝绸之路奠定了基础,正式开启了灿烂的岭南文明,直到九十三年之后汉武帝发动对南粤的战争,历史的车轮便再次向前推进。

那一世,他独自待在那片他们赛马的草原又活了三十二年才寿终正寝。

这便是他孤独的开始......

作者有话说:

这段还未讲完...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