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谢方年将车子停在门口, 他们开出家门的时候,简玟才透过后视镜看见后面还跟了辆车,她回头瞧了眼, 问道:“伟仔他们也去吗?”

蒋裔告诉她:“他们今天放假, 也想去玩玩。”

简玟听闻那么多人一起去, 自然是高兴的, 毕竟人多热闹。

刚上邮轮简玟就被随处的新年装饰气氛感染了,她领到了一个可爱的红色鹿角发箍,明明离过年还有半个多月, 这里却像提早庆祝节日了, 身在其中, 仿佛参加了一场狂欢, 无论认不认识, 大家都会互道一声“新年快乐”。

来之前简玟还认为请假会让她消极怠工,真来了, 她玩得比谁都带劲,在伟仔他们的怂恿下, 甲板冲浪和跳伞, 一个项目也没放过。

蒋裔靠在她能看见的地方, 手边是一杯白兰地, 谢方年坐在他身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每当简玟快要上项目紧张时, 便跃过人群去找他, 他戴着墨镜看不清目光, 但她知道他在看着她, 只要他的眼神在她身上, 她就是踏实的。

她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圈回来, 血气都涌到了脸上,整个人神采奕奕的,挽着蒋裔的胳膊小嘴就没停过,跟他说多恐怖,多刺激,刚才被吓得都叫不出来了,然后靠在他肩上要他哄。

蒋裔掀掉了剩下的白兰地,起身牵着她的手回了房。

简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但想必那是烈性酒,向来不太容易醉的他,眼里覆上了汹涌的侵略性,他将她推倒在**。

舱内窗帘紧闭,日夜颠倒,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难得放纵,没有节制,她抵不住他的猛烈攻势,后来累睡着了,迷糊中他又来吻她,将她抱在怀里,目光深情缱绻。

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身体像被火车碾过,天色渐暗,窗帘开了一道缝,蒋裔沉静地坐在阳台眺望着雾色的海面,侧脸锋楞,眉宇轻皱。

“裔......”

她在**滚了一圈,声音绵软地酥到了骨子里。

他转过视线,漆黑的瞳孔像藏着深不见底的漩涡,似在看她,又不似在看她。

简玟没有说话,她只是觉得这一刻他离她好远,远到像是幻化在海面的影子,触碰不到。

长久的对视,久到海面的风、远处的浪都消身匿迹。

他平静地对她说:“起来换衣服,待会有个晚宴。”

简玟想起来上船时看介绍行程中的确有个新年晚宴,会邀请不少明星来助阵表演,她突然来了精神,爬坐起来,随后不着一物地赤脚走下床,打开衣柜翻找带来的衣服,看看哪件适合出席待会的晚宴。

蒋裔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追随着她,她找了件丝绒蓝色高腰裙和一字肩的白色礼服,用衣服遮住自己,故意伸出白嫩的腿问他:“哪件好看?”

如果平时她这么撩他,他就算不把她抱过来亲亲,也一定会露出笑意,但是今天他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回了句:“都可以。”

简玟显然对于他敷衍的答案并不满意,她撇了下嘴角,拿着那件丝绒裙走到隔壁房间换衣服打扮。

等她化完妆弄好头发出来的时候,蒋裔也已经换上了外出的深色衬衫,他依然坐在阳台上望着同一片海域,光线又暗了点,他却并没有将灯调亮,领口的金属扣泛着冷然的光,清贵逼人。

简玟几步走到他身后,双手从他肩膀穿过俯下身来,软香的身体凑近他,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对她说:“走吧。”

简玟挽着蒋裔的胳膊来到晚宴厅,他带她走上二楼,那里是特等舱和贵宾舱的客人,有工作人员把守,看见蒋裔全部躬身让行。

谈钱俗气,但钱的确能养人,起码简玟现在走在蒋裔身边,无论她一身行头还是容貌气质都和蒋裔是般配的。

虽然简玟并不是个虚荣的女孩,但她依然会享受别人欣赏他们男才女貌的眼神,

二楼大多都是有些身份的宾客,很多人都听闻过蒋先生,知晓他今天也在,纷纷过来敬酒。

简玟怀疑蒋裔可能根本就不认识这些人,但依然不妨碍他可以应对自如,谈笑风声。

楼下是普通舱的客人们,简玟没有看见谢方年他们,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过来。

晚宴由一个摇滚乐队开场,直接将气氛拉满,那些来敬酒的人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观看节目。

请来的表演嘉宾不算是什么大咖,但也都是能在电视上见过的明星。

蒋裔叫来一瓶不错的红酒,他和她碰杯时淡淡地睨着她,眼眸中像起了层醉人的雾,摄人心魄却也难以揣测。

简玟放下酒杯的时候,发现舞台上唱歌的女人有些面熟,她诧异地扭头道:“那个不是胡婉莹吗?”

蒋裔缓缓侧过眸去。

胡婉莹唱的是动听的情歌,不得不说她虽然是个演员,但是嗓子很好,情歌旋律不算慢,唱到**处她还极尽魅力地舞动几下,气氛瞬间就被她带动起来了。

主持人介绍的时候说的是田姿,简玟刚想询问“胡婉莹”那个名字,便看见蒋裔起身道:“你先坐会。”

说完他便离开了,简玟撑着下巴看着楼下的节目,菜陆续上来了,蒋裔还没有回来,她百无聊赖地拿起桌上白色瓷瓶里的那只鲜玫瑰,玫瑰的刺被拔掉了,但依然留有印记,无法磨灭。

她的指腹抚上那些痕迹,忽然感觉一阵心慌,没来由的,可能是女人的第六感。

她放下玫瑰站起身寻着晚宴大门走了出去。

整艘船的游客大多都在晚宴现场,外面的过道和各个区域显得冷清,简玟路过放映厅的指示牌,往前有个楼梯通往出口,她刚想去外面看看,便听见了高跟鞋的声音。

简玟停在离楼梯还有几米的地方,看见楼梯侧面站着个眼熟的女人,胡婉莹,或者说是女明星田姿。

她眼神风情地对面前的人说:“我是上次碰见修聿才知道你为什么看上那个小姑娘。”

同她说话的人被楼梯扶手遮住身影,从简玟所站的角度看不清楚,但她认得那深色的衬衫布料,她的呼吸停滞,理智让她转身不要听下去,可脚步却像灌了铅,不听她的大脑使唤。

胡婉莹眉梢挑起一丝轻蔑:“我说句实话,你不过是在那个姑娘身上找她的影子,只可惜本来就是不同的人,怎么可能一摸一样,那个姑娘一点都不像她......”

呼吸在胸腔顿住,明明周围很安静,简玟却听见了什么破碎的声音,瓦解、坍塌、四分五裂,她依然站在原地,却感觉瞬间跌入冰窟,无边的冷意钻进她的毛孔里,扎进心脏。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楼梯边说话的人朝这里看来,她慌忙地躲到墙后,她为什么要躲?她不知道。像是雪崩前的征兆,她看见了,下意识奔跑,哪怕知道自己根本跑不掉。

四周陷入安静,静到她以为所有人都走光了,就在这时她听见了沉稳的脚步声正一步步朝她逼近,她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惧怕他的靠近,她想逃离,但左边是死路,右边只会暴露自己,她避无可避,身体紧紧贴着墙面闭上眼,直到黑色的身影立在她面前,停住。

她颤抖着睫毛,没有勇气抬头去看他的表情,只是盯着面前修长的双腿,声音发涩地问:“她说的......是真的吗?”

她只要他一句回答,无论别人怎么搬弄事否,挑拨离间,她只要他一句话,她只信他说的,只要他说这都是没有的事,她便会信他。

有人打开了出口的门,冷风吹了进来,撩起她的发丝,她冷得抱紧胳膊,样子有些狼狈。

他不会忍心看她冻着的,他总是叮嘱她不要光着脚,起码加件外套不是吗?他怎么可能舍得让她难过。

直到听见他轻叹道:“还是被你知道了。”

冷风变成了冰锥扎碎了她的思维、期待和那些美好的梦境,将她一下子就从童话中生生拽了出来。

再抬起视线的时候,她眼里噙满了水,她努力不让眼泪掉出来,努力不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狼狈,就这么不甘心地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很陌生,虽然之前她偶尔也会有这种感觉,但这一刻那种陌生感尤为强烈,强烈到她仿佛从没真正认识到他。

蒋裔瞥开视线神色平淡地说:“回去吧,菜都要凉了。”

他双手抄在西裤口袋中转身往回走。

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不过是晚饭间的一个小插曲,甚至不值得他停下脚步在这件事上多浪费一秒。

简玟双手握成拳头,委屈、愤怒、屈辱,所有情绪揉在一起让她顷刻失控,全身都在发抖。

蒋裔见她没跟上,回过头来看她,那一瞬,他在她眼中看见了恨意,她指甲陷进了肉里,他怀疑她会把自己抓破。

他轻皱了下眉,声音泛冷:“你非要在这里跟我闹?”

简玟的瞳孔微微颤动着,然后一点点地垂下了眼睫,挺起背脊直接转身从蒋裔身边掠过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

回到房间后,简玟没有开灯,原本狼藉的床单已经恢复平整,屋子里找不到一丝欢爱的证据。就像那温柔的眼神、炽热的拥抱、滚烫的吻统统都没有存在过。

她脱掉了鞋子,走上阳台,坐在蒋裔傍晚坐过的地方,看着漆黑一片的海面,海风吹得很冷,心更冷。

她没有谈过恋爱,蒋裔是她第一个男人,她不能理解为什么男人不爱一个女人,还可以深情地拥吻她。

在她看来这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她无法做到人心剥离,所以她不相信自己在他眼里只是个影子,她不相信那些甜蜜的过往都是假象,如果是假象,那得需要多纯熟的演技才能让她入戏至深。

她在那里坐了很久,一个小时、二个小时,甚至更久。

她想了很多,从一开始难以忍耐的愤怒到难过,再到逐渐冷静下来。

她觉得晚些时候蒋裔会回来哄她的,就像以往每一次她闹脾气一样,他总有法子哄到她没脾气。

她承认她贪念他的好,她问过自己想分手吗?答案是舍不得。

既然舍不得,他们这段关系又该何去何从呢?

到后来简玟甚至生出个想法,只要蒋裔告诉她,刚认识的时候是因为她身上某个人的影子,可现在他心里只有她。

无论这句话是真是假,只要他这么说了,她或许可以考虑原谅他,当然没有那么容易立马原谅,起码不会提分手。

所以她在等他,等他回来给她个解释,等他将他的过去向她坦白。

可一等就等到了下半夜,她晚上没有吃东西,肚里空空,他是知道的,怎么能忍心呢?换做以前早就让人送进房间亲自喂到嘴边了。

原来人真的是会被宠坏的,才离了他几个小时,简玟就觉得周遭的一切都让她难以忍耐。

她摔了枕头,扔了水杯,发泄着手边的一切,连同那只可怜的鹿角头箍也成了她泄愤的对象。

到后来她实在撑不住了,趴在沙发扶手上睡着了,但她睡得并不安稳,时而逼迫自己睁开眼看看蒋裔有没有回来,就这样迷迷糊糊到了早晨,一阵门铃声将她从半梦半醒中惊坐起来。

简玟跳下沙发去开门,门口是一个来送早餐的服务生,服务生将托盘端进房间时看见这一屋狼藉明显愣了下,但专业的素养让他没有将疑问表现在脸上,只是礼貌地问了句:“女士,您还好吗?”

不好,还有更糟糕的吗?

简玟轻声说了句:“谢谢。”

服务生走后,她再次蜷缩在沙发上,白色的窗帘被海风吹动,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在邮轮上看日出,可真美啊,她想着,衬得她的爱情更加惨烈。

她就这么坐着,直到那轮圆日完完全全脱离海平面。

她终于知道自己饿了,不是感觉到的,而是肚子在叫嚣,她的目光移向餐盘,却看见餐具旁放着一枚眼熟的物件。

她几步走下沙发,低头将那枚山茶花造型的发夹拿了起来。

“要是哪天蒋先生不喜欢我了,你把它还给我,我就知道了。”

......

码头的贵宾休息区内,谢方年接通了电话,说了几句后便挂断坐回蒋先生的对面。

蒋裔身穿黑色毛呢衫低头翻看招标文件,晨曦的光裹挟着冷意让他看上去拒人千里,谢方年便没打扰他。

他握笔的手指骨骼感明显,将需要标注的地方圈出来,低眉问道:“东西给她了?”

谢方年倾身回道:“给了。”

半晌没听见蒋先生再问话,谢方年便又重新靠在椅背上,刚伸手去端茶,又听见他问:“哭了?”

谢方年收回手,顿了下,回道:“据我所知,没有。”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半晌,蒋裔交代了一句:“让伟仔看着她点。”

蒋裔在文件旁批注下一排字,他的笔锋刚劲有力,自始至终没有抬过视线。

谢方年犹豫了一瞬,清了清嗓子说:“那发夹......被她扔了。”

蒋裔握着笔的手微顿,抬起头看向谢方年:“扔哪了?”

“海里。”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不更,周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