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闲聊几句后, 蒋裔看向简家众人,开口道:“我和简玟相处有一段时间了,我想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

简妈和简爸都看向简玟, 试图从她那得出答案, 简玟尴尬地扯了下嘴角:“我们在交往。”

虽然瞧着这上门的动静, 简家人已经猜到个大概, 但亲耳从女儿口中得知和面前这个男人的关系,再看他的时候,心境还是不大一样的, 更多的是带着一种对未来女婿审视的目光。

简爸沉吟了片刻, 忽然出声道:“冒昧的问下啊, 你哪年的?”

尽管蒋裔看上去并不显老, 深邃俊朗的五官让他哪怕一句话也不说, 坐在那就十分养眼,但同时他身上那种从容的沉淀感透出几分深不可测和疏离, 又让人捉摸不定。

但可以肯定的是眼前这个男人无论从年龄还是阅历和自家的女儿都不是同类人。

古话有云,门当户对。作为父亲, 他不无担忧。

蒋裔也没有隐瞒, 当他说出自己的出生年份后, 一家人都沉默了。

虽然简妈在简玟高中时期一度担心女儿早恋, 但当简玟步入大学后,简妈又开始操心女儿这不愿与人深交的性格能不能处到男朋友, 对方又会不会介意简玟不定期发作的心理状态。

从本心上来讲, 近年来简妈一直挺希望简玟能试着和异性处处看, 但真没想过对方比自己女儿年龄大上这么多。

谢方年扫了圈简家人的反应, 视线转回蒋先生身上, 早上蒋先生让他准备厚礼, 他只当为了体现初次登门的诚意,现在看来怕是蒋先生早料到简家人的顾虑,这样一来礼多人不怪,就算现下简家人心里有想法,也不会让大家太下不来台。

蒋裔坐在那并没有显得局促,仿若没瞧见简家人异样的眼神,他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给简家人消化和接受的时间。

而后放下茶杯抬起头说道:“昨天下雨简玟状态不太好,她这样的情况我已经遇到过不止一次了,想必你们也清楚。”

简家人听闻他提起这件事脸色都变了,简玟的这个状况是简家人从不道与外人说的心事,担心别人拿有色眼光看待自己女儿,甚至之前有街坊想给简玟介绍对象,打听身体状况是否良好时,简妈一度难以启齿。

她从不认为这是简玟的缺陷,女儿四肢健全,漂漂亮亮,学习刻苦,成绩优异,刚毕业就能进入当地的五星级酒店工作,不比别家的女儿差,可当介绍人打听到简玟有心理疾病时,都借故推辞了,久而久之,这成了简妈的心病。

然而这件事被蒋裔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后,简妈无法回避,只能垂下头说了句:“昨天给你添麻烦了。”

“不用这么说,对我来说这不是麻烦,是要去解决的事。今天过来也是想和你们商量这件事,朋友在广东认识对这方面颇有研究的心理医生,我希望带简玟过去接受系统的治疗。”

简妈抬起头看向他,蒋裔墨黑的眼瞳看上去踏实可靠,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人,他周身的气场却让人不自觉产生信任感。

蒋裔语速不快,声音舒缓稳当,继而说道:“当然,你们也不用担心她的工作和生活问题,安华总部在广东,我会让人把简玟的人事关系转到集团总经办,不会影响她的职业发展。”

他的话让简爸疑惑地回过头看向简玟,简玟解释道:“他是我们集团一把手。”

空气再次凝结下来,短短半个小时,面前的男人已经第三次刷新了简家人的认知。

很显然,如果蒋裔上来就提要带走简玟,简家不会有一个人点头同意,但他抛出了目前简家人最担忧的问题,这的确让在场众人沉默了,一时间都无法判断怎么决定才是对女儿最好的选择。

其实简玟也很恍惚,她大学虽然住了几年校,但还是在滨城读的,每个周末都回家,有时候中午还能回家吃个饭睡一觉再去学校,所以基本上没离开过家,广东那么远,她一次也没去过,虽然对于未知的地方她有着好奇心,不过新鲜感和长住是两码事。

之前蒋裔跟她提过把她调去广东的事,不过他也说了不急,她可以慢慢考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打昨天以后,他便急于带她走,甚至连让她犹豫的机会都不给。

蒋裔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主动缓解了气氛:“没事,再商量商量。”

他起身打量起客厅边上摆放的书架,而后看向发呆中的简玟,问道:“这些是你平时看的书?”

简妈也站起身说:“简玟啊,你带......”

简妈刚想说一声“小蒋”,又觉着蒋裔的气质这么喊有些别扭,还是称了声:“你带蒋裔到处看看,我还有几道菜,一会就吃饭。”

简玟回过神来朝蒋裔走了过去,舅妈也去厨房帮忙了,梁辰依然缩在阳台玩手机,被舅舅念叨了几句,简玟13岁的小表弟吵着要看电视,简爸给他找遥控器,家里顿时又热闹起来。

简爸刚把电视机打开,瞥见还站在门边的谢方年,赶忙起身道:“哎哟喂,你看把我忙忘了,你是蒋裔的父亲吧?快来坐快来坐。”

谢方年否认道:“蒋先生的父亲在香港,近来身体不大好,不太方便来内地,我是替蒋先生开车的。”

简爸点点头:“这样啊,别站着了,秀琴,搬个椅子来给司机师傅坐。”

一声“司机师傅”让简玟回过头去,她很想告诉老爸被你唤做司机的人正是前些年你口中叱咤风云的江湖人物,但后来想想还是别解释了,本来蒋裔的身份已经让一家人局促不安了,再告诉他们谢老是隆晟的掌门人,这饭估计要吃不下去了。

简玟小姑搬来椅子,谢老才肯端着茶坐下歇歇脚。

简玟发现不仅蒋裔做事有些老派,他身边的人行为习惯也有种老派人士才有的礼节。

比如刚才蒋裔坐在沙发上同她父母说话,谢方年就坚决不同他们一道坐在主坐上,哪怕他是在场最年长的长辈。

仿佛在谢方年的规矩中,讲究的并不是长幼有序,而是尊卑有等,这让简玟一直不大能理解。

然后她就看见老爸热络地跟谢老聊了起来,不知道要是老爸了解谢老的身份,这天还能不能这么顺畅地聊下去。

简玟把蒋裔拉到里面,她家是三室一厅的格局,此时房门关着,简玟让蒋裔猜哪个是她的房间。

蒋裔瞧了眼,看向其中一扇门,简玟推开门诧异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蒋裔告诉她:“感觉。”

她笑着让开身子让他进来:“你感觉对了。”

蒋裔却停在房门口,在他长久以来的认知中,随便进女孩闺房是一件不得体的事,简玟却奇怪道:“你进来呀。”

蒋裔这才笑了下,觉得自己的思想有些落后了。

他背着双手走进房间,屋子里是年轻女孩的气息,无论是装饰到摆件,精致中透着温馨感。

简玟顺手将房门关上了,回身看见他这个样子,说道:“你像是领导来视察工作的,坐我**吧。”

蒋裔瞧了眼平整干净的裸粉色床单,笑着回道:“不用了,坐半天了,站一站。”

简玟凑到他身前,昂起头问他:“谢方年说你爸爸身体不好,没大碍吧?”

她将重量靠在他身上,他只能把手从背后拿出来扶着她的腰,低头告诉她:“岁数大了,难免小毛病不断,怎么?想去看望他啊?”

简玟灵动的眼珠子一瞥:“你今天见了我爸妈,我要是再去见你父母,这是不是发展有点太快了?”

她眼里映着光,浅浅一笑:“难不成你要把我娶回家?”

“好啊。”

他回得轻松,深邃的眼瞳射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似真似假。

简玟的心脏骤然发紧,随后怦怦乱跳,他的应对自如反而让她不敢再进一步试探,随后她从他的掌心溜走,丢下句:“不开玩笑了。”

她打开抽屉翻找,问他:“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我这里好像只有零食,你吃糖吗?”

她拿着包荔枝味的水果糖回过头,却看见蒋裔的目光停留在抽屉角落一沓捆着的信件上,漫不经心地说:“还留着啊?”

他语气随意,仿佛只是在提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抬起眼睫时,眸光却微沉。

简玟立马将那沓高中时写给季霄的信拿了出来,然后不假思索地抛进房间角落的纸篓里,回过头展颜一笑:“扔了。”

她走到他面前,往写字台上一跳,晃着两条腿:“你都能给我找男人玩乐,我以为你根本不会在乎这些。”

蒋裔双手撑在写字台边,半弯下腰对她说:“玩归玩,走心就难办了。”

简玟被她圈在写字台边上,她搂着他的腰,眸色如水地望着他:“我就没见过在蒋先生这里难办的事,你是不是来之前就想好怎么说服我爸妈了?我要是不肯跟你走怎么办?”

蒋裔抬起右手抚上她的背,随即压向自己,目光落了下来:“别逼我绑了你。”

他的眼神温柔中带着无法阻挡的占有欲,勾得人心痒。

简玟俏脸泛红:“你会吗?”

蒋裔眼底的笑意**在人心上,只要他想,大概外面的女人排着长队都会跟他走的,但这一刻,他只为她停留。

简玟贴上他的唇,伸出舌头试探地钻了进去挑逗着他,她接吻很有天赋,不过几次经验,就已经可以将这件事发挥得驾轻就熟,只是相比而言,更像溪水,轻柔而缓慢,轻易就被他反客为主。

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的房间与男人接吻,一门之隔是满屋子的人,这种紧张的刺激感让她的肾上腺素不停攀升,耳廓都发烫,仿佛正在干着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整张脸布上潮红的气息软在蒋裔的怀中。

她想起了曾经语文老师对她的评价,简玟是个乖孩子,但她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乖孩子。

比如她会告诉老师作业本收齐了,等那些漏写题的同学把作业补完了,再偷偷溜进办公室把作业本塞进去。

再比如运动会上,隔壁班男生拿石子砸他们班的运动员,她会趁着给运动员扔水的时候,直接将矿泉水砸向那个男生。

当然,这些事情没人知道,因为心理缺陷,她一直让自己站在阴影下,连同她那些不为人知的乖张。

直到出现了这么一个人,他可以直视她的缺陷,接受她的与众不同,将她举到阳光下,让她可以放心地将自己的小叛逆小桀骜全部释放出来。

Flapper Girl.

这是她听过最精准的描述。

......

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

“你们在干吗?”

简玟惊地咬下蒋裔的唇,他“嘶”了声松开她,两人回过头看见简玟的小表弟正站在房门口盯着他们两。

简玟面上一热,就对他凶道:“郝建,你不知道敲门吗?”

小表弟嬉皮笑脸:“大舅妈让我来喊你们吃饭。”

然后还对着他们挤眉弄眼道:“我会替你们保密的。”

说完他一溜烟就跑走了,简玟没好气地从写字台上跳下来,突然想到什么,眼眸一转,问道:“我去广东没地方住呢,总部有员工宿舍吗?”

蒋裔迟疑了几秒,告诉她:“有。”

简玟沉默了,就这么拿眼睛瞧着他,半晌,才慢悠悠地落了句:“那就好......”

蒋裔瞥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

简家人刚请蒋裔坐下,舅舅就咋呼道:“呀,你嘴怎么破了?”

蒋裔抬手碰了下,淡然地回道:“小事。”

简玟的头已经快低到桌子底下去了,侧过头还看见小表弟一个劲地对她坏笑,她恨不得把他拎起来揍一顿。

舅舅今天听闻广东的朋友要来,为了表示感谢,一大早就去买了大闸蟹带来,彼时大闸蟹一上桌,大家就招呼蒋裔吃蟹,蒋裔客气了几句,简妈直接拿了个最大的母蟹放在他面前。

桌上坐不下,梁辰和小表弟一人拿了一只螃蟹跑去茶几上边看电视边啃去了。

简玟分到了一只公蟹,这个季节吃螃蟹就跟开盲盒一样,果不其然,她运气不佳,没能抽到一只膏肥肉满的蟹,等她把手中的公蟹拆解完毕后,盘子里已经没有母蟹了。

简爸拿出了他珍藏的茅台,非要让蒋裔跟他喝两杯,蒋裔也没有拒绝,几杯酒下肚,简爸的话开始多了起来,跟蒋裔念着简玟这个下雨天的毛病,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上海的医院都瞧过,没瞧出问题来。

蒋裔认真地听着,不时询问几句简玟小时候的情况,相比简爸越来越喝大的架势,蒋裔反倒没有任何醉态,简玟发现他似乎酒量很好的样子,几次跟他喝酒都没见他上过脸。

简玟的目光第二次扫过他面前还未动的螃蟹时,蒋裔终于拿起那只母蟹,慢条斯理地解开绳子。

当他翻开蟹盖的时候,几双眼睛同时瞧了过来,小姑立马夸道:“你这只蟹好。”

舅妈他们也议论道:“公蟹还没到时候,还得是母蟹有黄。”

在众人的讨论声中,蒋裔拉过简玟的碗,将母蟹中的黄全部挑给了她,然后将蟹放在她面前,桌上再次陷入沉默。

简妈随后说道:“你自己吃啊,你给她干吗,她都吃过了。”

蒋裔只是笑了笑,便端起酒杯和简爸喝酒了。

简爸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是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女儿,然而自打这个男人进门,他就感觉女儿不是他的了。

要说起来面前的男人并没有说什么不得体的话,反而彬彬有礼,可他举手投足之间对简玟的包容和安排,仿佛认识女儿已久,他这个老爸才是个外人,这种感觉没来由的奇怪。

简玟吃完就去一边和两个表弟看电视了,不一会梁辰就对简玟使了个眼色走到阳台,简玟往嘴里扔了颗花生跟了过去。

梁辰朝不远处的餐桌方向瞧了一眼,放低声音对简玟说:“姐啊,你真要跟那个蒋先生去广东啊?你想好了没?”

简玟瞥了他一眼:“干吗这么问?”

“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他......他可能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简玟反问他:“我想象中的他应该是什么样子?你想说什么?”

梁辰欲言又止了半天,说道:“我的意思是他比你大这么多,你能吃得住他吗?你毕竟是女的,不是怕你吃亏吗,别到时候哭着跑回来。”

简玟趴在阳台上,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突然问道:“明天有雨吗?”

“我怎么知道。”梁辰抽出一根烟趴在她旁边。

“你会因为不知道明天有没有雨就不出门吗?”

梁辰低头点燃烟:“当然不会。”

简玟笑了:“是啊,当然不会,我也是啊。”

梁辰抬头吐出烟雾,好一会才侧过头问了句:“什么意思?”

简玟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你们为什么总带性别歧视去看问题呢?男人二十几岁多处几个对象是体验人生,女人为什么不可以?非要人老珠黄再去泡小鲜肉才叫不吃亏?我为什么不能在我最好的年纪享受我的人生呢?难道非要循规蹈矩找一个同龄人,平淡而无聊的结婚才叫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我只想在我最好的时候去看看这个世界,同时也让这个世界看到我最好的样子,而不是人老珠黄的样子。”

梁辰夹着烟,一时间竟被她说得无言。

简玟眼尾一转,看向不远处的蒋裔,眼里泛出柔软的光来。

“况且,即使我们不能走到最后,能跟他有这一段经历也挺好的,我不能保证错过他我会遇到更好的,机会来了总得试一试呀。”

梁辰抽了口烟,又长叹一声:“我倒情愿你是为了他的钱。”

简玟笑出了声,蒋裔侧眸瞧了过来,随后他和简爸他们说了几句话就起身了。

梁辰看见蒋裔走到近前,规矩地把烟灭了,叫了声:“蒋先生好。”

蒋裔眉眼温和地问他:“回来找事做了吗?”

梁辰低眉顺眼地说:“找了,现在跟朋友在二手车市场卖车。”

“嗯,好好干。”

蒋裔说完就看向简玟:“我就先走了。”

谢老已经下去开车了,大家把蒋裔送到楼梯间,简玟回头说了声:“我送他下去就行。”

简家人便和蒋裔互相道别。

刚拐过楼梯口,蒋裔就牵住了她的手问道:“你表弟对你说了什么?”

简玟想了想,告诉他:“他希望我能多搞你的钱。”

蒋裔笑道:“那你要加油了。”

到了一楼后,蒋裔的脚步停了下来,简玟有些局促地问:“我家不大,你待着会觉得不自在吗?”

蒋裔捏了捏她的手指:“不会,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比你家小多了。”

简玟又说:“我家人问题比较多,因为我没有带男朋友回来过。”

蒋裔微微笑着:“我知道,你家人挺好相处的。”

简玟听见他这样说便也笑了,蒋裔目光深幽地瞧着她:“酒店你还去吗?”

“要去的,我还有东西丢在办公室呢,总得去收个尾。”

蒋裔默了片刻,说道:“这次去香港待的时间有点长,我得先赶回广东,那边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处理。你和家里人好好商量,忙完手头的事联系小谢,他会安排你过来。”

简玟没有听进去那些交代,只听见他又要走了,她眼里的光突然就暗了。

楼道寂静,灯影斑驳,他瞧着她,欺身吻了上去。

她被他揉进怀里,灼热的气息掠夺着她残存的意志。

纷乱中他厮磨着她柔软的唇瓣对她说:“别让我等太久。”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