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小孩也真是太不注意安全了,刀这种危险的东西怎么能乱玩呢,这是没割到筋脉,要是割到了落下残疾了怎么办?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医院里的护士一边给江檀上药一边喋喋不休地教育他和周清晏。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但周清晏已经注意不到这一点了。

他站在旁边一个劲点头,完全看不出来刚刚在玩刀的其实是他。护士处理好伤口后,讲了几句注意事项就让他们去药房开药。

介于江檀现在是伤患,周清晏让他坐在医院大厅里休息,自己拿着单子去取药。虽然天已经全黑,但医院的大厅依旧人来人往,到处都能见到呻吟和抽泣的人。

周边的喧闹让他隐隐有些头疼,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他闭上眼睛想让自己舒服一些,但脑海里的嗡鸣声始终都停不下来,他强忍住不适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疼痛感渐渐消退,他看见周清晏正朝自己走过来,对着他笑了笑,“药都拿好了?”

周清晏把手里的药提起来给他看,闷声说,“走吧,先回家,路上随便买个晚饭。”

今天的月亮格外的大,又大又亮,像是仅凭月色就能把路照亮,周清晏在小区附近的一家小吃店买了两碗炒牛河。

“你是不是傻子啊?”回去的路上,周清晏突然问江檀。

江檀偏过头看向他,“啊?”

“那可是刀诶,你就不怕吗?”

江檀的脚步突然停下,他平静地注视着周清晏,“那你呢,你知道危险还把刀架自己脖子上。”

“我那是……”周清晏想了想没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我就是逗他们玩,谁知道你会这样。”

“你真的只想逗他们玩?”

江檀的神色肃穆,眼神甚至算得上凶狠,看得周清晏有些心虚,他轻咳两声故作委屈道,“你……这么凶干嘛?我这不是没事嘛。”

江檀最见不得他这样的表情,神色很快柔和下来,轻笑着继续向前走,“算了,你没事就行,等过几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你手都没好,出去作死啊?”周清晏白了他一眼,“还不知道要怎么和雪姨交代呢,她要是看到你这样肯定心疼死了,然后天天给你炖猪脚汤喝。”

“你想喝猪脚汤?”

“说什么呢,我是说你,毕竟以形补形嘛,伤到手了不就得炖猪脚吃,你这个还是右手,以后怎么吃饭啊?你会用左手拿筷子吗?”

“……”江檀像是想起了什么,玩味似地看向周清晏,“其实你可以,喂我。”

周清晏的脸忽地红起来,他用胳膊肘怼了一下江檀的腰,“那你还是饿着吧,我才不管你呢。”

“清晏……”江檀突然也委屈起来,学着刚刚周清晏的眼神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咳咳。”周清晏很快地又翻了他一眼,“你别这样嗷,这什么表情,大男人可不能这样。”

江檀失声笑道,“但是你刚刚就是这样的,特别——可爱。”

江檀把“特别”这两个字的音拉得很长,给周清晏一种贱贱的感觉,他轻哼一声,威胁江檀,“你完了江檀,你今天就饿着吧,我一个人吃两碗牛河,一口都不给你留,我连葱花都吃掉。”

江檀笑得直不起腰,伸手拉住准备丢下他的周清晏,“你就这么对伤员啊?”

周清晏慢下来,“你这精神状态也不像伤员呀,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耍宝,还以为你是那种不喜欢说话的禁欲系高僧呢。”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以前我的身边没有你……”

“停。”周清晏突然打断他,“你到底还想不想吃饭了?”

“想。”

“那就安静点。”

周清晏嘴上说自己不会给江檀喂饭,但是真到吃饭的时候,他还是给江檀喂了饭,毕竟江檀是为他受的伤,他又不是真的没良心,还是会照顾人家的。

周权他们接了个电话就回平宁了,周清晏猜他们大概是去处理周安的事。和自己比起来周安确实要重要得多,谁叫周安有钱,是一棵摇钱树呢。

周清晏关于自己这个爷爷的记忆并不多,还都是不好的记忆。他第一次见到周安是在自己三四年级的时候,那年春节周权十分难得地带着他和徐燕去了他住在郊区的爷爷家过节。

老爷子一个人住在一间破旧的老房子里,床垫被老鼠啃得烂了好几个大洞,但他丝毫没有要换的意思。那屋子里的发霉发臭的味道,周清晏直到现在都记得,一回想起来还隐隐有些犯呕。

他是个很吝啬的人,就算手里有再多的钱也餐餐吃咸菜稀饭,他又是个极其传统的老顽固,把生儿子当成人生第一大事,生下来却又不管。

他和周权的关系很不好,起初只是冷眼看待对方,到后来甚至发展成为了仇视。他们仇视彼此的原因很简单,就因为一个字——钱。

周清晏读初中的时候,周安家的老房子拆迁给了一大笔赔款,还有一套市区的大房子。当时周权手里有一个很不错的投资项目,他钱不够想找周安要那笔拆迁款投资,却被周安直截了当地拒绝,两人僵持了很久都没有结果。

周安甚至直接和亲戚说周权只是在图谋他的养老钱,是个坏心眼的败家子。周权知道以后和周安大吵一架,放话说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周安毫不示弱地表示断绝关系,这笔钱就和周权再无关系,他就算捐出去也不会给周权留一个子。

后来周权身边几个参与投资的朋友都赚了大钱,他心里有气,觉得就是因为周安,他才没有赚到大钱。他们的关系彻底恶化以后,周权就再也没有去看过周安。但徐燕逢年过节还是会去探望老头,给他买些保健品和水果,老头虽然不喜欢自己儿子,但对自己儿媳的评价还行。

周清晏很不喜欢周安,他甚至算得上是周清晏童年时期的噩梦。徐燕每次带着他去见周安,周安总是会用一种带着厌恶和审视的眼神先打量周清晏一番,然后让他坐在那张随时都可能会散架的小凳子上背书,大多都是《论语》《大学》这种深奥又难懂的古文。

只要背错一点,他就会拿一根削好的竹条抽打周清晏的腿和后背,还不让他哭。徐燕就在一边看着他,然后什么都不做。

后来读初三,空闲时间少了才没有再去过周安那。如果不是周权和徐燕要离婚,周清晏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去回忆任何和周安有关的事。

说来也可笑,周安住院的事还是周清晏一个堂姐告诉他的,据说老头自己摔了一跤,被邻居发现以后送往医院,结果一查是癌症晚期,活不了多久了。

收到这个消息的所有周家人都去了医院慰问,想着多少能分到点遗产。病**的老头半眯着眼睛看着满屋子的人冷哼一声,说他已经立了遗嘱,要把钱留给徐燕和周清晏,毕竟当年只有徐燕还记得照顾他这个糟老头。

听到这话,屋子里的人纷纷这才想明白徐燕这些年为啥不和周权离婚。周权像是早就知道这一点,什么都没说,只是没过多久,他就给那个叫夏晓的女人买了一套小公寓,还一起去过医院的妇产科。

周清晏觉得自己有时候是真的挺蠢的,至少和他父母比起来是这样的。不管是什么事,他们总能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无论要被牺牲掉的是什么,他们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不过现在周清晏已经不在乎这些了,细细算下来,他已经死过一次了,死人还怕什么呢……

江檀说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能一直把自己困在过去,这狗日的日子总是会过去的。虽然周清晏目前还不太认同这个观点,但他还是决定要好好活下去,因为他知道这个世上还是有人在乎自己的,还是有人愿意为了自己停留的。

今年的冬天很漫长,虽然还有一个月才是新年,但周清晏却得觉自己像是长大了很多。

雪莱在诗里写道,“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周清晏想、知道等春节一过,梨城的春天也就要到了,只是他今年一点也不希望春天到来,因为没有雪的日子,就不能戴暖和的红围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