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计在于春。

自古农民们便都明白这个道理, 春节刚刚结束不久,家家户户的农民们便都扛起锄头牵着牛,下地开始耕种了。

这一年, 鲁大郎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田埂之中。

他一言不发, 埋头苦干。附近的不少村民们却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鲁大郎无视了这些人的言论只是埋头苦干,没多会儿, 鲁越也来了。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

“二弟。”鲁大郎抬起头。他经受了一次牢狱之灾,人消瘦了不少, 但还是虚弱的很,在田里干了一会儿活之后就有些气喘吁吁。

“慢些干吧, 今年春耕天气好, 不着急。”鲁越劝道。

鲁大郎:“到底是好几年不下田了,这身体,真的是大不如前……二弟啊, 你咋就和之前没变呢?”

鲁越笑了, 也走到自家田地里开始干活:“大哥说笑了,我咋可能没有变。”

“不不不,你是真的没有。不仅是你, 还有弟妹,你们真是越活越年轻。”

鲁越眼中闪过一丝柔情,想到芮娘,他总是这般。鲁大郎在一边瞧着,笑着调侃了他几句, 兄弟两这才一起开始干活。

“大哥, 后面怎么打算的?”兄弟两也多年没有这么平心静气的说过话了, 这些年, 大郎除了忙就是忙,一天到晚也见不着一个人影。

鲁大郎:“嗯……你大嫂想养鸡,让她试试看,我肯定不能闹着玩啊,我要养家,先把地种上,不行的话我准备去城里接些散活,先干着吧,然后慢慢寻梭着。”

鲁越沉默了一会儿,道:“养鸡挺好。现在芮娘的饭馆,就差鸡肉的供应了,大嫂也不一定是闹着玩,你们可以试试。”

鲁大郎侧头去看他:“真的?”

“真的。”鲁越解释:“现在京都没有大规模的养鸡场,因为大家也不重视,总觉得家家户户都有鸡,那些农户们也不愿意花费这个精力,而且鸡肉的价格稳定,除了供应大规模的酒楼,所有地方的价格都是一样的。利润薄。”

鲁大郎开始认真思考弟弟的话:“利润薄……所以有人不愿意干也是正常的……二弟,你要是真的觉得行,我和你大嫂今年就试试。”

“可以,养鸡没什么成本,而且周期短,比猪好养多了。”

鲁大郎感到一丝羞愧,“二弟,大哥真的不如你……你干什么都能成,养猪场那么脏那么累的活你都能坚持,我真心佩服你。”

鲁越:“也没什么,现在都请了人,自己要干的并不多。”

“对了,铁铺被征,是你和朝廷主动去说的?”

“嗯。”

鲁越解释:“当是矿山出事,芮娘吓坏了,我也觉得过于危险,矿山既然被朝廷注意了,铁铺被征是迟早的事情,不如我当时主动一点,即便到时候真的战事频发,应该不会过于为难我。”

鲁大郎讲明白了:“说来说去,还是二弟你为了这个家啊!有儿有女有娇妻,的确,没什么比家更重要。”

鲁越深深的看他一眼:“大哥也是。”

鲁大郎苦笑一声:“不说了,干活吧,一会儿日头出来了就该热了。”

鲁越也开始劳作,这会儿刚到辰时,田野间的第一缕阳光映照下来,野草上晶莹的露珠很快被蒸发,薄雾散去,恢复了春日的晴朗明媚,田垄上的野花一拢挨着一拢的盛开。鲁大郎干的很是起劲,踏踏实实的要把自家的这几亩地全都耕完。

而家中,大丫此刻守在那一窝鸡崽前,鸡崽儿比抱回来的时候肥了一点点,还是嫩黄色的,毛茸茸的,大丫一只手就能捧起来。除了大丫,还有福妞,两姊妹简直对这样毛茸茸的东西没有一点抵抗力,争先恐后

的在看着,福妞想摸又不敢摸,一直犹犹豫豫的。

“你别怕呀,它不会啄你的。”大丫小心翼翼的捧起一只给妹妹,福妞在姐姐的鼓励下终于伸出了手,捧了过来。

小福妞在这一瞬间,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姐姐!它好软啊!”

大丫见妹妹喜欢,也咧开嘴笑了,男孩子们表示对这些小玩意没兴趣,还不如拉着 威风凛凛的墩墩出门去玩。

韦氏在院子里晾晒衣裳,时不时的看一眼正在玩鸡崽的两个小女娃,她正准备让大爷去弄点菜叶子喂鸡崽,忽然就听到了不远处的一阵喧哗。

“哎呀,是这里吧,这是鲁家吧?”

不远处,有个妇人带着一男一女正在这附近打听,有人听了便伸手给她一指,指的就是韦氏这边,之前被陌生人寻上门的恐惧感又出现了,韦氏心中一紧,下意识的就生出了警惕之心。

“你们找谁?”韦氏的语气不大好。

那妇人看上去也是个农村来的,穿了一身十分不搭调的桃红色袄子,倒是背后的一个姑娘家看上去有几分姿色,这模样看着还有点熟悉,韦氏一时想不起来,还有个男人,有些贼眉鼠眼的,这让韦氏的第一印象更差了。

“这是鲁家吧?你是鲁家二娘子?”那妇人也一直上下打量着韦氏,韦氏一愣,找芮娘的。

她摇头:“不是,你找我弟妹干啥。”

那妇人一听‘弟妹’两个字,转了个弯:“你是鲁家大娘子啊?”

韦氏不情愿的点头,那妇人笑了:“我找鲁三媳妇,柳芽!”

“柳芽?”韦氏愣了:“你找芽芽?”

那妇人一怔:“对对对,就是芽芽。”

柳芽的身世韦氏是知道的,她上下打量了妇人好几眼,“你是她什么人?鲁三?鲁三也是你叫的吗?”

那妇人也一顿,“俺是她姨母啊!俺姓陈,是遂州来的!是柳芽的姨母,亲的!”

“姨母?!”韦氏更是惊呆了。

“三弟妹之前从没说过她有什么姨母,还有你这身后的两个……”

陈氏回头一看,“哦!这是俺闺女,叫红桃,这是俺儿子,叫团结!”

韦氏无奈的哦了一声:“你们找她干啥?”

陈氏看了眼韦氏的院子,虽然鲁大郎现在没落了,院子的气派还是在的,她局促的笑了笑:“好侄女儿,你能进来让俺喝口水不,俺们从遂州赶路了一个多月了,吃不够也喝不够的,好不容易寻到了你们家,俺们……”

陈氏一口一个俺们,让韦氏想起了遂州最近来的一批难民,因为朝廷打仗,又加上那边好像闹饥荒,京都的确有不少那边的人,口音也大差不差的,韦氏想了想,先朝着大丫喊了声:“大丫,去给你奶说一声,就说你三婶家来人了!”

“诶!”

韦氏这次对她们道:“进来吧,坐。”

“诶诶诶。”

大房这边院子里有石桌,韦氏就让他们坐下了,进屋她是不大愿意的,因为这几人身上的味道实在是不好闻,她可不想让这些人坐她的炕……

不过韦氏的确端了壶茶水过来,那几个人真是渴坏了,狼吞虎咽的,韦氏一直站在一边默默观察。

要真是三弟妹的姨母,那这红桃应该和柳芽差不多大?只是看她瘦的和搓衣板似的,就和十五六岁的差不多。而最让韦氏反感的就是那个什么团结,一进院子就贼眉鼠眼的到处看,韦氏狠狠的瞪了他好几眼。

水喝完了,鲁老太太还真来了。

一进来,那陈氏便朝过看了一眼,女人之间的直觉最准,她眼睛一转,便猜出了对方的身份,起身笑着道:“这是亲家母吧?”

鲁老太太一愣:“亲家母

?我可不是你的亲家母。”

陈氏:“嗐,俺妹子的亲家母可不就是俺的,柳芽是嫁给了你儿子对吧,她娘又走的早,自然算得,算得。”

鲁老太太觉得好笑,在她对面坐下了:“你是芽芽的姨母?”

“对对对,俺姓陈,俺妹子叫陈娟,当初就是嫁到了柳家,生了柳芽。”

“可有什么信物为证吗?”鲁老太太一语切中要害,对方一惊,韦氏心中也是一颤——对啊,怎么那人说是就是了,没信物,谁知道是不是乱攀亲戚的。

“这、这要啥信物啊……你把柳芽叫过来看一眼不就知道了,俺是她姨母,她还能认得俺?”

鲁老太太笑了:“可是据我所知,芽芽十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你嫁的远吧,也好多年没见到她了吧,她可能也完全不记得你长什么样子。”

陈氏愣了,她和自己儿女对视一眼,红桃忽然咳嗽一声:“娘……不是有那个吗?”

陈氏恍然大悟:“啊对对对,这个!”她忽然从自己的包袱里掏来掏去,掏出一块品相不算很好的玉石:“就这个!这个是俺和柳芽她娘一人一块的,柳芽身上应该有的吧!”

鲁老太太接过看了一眼,似乎在回忆。韦氏也走过去瞅了瞅,印象里她好像还真是见柳芽戴过……难道是真的?

鲁老太太笑了笑,把玉佩递了过去:“您这次拖家带口的来京都……是为了?”

终于问到正项上了,那陈氏一听就忍不住泪洒当场:“嫂子啊,不瞒你说,俺家太苦了!俺男人今年夏天的时候被淹死了,这冬天又遇到了饥荒,俺日子过的苦啊……俺赶了一个月的路,饭也没吃几口,你看……”

韦氏想翻白眼了。

方才她问,是要水喝。

现在娘问,是要饭吃。

得,就得好吃好喝的先给供上,然后才肯张嘴说呗。

鲁老太太看了眼韦氏:“大媳妇,你去拿。”

韦氏笑着应了声好,但转身笑意就没了,走到厨房,寻了好半天才寻到前天烙的饼,现在已经梆硬,她勾了勾唇,放在盘子里,又舀了一碗咸菜,端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