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啥不行的?”王氏忙道。

“鲁家是个清白人家,而且鲁越能干能赚钱。他们家那个鲁老太太,虽说是精明了一些,但是鲁家有钱,鲁越在家排行老二,上头那个大哥是开布庄的,三弟是读书人,鲁越身子板最结实,继承父业,多好的营生啊!芮娘嫁过去,不会吃亏的!”

王氏一股脑的就将鲁家的情况竹筒倒豆子一样的说了出来,将田氏吓了一大跳。

“你咋对他们家的事了解的这么清楚?”

王氏尴尬的笑了笑:“这不是,我以前也是说亲的嘛,自然对咱们周围的人家都了解的。”

田氏狐疑:“你替鲁家说过亲?”

王氏支支吾吾的,一开始还想瞒,后来田氏问的紧,索性也不瞒了:“是!那鲁越第二房媳妇就是我说的,可惜她那个媳妇命不好,嫁过去没几日就死了,这不,鲁老太太才急着说第三房。”

“第三房?!”田氏惊讶极了,她以为鲁家是急着给鲁越说第二房,没想到成第三房了。王氏知道这事瞒着也不合适,干脆就将所有的事告诉了田氏。

“鲁越的情况是不太好,不过芮娘的情况的确特殊……我敢拍着胸脯说,这十里八村的,没有比鲁家更适合你们家芮娘的了!这个事儿啊,你考虑一下,可以的话,我愿意去跑一趟!”

田氏犹豫了。

鲁家有钱这事儿她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她也知道那个鲁老太太,是十里八乡最出名的吝啬鬼,那鲁家现在又没分家,芮娘真嫁过去了,到底是享福的还是受罪的,还得另说。

王氏劝她:“你是舅母,又不是她娘,肯为她张罗就不错了。以后攀上了鲁家,你和杜功章的日子,会差吗?”

田氏彻底不说话了。

她也不是什么圣人,若芮娘真的嫁得好,她倒的确跟着沾光。

“我回去和芮娘商量一下。”

王氏见她松了口,连忙笑道:“好好商量,我也去打探一下鲁家的口风!”

两人原地散伙,田氏回家的脚程都快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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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芮娘完全不知道这些。

田氏走后,她一如既往的在屋内打扫、整理、准备下午饭。

屋里的肉几乎没有了,下午应该还是以馒头和菜为主,宋芮娘坐在灶台前生火,动作很是麻利。

冬天的菜翻来覆去就是大白菜和腌萝卜,家家户户都这么吃,但芮娘会十几种腌菜的法子,总是能将平平无奇的萝卜也腌出不同的味道来,这也是田氏一直没有抱怨芮娘白吃白喝的一个理由。

吃人嘴短,她是真的喜欢芮娘做的饭菜。

田氏回来的时候,院子里的柴火已经码放的整整齐齐,鸡鸭狗全都喂完,衣裳也都在院子里整整齐齐的晾晒着,田氏满意的巡逻了一圈,这才来到了厨房。

快开饭了,杜功章还没回来。

“舅母。”宋芮娘见到她先是喊人,田氏笑眯眯的:“芮娘别忙了,过来看看我给你扯的布。”

宋芮娘一愣,诶了一声,从厨房走了出来,净了手,进了屋。

她显然没想到田氏会给她扯布料,桌上放着一匹崭新的蓝色布料,田氏笑着拿起。

“你来了这么久一直也没给你扯布做过新衣裳,这块儿布是舅母补给你的,主要也是前段日子你舅舅手头也紧张,别怪舅母啊。”

宋芮娘受宠若惊:“舅母,您这是说的哪里话。”

田氏笑:“实话呀,你看看你,今年左不过也就是十六,成日打扮的和个妇人一样,说出去,还当我苛待你了呢。去打扮打扮,做身新衣裳,衣裳会缝吧?还有,这簪子给你,把头发也梳一梳。”

田氏一边说,一边递给她一只银簪子,宋芮娘长

这么大还没有过这样体面的首饰,当即吓了一大跳:“舅母和舅舅的大恩大德芮娘已经偿还不起了,这些东西是万万不敢要的,舅母快收回去。”

“你这孩子!你舅母的簪子没有十根也有八根,还差这一根不成?拿着!”

宋芮娘却是个倔脾气,几番推辞,最后收下了布,那簪子,还是说什么都不肯要。

田氏犟不过她,正巧杜功章这时候回来了,也只好作罢。

“相公回来了?”

杜功章一进门,田氏就敏锐的发现自己丈夫似乎脸色有些不大对,她转头先对芮娘说:“芮娘,准备开饭吧。”

宋芮娘应了一声,走出了房。

“怎么了?这么无精打采。”宋芮娘走后,田氏走到杜功章身边问道。

杜功章叹了口气:“今天去买东西的时候遇到城里私塾的老熟人了,说是京都城郊预备开一个官家私塾,到时候这京都周边村里的孩子,都可以去那边读书。”

田氏吓了一跳:“官家私塾?既然是官家开的,怎么又叫私塾。”

杜功章重重的哎了一声:“民间的叫法罢了,说是官家开的,谁不知道是那些个商贾和官府的手段,怕是又想赚一波朝廷的红利罢了,名字还没定,怕是快了。”

“那、那咱们村的也去?”

“那官家私塾打着好听的名头,学费减半不说,还有马车接送,你说如果你有孩子了,是选择让他进京都读书,还是在咱们甜水村?”

田氏毫不犹豫:“那肯定是京都呀!”

杜功章:“那不就结了,你都明白的道理,大家都明白。”

田氏终于意识到了这件事的利害,她瞪大眼:“那你的意思是说,村里的学堂要开不下去了?那、那你怎么办?!”

杜功章:“那官府既然大费周折办学堂,教书的人哪里会轮得到我们,怕是早早就定下了名单,只等着进去呢。”

田氏脸色大变:“这可如何是好……”

杜功章为这事愁了一路,现在心情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沉重,见妻子脸色不佳,他又转而去劝田氏:“别怕,船到桥头自然直,这只是风声,那建一个学堂咋不得大半年的功夫,没那么快。”

“但消息肯定是准确的……咱们要早做打算啊。”

杜功章点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他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单子递给了田氏。

“今天遇到这事,东西没买太多,肉下次再去买吧,屠户那边也是人山人海。”

田氏急了:“还吃什么肉啊!这光景,把钱攒着吧,保不齐那天就只出不进了。”

杜功章皱眉:“不至于吧,马上过年了,不买肉吗?”

田氏咬牙:“不买!今天我上街也花了二十多文,正心疼呢。”

“你买啥花了二十多文?”

田氏:“给芮娘扯了匹布。”说到这,田氏正好就想和丈夫商量王氏说的那事,可惜刚开口,宋芮娘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舅舅舅母,吃饭了。”

田氏应了一声,扯了扯杜功章的袖子:“正好,一会儿吃完饭你就和我进屋,给你说个事。”

下午饭还是馒头、咸菜和粥,家里的确一点儿肉都没了,即便是芮娘也没有法子变出更好吃的菜色,但田氏今日一句话都没有说,一家三口无声的吃完了饭,她用眼神催促着丈夫。

杜功章放下了筷子,跟着田氏进了屋。

“你要和我说什么?”

进了屋,田氏拴上了门。

“我是想和你说芮娘的事……”

杜功章:“芮娘咋了?”

“我今天和王氏和月牙镇赶集了,王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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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杜功章皱起眉头,似乎有些震惊妻子的这个提议:“三房?那鲁家是什么人要娶三房?!这事坚决不行!”

“哎呀你别急!”田氏一把拉住了杜功章的袖子,“你听我说,芮娘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家现在这光景,还能养她几年,她今年十六,不在最好的年岁嫁出去,你让她往后,嫁给人家当妾吗?”

提到妾室,杜功章脸色更难看了。

他是个读书人,自然无法接受自己外甥女去给人家当妾。

田氏知道他的心思,继续慢慢道:“要怪,就得怪芮娘那个狠心的爹!将芮娘卖到那样的穷乡僻壤去,要不是芮娘命中有福,还不知道现在过的什么生活……我自然是不介意她继续住在咱们家的,但是姑娘家能一辈子不嫁人?你这个当舅舅的,也狠得下心?”

道理是这个道理,杜功章明显犹豫了。

“那也不该是鲁家,那个鲁家老二我是听说的,为人凶悍,关于他们家的传言京都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这不行。”

田氏:“王嫂子和我都说了,说人家第一房媳妇是病死的,第二房是和人跑了,人是好人家。”

“这你也信!”杜功章摇头。

田氏有些不耐烦了:“那你说!你给芮娘看的什么人家!”

杜功章平时在外头的时候田氏还会给他面子,可真正关起门做夫妻,实则是个标准的耙耳朵。

田氏一嗓子,他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自己的相公这样,田氏满意了:“我能害你们老杜家的人?你且等着吧,这事儿你说了不算,我去问问芮娘去!”

杜功章想拦没拦住,田氏已经出了房门,很快就到了宋芮娘的房间里。

宋芮娘刚刚洗漱完,只穿了一件中衣。

乌黑的长发垂顺下来,白皙的面庞上还有未擦干的水珠,田氏进来时,她侧着身子坐在床榻边,一手绞着发,露出修长的脖颈,圆圆的杏眼波光粼粼,两颊因为热气粉嘟嘟的。

女大十八变。

谁能想到去年十五岁时,那个干瘪瘦黄的丫头,现在已经出落成了凹凸有致的少女。

饶是田氏都看愣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