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在庄园玩了大半个月后回京后, 司徒昼借着一次入宫给淑贵妃请安的机会，与永宁说了这事。

颜昭还真的说对了，当提起自己未来的婚事时, 永宁脸上丝毫不见羞怯之色。

她早就明白，身为皇家儿女, 未来的婚事很难自己做主。即便遂了自己的意, 也会有人心易变这一出。

如大长公主，当年嫡公主的身份何等尊贵，更是随心所欲嫁给自己看重的驸马。结果驸马风流花心置养外室，还害了大长公主。而究其原因, 那位驸马敢胆大包天欺辱嫡公主，还不是仗着所在家族投靠了当时的宠妃和淮南王。

六哥的担忧，永宁又何尝不理解，皇家形势复杂瞬息万变，她越得父皇宠爱, 身份越高，被利用的价值也越大。

除了六哥之外，又有几个人会真心为她的幸福安宁考虑呢。

但永宁拒绝了司徒昼提议的几个青年才俊人选, 包括萧景轩, 宋晗在内。若是选了他们，以后还是要留在京城，她与夫家迟早也会不可避免被卷入夺嫡漩涡之中。

“六哥不是想要出京就藩么？那我以后嫁人了也不要待在京城里。”

别人或许不知道, 但在自己比较亲近的人面前, 司徒昼倒没有隐瞒什么。

永宁仰着脸，目光坚定道, “我要嫁的人家, 最好地方离六哥的封地近一些, 那样就算我被驸马欺负了，还有六哥和嫂嫂替我撑腰。”

司徒昼摸了摸她的头，温柔道，“好。”

没过多久司徒昼便搜集了一份名单，看有没有永宁喜欢的。

永宁竟圈中了一个名字，江南世家孟氏的公子孟南泽，年仅十五，少有才名。

“前几年他入宫赴宴的时候，我见过他，人长得挺好看的，而且是那些王公子弟中脾气最好的，被人欺负了也只会笑。”

永宁没说的是，欺负孟南泽的那个人就是她。闹着让人陪她捉迷藏，但听说六哥来了，就欢欢喜喜地跑了，把人忘到了脑后，结果人家小公子硬是傻乎乎地在假山里待了一天。

嫁人也总得挑个顺眼的吧。若是过的不开心了，那她就住公主府，或是找六哥和嫂嫂玩。

司徒昼记下了这个名字，当做备选，等以后再好好观察一番。

*

永宁的婚事再怎么也不可能绕过淑贵妃，和对待儿子一样，在她的预想中也是在家族显赫势力雄厚的名门子弟中挑选。

偏生司徒昼提供的名单上人选，多是清贵之家，向来不问朝廷事务，不愿意站队的中立势力。

如江南孟家，其先辈曾是名传天下的大儒，领袖清流百年，但后来晚年在江南建东山书院，为天下读书人心向往之，此后家族有令，子孙后辈再也不入朝为官，一心传道授业，也免了卷入朝廷是非争斗中。

即便是尚了公主，孟家也不可能参与到夺嫡站队之中。

永宁嫁了这样的人家，既享受不了多少尊荣富贵，也无法带来实惠助益，淑贵妃如何能答应。

司徒昼却正式开诚公布，表明自己准备出京就藩的打算，

他也不顾淑贵妃满是愕然的眼神，“儿臣对那个位置没有野心。既然三哥有，那就让三哥去争好了，母妃也省了以后担忧为难。若三哥赢了，母妃便是太后，输了也还有儿臣和永阳在，怎么也不会委屈了母妃。”

司徒昼是真心实意说这番话，一个有儿有女的贵太妃和无子的贵太妃可不一样，便是争夺皇位败了也少不了富贵荣华。

他也不去想最后的皇位归属是老三还是老四，又或者以后还会不会有有年幼皇子异军突起，终归他有自信能护住身边亲近的人。

淑贵妃心中情绪变化万千，有震惊，愤怒与不敢置信交织，也有矛盾困惑，但终究还是平静了下来。

她忽然发现，她似乎从来没有看懂自己的这个儿子，也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而她自己呢，少年时为了家族的荣耀和期望进宫，为争夺宠爱百般算计，不择手段巩固地位，如今又支持着长子的野心欲望，她什么时候又真正为自己活过。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淑贵妃的笑容似乎多了几分无奈与苦涩，最后平静道，“永宁的婚事，本宫也会让她自己选的。”

老六都愿意做出退让，避免与老三相争皇位，她何必为老三的野心再赔上一个女儿。更重要的是老六也不会答应的，与其闹个天翻地覆，倒不如顺了他们的心意。

*

搞定了淑贵妃这边后，另外一个能做主的就是建明帝了。

建明帝的震惊不比淑贵妃的轻，大约是还没见过主动请求外放出京就藩的皇子。

这跟自绝于大位有什么区别，提出这个请求的还不是别人，是他为数不多比较重视的儿子之一。

起初的时候，建明帝先懵了一瞬，然后本着皇帝这种政治生物的多疑天性，也暗暗阴谋猜测着是不是老六受到了什么威胁迫害，抑或是自导自演了一场苦肉戏扮可怜。

于是不免多试探了几句。

然而司徒昼出人意料的干脆，表示自己就是想带着王妃到封地去，那可比在京城还要逍遥自在。

建明帝实在没想到，老六不仅在婚事上随性自我，还是在封王后也第一个提出要出京当藩王的。

但他摆明了态度对皇位不感兴趣，建明帝又能拿他如何，除非就只有这一个子嗣，是在没人了，不然建明帝总不能硬压着老六，不让他离开京城。

听老六说，他母妃也知道了没有反对，建明帝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敢情这小子早就这么打算了，建明帝忍不住一阵头疼。

司徒昼更是摆出了一副任打任骂的态度，有时候争起来很辛苦很艰难，但不争，反而简单容易多了。

建明帝也暗示了一把，朝中事务繁多，老六你又优秀出众，脑子聪明，不比几个兄长差，以后还多的是委以重任的时候。

这简直就是吊着胡萝卜催驴拉磨，就差没明说很看好你成为下一任皇帝人选了。

换成齐王，魏王和吴王等人了，恐怕都要心潮澎湃恨不得好好表现一番了，奈何面前这人是咸鱼司徒昼，他又不是没经历过在朝堂工作被压榨的日子，几个月下来忙得起早贪黑，连颜昭都见不上几面。

而且建明帝春秋鼎盛，龙精虎猛，听闻宫中有一个新晋的才人怀孕了，估计他留在京城，至少要在朝廷继续打工十年。这何必呢，还不如和颜昭好好在封地享受生活。

所以他对建明帝抛出的这种**丝毫不动心，依旧是想去封地。

大概建明帝对这个儿子也无语了，挥了挥手把他赶出了殿，只说等他考虑考虑。

等回头建明帝未必会记在心上，但架不住之后司徒昼三天两头地跑进宫，请求出京就藩这件事。

建明帝实在是被磨得没脾气了，也算看清了这个儿子的本性，还真的不惦记皇位，一心只有王妃和自家小日子，让他不知该苦笑还是欣慰。

最终还是下了圣旨，准楚王偕楚王妃及其家眷出京就藩。

此条消息一出，几乎整个朝野震动。谁不知道楚王深受陛下和贵妃宠爱看重，又能力出众，眼看着更是日后竞争大位的有力人选。哪里能想到他会出京就藩。

淑贵妃第一时间闭门谢客，不仅是那些后宫妃嫔，连带着她嫡亲的儿子儿媳魏王夫妇也挡在了重阳宫外。

但也有不少人打探到了消息，得知这道就藩的旨意正是楚王自己求的。

另外也不知道建明帝是不是担心老六一家出京就藩，会孤单了些，将之前处罚禁足宫中的五皇子也提了出来，尽快安排与未来王妃成婚，就藩赵地。

即便多了这道旨意，老五也再一次被众人华丽丽地忽略掉了，谁让因为脸上疤痕还有过往行为不端失却人心，早就被踢出了夺嫡战局。

萧家也很快听说了消息，萧家虽未真正绑在楚王的阵营上，但也因着楚王妃的关系受了不少优待荣遇，说是息息相关也没错。

萧大舅舅心中存着的那么一丝幻想虽然落空了，但也足够理智，清楚知道他这官位会越发稳当了，以后也无需担心以后皇子夺嫡站队的事，更不怕会被针对打压。这样也好，从龙之功还有外戚荣耀看着虽好，但终究是要冒些风险的。

楚王自请出京，就藩的封地又是江南富庶之地，以后无论是谁坐上了哪个位子，也不至于为难一个藩王。

京中其他人家虽然震惊又猜测纷纷，但看陛下的旨意，怎么也不像是失了圣宠的样子，而且京中还有淑贵妃和三皇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怠慢了一位实封世袭爵位的亲王，纷纷又送去不少厚礼。

与楚王府也算有些关系的靖远侯陆渊，也没想到楚王会这般毫不恋栈皇位权力，陛下私下里还同他感叹过几句，显而易见的更多了几分真诚怜惜，连修建封地的王府这等小事也多有关注。

陆渊也生出了同夫人一样的念头，早知楚王无意皇位，只想做个富贵闲王，对女儿陆嫣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不似现在他还要发愁如何让女儿避开仕女大选。

但再怎么想也是无用了。

有宠爱和没宠爱还是有区别的，后者建明帝可能二话不说，就放人了，比如五皇子。前者建明帝以各种借口对老六又挽留了几个月。

司徒昼一直等到陪建明帝过完了大寿，才正式启程离京。

而在离开京城之前，司徒昼也尽快敲定了永宁的婚事，而未来驸马人选，果不其然便是永宁看上的孟南泽。

另外四轮转轴马车虽成本造价高昂，但它远胜于普通马车的舒适性有目共睹，一经推出就受到了京中上层贵族的追捧喜爱，司徒昼名下的车行说日进斗金都算轻的。

在定下永宁的婚事后，司徒昼便将车行赠予了她，算作以后的嫁妆之一。现在就给永宁，也正好让她练练手。

因离永宁出阁的日子还早，司徒昼要了一纸文书，将孟南泽调到了自己手下当文书，他除了亲王爵位和封地之外，还被授楚州都督之职，管理当地的政治民生大权，可以任命不少官员。

等人到了自己手下，他有的是时间观察为人秉性优缺点，若实在不成样子，到时候再想法子给永宁换个未婚夫就好了。

对于离开京城这件事，颜昭一点也没有什么不舍，反而更多了不少期待。

颜昭很难不承认，当初答应司徒昼，他说的去封地就藩，自己当家做主过想过的日子，对她产生了很大的**。

………

到了封地之后，日子如预想的一般舒适自在，而且楚州离苏州不远，她随时都可以去看望颜父和萧明锦。颜父也终于见到了司徒昼这个女婿。

之前就收到过女婿送的各种礼物还有人才，如今见女儿离了京城那等权势复杂之地，颜父也是松了一口气。

更不要说女婿比他想象的还要好，待女儿也是体贴照顾有加，其用心程度丝毫不亚于他们这做父母的。

之后的多年里，京城的风风雨雨一点也没有打扰到他们。颜昭不止是游山玩水，享受生活，闲下来时还与司徒昼弄出了不少发明，做了许多利民之事，封地也越发繁荣，百姓也更加安居乐业。

颜昭还与司徒昼笑着说道，这样他们也算在这个世界留下了一些属于他们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