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府前院正席, 建明帝和淑贵妃已起驾回宫,

司徒昼见人都带笑,似含着一股春风似的笑意, 那笑意藏于他的眉梢眼角,叫人忽视不得。众人只觉得六皇子人逢喜事精神爽, 比寻常时待人更温和了。

三皇子本来还有些嫉妒老六最近得父皇看重, 这下一挑眉,他这六弟还真陷入了儿女情长里头了。

四皇子也规规矩矩地道了声,“恭喜。”

最为年长的大皇子见状,倒有些忆起自己当初大婚时不也是这般青涩又高兴, 他与大皇子妃感情一向要好,哪怕没有嫡子,府里的侧妃侍妾也跟摆设一样。

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几位皇子都没有在老六这大喜之日上太为难他或故意灌酒什么。

连皇子们都如此,其他人在敬酒上更不敢过分了, 反而是萧侍郎那边围满了人,一杯又一杯地敬着酒,殷切讨好有之, 羡慕嫉妒也有之。

待司徒昼结束宴席回到新房, 白皙俊秀的脸庞上已染上了些许嫣红,也分不清是醉意还是欢喜的。

“不用在这守着了。”司徒昼挥了挥手,便让新房内外所有人退下去了。这虽然不合礼仪规矩, 但在这六皇子府, 殿下的话便是规矩。

见着一众司仪嬷嬷还有婢女都退下去了,颜昭眼睛微亮, 顶着至少十几斤重华服珠宝的她总算可以解放了。

她本来早就卸下这些钗环首饰, 还有繁重的嫁衣礼服的, 奈何一直还有人看着,只好忍了。

凤冠上的流珠因她起身的动作而微微摇曳,很有一番伶仃作响的滋味,司徒昼含笑道,“我来帮你。”

颜昭刚想说不用帮,她自己就能搞定,结果就被打脸了,

一不小心就有青丝勾在了冠上,还与那流苏缠在了一起,颜昭忍不住嘶了声。

看着她摘下凤冠的‘大气’动作,硬生生扯断了几根发丝,她不心疼,司徒昼看着都觉得心疼,“我来吧。”

司徒昼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落在她的青丝处,小心翼翼的解开缠绕处,将她发间的流苏珠翠取下。果然有人帮忙总是解决快些,没一会儿,颜昭便感觉浑身松快了。

哪怕伺候的人都退下了,房内也备好了沐浴更衣以及洗漱的用品。洗去了脸上的脂粉后,颜昭想着还有什么事情没完成的,好像还有交杯酒。

颜昭俨然将这次大婚当作了一项重要工作任务,而且还是准备了几个月的,自然是想着圆满收工的。

桌上的喜烛还在燃着,旁边还放着两杯酒,颜昭有心想尝一尝这酒的滋味,不想却被司徒昼拦下了。

他神色微微古怪,又有点尴尬脸红,“这合卺酒里加了少许鹿血,不伤身,但有些许催情助兴之效。”

这敦伦大礼,不可能完全重规矩,不然也不会有些避火图教人事的知识。这合卺酒是宫中的人准备的,也在为暗示为皇家开枝散叶,诞育子嗣。

颜昭惊呆了,这皇家催生催育都到这份上了。

这合卺酒自然是不能喝的了,不然就是忍得住,也叫人难受。看着颜昭脸上神情变化,司徒昼扑哧一笑,摇了摇头,“放心,这子嗣的事你不用担心,几位皇兄都还没有嫡子呢,轮不到我们着急,等日后我们去了封地,就更不会有人催了。”

最后这新婚之夜,自然是盖着被子纯睡觉了。

不说颜昭这副身体才十六岁,发育还未完全,同样司徒昼也做好了慢慢培养感情日久天长的准备。

颜昭原以为她会有些不习惯,枕边多一个人或是待在陌生的地方,但意外的闭上眼,感受到旁边司徒昼身上淡淡的檀木清香,没多久便睡着了,一夜好梦香甜。

*

睁开眼,看着顶上的大红云锦幔帐,颜昭有一阵恍惚,半晌没回过神来,

再一转头,对上了一双好看的眼睛,分外的明亮温柔,司徒昼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难道是她起晚了,颜昭拥着被子正要爬起来时,瞬间感受到一丝头皮被扯动的疼痛,忍不住嘟囔道,“头发,你压着我头发了”

哪怕再暧昧的气氛也在这一瞬间垮掉了。

司徒昼坐起身子,似有些手足无措,“疼吗?”

忽然一个人睡觉变成两个人睡觉,还是会出现些问题的。颜昭也不知道怎么睡着睡着,自己就滚到了司徒昼的怀里,连散落下来的长发也缠在了他的身上。

司徒昼表示温香软玉实在舍不得放开。

殿下成婚后的第一天早晨,六皇子府的下人就见识到了这位六皇子妃的受宠程度,殿下亲自帮其更衣不说,挑选进宫时的衣服首饰,连皇子妃梳妆打扮,都在一旁盯着,连负责梳妆的侍女都生怕自己手抖一下,惹来殿下不高兴。

司徒昼私下同颜昭咬耳朵道,“母妃的品味我清楚,她最不喜欢那种弱柳扶风,楚楚动人的。”

因为那是曾经与她争宠最厉害的容妃的代表风格。恨比爱一向要长久,所以哪怕容妃已成为她的手下败将,早逝于冷宫,淑贵妃依旧难以忘怀。

连用膳都是有说有笑的,一点也不在意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而六皇子身边的亲信手下,倒不意外,他们当初可是见着主子有多心心念念这位皇子妃。

早膳过后两人还要进宫给建明帝和淑贵妃行礼,然后还要去太庙入册,也是正式记入皇家玉碟了。

建明帝可能是看在自己赐婚的份上,对这个新儿媳态度还算温和,勉励了老六一下,好好办差早点开枝散叶后,又照例赏赐了一大堆东西。

后宫这边,

好在颜昭现在名义上的婆婆淑贵妃,论位份权力是后宫第一人,所以除了淑贵妃,她不需要去拜见别的妃嫔,倒是有不少妃子主动来重阳宫见一下新人。

大皇子生母早逝,只追封了个才人,四皇子母妃是四妃之一的静妃,听闻长年卧病在床,这回难得出来了一趟,还送了颜昭一整套上好珍珠头面作见面礼,也只略坐了下便请辞回去了。

七皇子的母妃是个异族美人,其他妃嫔也各有各的美貌风姿。

果然当皇帝就是快乐。

妃位以上基本都给了见面礼,而作为正经婆婆的淑贵妃更是大手笔,八宝琉璃钗,飞凤翠玉簪,还有那太后在时曾赏赐下来的成双成对的羊脂玉镯,玛瑙佛手金钏,双衡比目玫瑰佩,这些东西可都是稀罕之物,连一旁坐着的三皇子妃见了都忍不住眼红。

说到底,淑贵妃心里还梗着刺,又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让人看了笑话。

去完太庙转完一圈后又回到重阳宫坐下了,正好陪着淑贵妃用午膳。

颜昭成婚前也听教导嬷嬷说过,新嫁妇伺候婆母用膳的规矩,不过还不等她起身,三皇子妃已经抢着表现了。方才母妃那般丰厚的赏赐已让她有些不安了,她一个世家贵女难道比不过小门小户的老六媳妇么。

三皇子妃盈盈笑道,“弟妹不知母妃素来爱吃些什么,还是我来吧,弟妹也能多学一些。”

颜昭也乐得自在,不用伺候人吃饭那还不好。而且这重阳宫的厨子真不是一般的好,颜昭都忍不住想让司徒昼挖一下墙角了。也不用全挖了,能有一两个,她就很满足了。毕竟她也不像淑贵妃一顿饭就有三十多道膳食,样样海陆奇珍丰富精致。

淑贵妃神色淡淡,看着也没说什么。

待用过膳,又漱口净手后,淑贵妃淡淡说道,“老三媳妇是个贤惠的,平日也要照顾好夫君,老三忙着朝廷上的事务,你更应该仔细他的身体。另外本宫也希望你能让皇子府子息繁荣。明年仕女大选,后宫里是不打算进人了,但陛下也有意给皇子们指几个侧妃侍妾,你先做好准备吧。”

三皇子妃脸色微僵,勉强应了下来。

淑贵妃自觉已经够给面子了,因着老三想要拉拢世家势力,成婚三年也没怎么去过侧妃侍妾的屋子,也一心想为陛下生出个嫡长孙出来,奈何三皇子妃肚子不中用,迟迟没有消息。便是她不急,陛下也要不高兴了。

淑贵妃说完老三媳妇,又轮到老六媳妇,只是刚一看到她,就注意到旁边笑眯眯的老六,顿时莫名心梗。

淑贵妃完全没有给儿子纳侧妃侍妾的念头,实在是那些年被拒绝过头了,她提都不想提起。老六若是想要,自己提就是了,她可不想再费那个心思。

最后只干巴巴地道了一句,“好好调养身子,打理好皇子府,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

也不知怎么,淑贵妃进殿更衣一趟,出来似乎脸色不太好,还摆了摆手打发颜昭和三皇子妃出去逛逛御花园,单独留下六皇子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

换作平时,三皇子妃肯定会为自家夫君留心一二,毕竟想要争取那个位置,淑贵妃的支持也是很重要的。何况都是淑贵妃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淑贵妃更偏爱幼子那就不好了。

但刚刚听闻明年府里就要进人,三皇子妃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也就没有在意那么多。

不止是陛下和淑贵妃在敲打,连王氏那边见她迟迟没有孕信,也几次提出想送旁系女子过来,好尽快生下孩子,然后让她抱养。想也知道,三皇子肯定会答应的。

三皇子和世家的合作,单一个皇子正妃是不够的,必须要有个王氏女子血脉的皇嗣,才能让世家押注在三皇子身上。

不过她也不是最惨的,至少她身后还有琅玡王氏,为她争取了三年时间。

而六皇子妃,恐怕用不了一年时间,府里就要迎来新人,加上娘家又不得力,若是再被侧妃侍妾夺了宠爱,也不知日后在皇子府的日子怎么过下去。

有时候人就是要看到别人过得更不好,心理才能平衡一些。

颜昭正赏着御花园的景致,莫名就迎上了三皇子妃同情怜悯的目光,

她叹息道,“弟妹可听了母妃刚才的话,明年的仕女大选,哪一个皇子府都不会落下的,你与六弟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偏偏就要有人插进来……”

颜昭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做羞涩腼腆状。心里想着,明年的话大概那时候他们已经去封地了吧,京城的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而另一边,重阳宫内殿,已屏退了左右宫人,

起因还是淑贵妃身边的一位老嬷嬷,光是看六皇子妃的眉眼还有行走举止间仍带着些许青涩,刚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在贵妃将六皇子夫妇留下后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禀报了贵妃娘娘。

淑贵妃一听,脸色微变,也不怀疑她说的真假,这位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而且极为擅长妇人这一道,这圆没圆房一看就知道。

难道是老六有什么难言之隐?

皇子府虽大多是宫里派去的人,但被老六梳理过,任是淑贵妃也插手不进去。

这才有了淑贵妃单独留下老六,含蓄地询问了一下此事。

然而司徒昼回答的很坦诚,直道过早圆房对男子女子的身体都不好。

淑贵妃眼角跳了跳,对儿子的话也是半信半疑,这都快二十了还不近女色,只怕真是那方面有问题,难怪会求娶一个小官之女,估计是觉得好拿捏。

没见那丫头没有感到一点不对劲,连吃饭都吃的香甜,换成别的女子,就算是不敢说,也只有强颜欢笑的份。

司徒昼是实话实说,但架不住淑贵妃自个儿脑补着,最后还想着也只有为儿子周全的份,沉吟了下道,“明年的仕女大选,我会向陛下推了给你府里进新人这事。”

司徒昼也猜到了母妃想什么,但也不好解释,而且有了母妃帮忙,也能省却不少麻烦。

比如推拒别的女人,司徒昼也能做到,但论对付皇帝的经验,他肯定不如宫斗多年玩家淑贵妃,索性就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