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正赶上月末,伯爵府按时过?????来接人。

沈清烟有一个月没回府了,她父亲正上值不在府里,甫一入府,她本想先去见她姨娘,可福寿堂的老嬷嬷等在前堂,照着规矩,她得先去福寿堂拜见祖母。

这会子照着时辰,祖母应该已经起身,老嬷嬷引着她进了福寿堂,一眼就见祖母和沈浔坐在桌上用早膳。

老太太冲身边的丫鬟秋月道,“烟哥儿回来大概还没用早膳,添双筷子。”

这秋月向来对沈清烟没有笑脸,这回倒是奉上筷子,跟沈清烟陪着笑道,“老太太特地让厨房做了六少爷爱吃的鹌子水晶脍和玫瑰粥,您快坐下尝尝。”

沈清烟坐到沈浔的右手边,兄弟两个互不吭声,沈清烟只想赶紧喝完粥,早早回姨娘院子。

老太太看她吃的快,慢条斯理的笑道,“瞧瞧这孩子,在学堂里呆了一个月,都饿得狼吞虎咽了。”

沈清烟分辨不出话里的意思,只能继续闷头吃。

老太太等着她吃了那碗玫瑰粥,才笑眯眯的问她,“那学堂里的先生可真比咱们府里的西席厉害?”

沈清烟老实的嗯了声。

老太太脸上的笑淡了淡,露出愁容,“这要是咱们府里的族塾,你们兄弟都能上,偏只能你一个去,你五哥哥却被耽误了。”

沈清烟眼眸看了看沈浔,沈浔也横着她,说起来他们兄弟生的没一点像的。

沈家三房里,三老爷沈钰是庶出,沈清烟的父亲沈宿和二老爷沈辉是老太太生养的,沈辉最像沈清烟的祖父,这沈浔肖父,浓眉大眼,身形高挑健壮,沈清烟却是瘦弱貌美,男生女相,和他站一起自然就被比下去了。

沈清烟还是庶出,柳姨娘又不是什么光彩的出身,虽说明面儿不表露,暗地里老太太也没少给她们脸色看,老太太心眼都偏到沈浔身上。

沈清烟收回目光,低头不语。

老太太一阵唉声叹气,“你如今出息了,好歹要帮衬着兄弟,这府里若能出两个有功名的孙辈,我以后去地下见你们祖父脸上也有光。”

沈清烟木讷的问她,“祖母想让孙儿怎么帮衬?”

老太太先是黑了下脸,旋即还是笑道,“你在那学堂里呆了也有一个月,总和那里面的先生熟了,跟他们求求情,让你五哥哥也进去学习,这不是顺手的事儿?”

沈清烟放在膝上的手指攥成拳,她就知道,祖母今儿突然对她和蔼可亲定是有事儿找她。

“周塾师每日授完课就不见人,孙儿在他面前说不上话。”

老太太听到她推拒,立刻脸色不好,放下筷子,搭着秋月的手进到房里,片刻功夫秋月笑盈盈的冲她和沈浔道,“老太太精神头不好,已经躺下小憩了,二位少爷用过早膳就请回吧。”

兄弟俩便都离了座,一前一后出福寿堂,沈清烟气不过,冲沈浔道,“五哥哥,是不是你怂恿祖母说这话的?”

她气起来的时候两腮鼓起,眸子瞪圆,雪粉脸孔在日光下清晰可见微小绒毛,像只兔子,毫无气势。

沈浔抱着胳膊瞅她半晌,呵笑,“我用得着怂恿祖母?”

也是,他是祖母的心头肉,祖母事事都为他考虑,甚至还动过让沈宿过继沈浔为嗣子的念头,一子顶二门,这种事在京里也是有的。

幸好沈宿没同意,沈清烟这个庶子,是沈宿看着长大的,即便嫌她懦弱,也没想过不让她袭爵。

沈清烟心底对沈浔很是忌惮,她是个姑娘,一想到往后身份暴露,这伯爵府势必落到他手里,那时岂会有她的好日子。

“即便我进不去那族塾,明年科考我一样能比的过你,倒是你。”

“等大伯回来,自求多福吧,”沈浔悠悠然走开。

沈清烟心里直咯噔,顾明渊果真跟她父亲说了那晚的事儿。

她回来时就已有想法,若是死了,她就化成厉鬼去找顾明渊报仇!

当下她只急着去见姨娘。

沈清烟进了柳姨娘的院子,才知她病了,脸色看着差,人也瘦了,直把沈清烟看的难受,泪水汪汪的。

柳姨娘搂着她,笑道,“姨娘是着了寒,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倒是你,怎的在学堂过的不好,把这小脸瘦出尖儿了。”

她是情愿沈清烟胖些的,瘦了更显出漂亮,漂亮过了头哪是好事。

沈清烟摇摇头,报喜不报忧道,“没有的,学堂里先生都很好,同窗也很友善。”

雪生搁边上欲言又止,到底没插话。

柳姨娘被她起了话头,眼向雪生看过,雪生去门外看了一圈说没人,柳姨娘才问她,“可有看对眼的?”

沈清烟不敢看她,软声道,“都还不熟。”

柳姨娘笑她,“这都同窗一个月了还不熟?”

沈清烟唇角下垂,不做声,她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些人。

柳姨娘敛了笑容,语重心长的跟她说,“不是姨娘要逼你,你如今大了,一年比一年危险,趁着现在你父亲还没想给你娶亲,赶紧找个好夫君才是出路,明年过后你父亲可能就要给你议亲了,到时且不说你姑娘家的身份,再有个别的什么出来,咱们娘俩都活不成。”

沈清烟知道紧要,可她说的她没明白,“姨娘,还有什么别的?”

柳姨娘脸微僵,只说,“你别问那么多,你只记着姨娘说的,姨娘断不会害你。”

这话刚落,丫鬟进屋里忙道,“六少爷,老爷回府了,您赶紧过去。”

沈清烟一下发颤,喊了声姨娘,心头愧疚又难过。

柳姨娘推推她,“快去见你父亲,这么大了还怕。”

沈清烟规规矩矩给她躬身行礼,随后便一副豁出去的架势,去见她父亲。

沈宿等在堂屋里,一见她来,立即肃声喝她,“逆子!还不给我跪下!”

沈清烟乖乖跪地上。

沈宿看她气不打一处来,“我送你去族塾,是让你去好生念书,你倒好,学了些纨绔习性,还偷跑去酒楼喝酒,手伸出来!”

沈清烟愣了老半天,才回味过来哪儿不对,“父亲,我没去喝酒,是、是……”

“还敢顶嘴!伸手!”

这肯定不是顾明渊说的,那晚他看的清楚,他就是说,也只会说她跟顾二爷如何如何,眼下看,定是谁在她父亲挑拨离间。

沈清烟一下想到了刚刚沈浔在她面前幸灾乐祸的样子。

沈宿看她一脸不忿,火大了,拿起竹板拽过她的手来打,听她呜呜哭出声,嘴里还说着不是自己想喝酒的,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沈宿气急了,打了十下让她去跪祠堂,柳姨娘过来求情都遭了他一顿骂。

沈清烟这一日过的极惨,离开伯爵府时还被父亲警告,再有下次就把她的腿打断。

沈清烟回学堂后跟雪生抱怨就是沈浔害她的。

雪生有点迟疑,“会不会是四少爷告的状,那次四少爷也在酒楼里。”

沈清烟气鼓鼓的不相信,她又没得罪四哥哥。

就是沈浔干的!

沈清烟生气了好一会儿,周塾师的童子过来请她,沈清烟还以为自己又犯了错,提心吊胆的跟在童子后面去见周塾师,到了才被告知。

顾明渊要亲自辅导她功课,今晚戌时得过去。

沈清烟原先盼着他教自己,可近来在学堂被荀琮欺负狠了,学生们的讥笑、顾明渊的冷漠,她都记在心底。

她跟周塾师说了不想去,周塾师吹胡子瞪眼,让她自己去跟顾明渊说。

就这么着,沈清烟还是去了静水居。

直到了顾明渊跟前,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顾明渊在看周塾师布给她的功课,半天不见她有话,便道,“没话说就坐过来。”

沈清烟见识过他的冷淡,本来也是他说自己忙的,现在又假好心。

“您这么忙,学生怕打搅您。”

沈清烟看他侧了点脸,眼神都没给她,有点气上,但也没胆子直接说自己不愿意让他教,伸出两只有点红肿的手,咕囔着道,“学生手受伤了……”

“学生膝盖也青了,不敢跟您坐一起。”

连表兄也不叫了。

顾明渊望过,不甚在意,置了书叫一声扫墨。

扫墨进书房来,顾明渊指着她道,“给他上药。”

扫墨哎一声,忙去顾明渊的房里拿药。

片刻扫墨带药进来,请沈清烟坐到旁边一张梨花矮榻上,要先给她上药。

沈清烟只得坐倒,先伸出手,她有一双极好看的手,手指芊芊,肌肤玉润莹秀,手型小巧秀气,连着细白腕子,很适于握在手中把玩。

扫墨暗暗赞叹,沈六公子的手比他这双粗糙黝黑的手娇嫩多了,他连忙往身上擦擦,才准备上手。

“让拂冬进来服侍他,你替我跑一趟永安侯府,把这副画送去给他们世子。”

顾明渊递给他画,沈清烟看着他出去,再进来个低眉顺眼的婢女,婢女小心为她手上抹好药,随后恭敬道,“还请沈六公子褪一下裤子,奴婢再给您膝盖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