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烟鼓起脸,斥他,“滚出去!”

这个旺泉是她父亲派来的,她只要一看到他就生烦躁,姨娘不在了,才三天时间,父亲就娶了新姨娘,还是伺候过她姨娘的水珠,父亲这般心狠。

连姨娘没了都没叫人来告诉她,她甚至不知道姨娘现今葬在何处。

她当然厌恶父亲的人。

尤其是这旺泉的眼神总是让她毛骨悚然。

好在她这一声呵斥,旺泉虽眼睛还盯着她,倒没敢入内,只道,“那小的在门口守着少爷,少爷别怕。”

他当真关了门,搬过杌子坐在门口,心里却还回味着,亏得是少爷,他才有机会这么近的看到这么美的人。

门关上后,沈清烟睡不着了,缩在**抱紧小人,小腹一阵一阵的疼,要是以前雪茗在,她还能喝到红糖水,现在什么也没有。

这个学舍,她一点儿也不想待了。

她在紧张怯惧中渐渐沉入睡眠。

醒来后,肚子更疼了,但她必须得去学堂,便一早上忍着,旺泉看她脸白身子微弯,想搀她,被她骂了一顿,她愣是不让他碰,走路上都跟他离一大截,直进了学堂,发觉被荀琮看着她,随后他狠狠剜了一眼,沈清烟方记起昨儿跟荀琮打了一架。

她是有点后怕的,荀琮这人睚眦必报,刘章跟他玩的那么好,都被他折磨了一顿赶回家,她本来就跟他有过节,现下两人梁子彻底结下,他指定恨不得她死。

所幸她还有顾明渊,才不怕他报复,只是……若以后她不甚暴露了身份。

那她一定要捂紧自己的身份,谁也不告诉!

沈清烟慢吞吞坐下,因着腹疼,在桌上趴了会儿,在周塾师来之前坐直身,她竟然看到原先刘章的座上坐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学生,清秀白皙,似乎有点害羞,一直低着头。

是新送进来读书的,不知是哪家的贵公子。

下学后,那学生低着头收好书袋,跑的比她还快。

沈清烟在学堂内稍微慢走了一步,就在那些学生里听到了他的身家背景。

这人叫林逸景,是英国公的妾室林姨娘的外甥,这林家就是个普通人家,林逸景能进这族塾,靠的就是林姨娘。

这些学生提到他的语气里隐有鄙夷,又碍于英国公的面子,不敢说的太过分。

沈清烟是个听话不听音的,又急着走,便也不当事儿的抛之脑后了。

照着往常,她原是要回学舍,但现在她学舍呆不下去,一下学就跑静水居,那旺泉也没胆子不让她去。

荀琮目视着她的背影,须臾转头。

“这沈六可真是一门心思惦记着小公爷,下学后一刻也等不得就往外跑,”赵泽秀难免有几分感慨,一时倒说不清是鄙夷还是其他。

荀琮瞬时面露恶感,“不过是个下贱东西。”

丢尽了士族的脸面。

他一脚踢开座,快步离开了学堂。

——

沈清烟来静水居算早,这里的下人都识得她,任她钻顾明渊房里。

不一会儿,雪茗摸进来,沈清烟缩在软榻上,抱着肚子跟她说自己月事来了,雪茗早算了日子,知道她来月事,便悄悄去厨房自己调?????了红糖水让她喝下,这才好了些。

她跟雪茗发愁,“我好讨厌那个旺泉,他总看着我,我不想回学舍……”

不回学舍是不可能的,雪茗同情道,“老爷让他来盯着您,当下赶不走他,这是永康伯府的家事,小公爷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插手别人的家事,除非这旺泉自个儿犯了错,被逮住。”

那属实不容易,旺泉这人看似老实,但沈清烟就没抓到过他的错处,沈清烟现下也知道想将旺泉轰走没那么轻松。

“不然我去求表兄,我以后跟你睡一屋,”她眨巴着眼笑,雪茗住的是下人房,英国公府的下人可比永康伯府的待遇好得多,雪茗有一间小屋子,不大,将够她一个人睡。

雪茗失笑,“您可别乱说,省得小公爷误会是小的指使您说这话。”

沈清烟便又一阵失落。

雪茗教她,“小公爷疼您,您过会子使个小招赖着不走,他也不会说什么。”

沈清烟眼睛咕噜噜转,立马来了主意。

雪茗一走,她就钻榻上不起身,期间拂冬进来瞧她,她就装睡,拂冬便没叫她,出去跟底下人都知会了一遍,倒没人再进来。

沈清烟原本是装睡,迷迷糊糊就真睡过去了,直听见门的吱呀声,她才醒了,一眼见顾明渊站在屏风旁,他身上还穿着绯红官袍,头戴乌纱帽,挺拔俊雅,一身正气,沈清烟面对他,难免心虚,怕被他一眼看穿。

她支起身,柔柔的喊他,“表兄你回来了。”

屏风前有衣架,顾明渊原本要褪衣换常服,但见她蜷坐在软榻上,面容有几分憔悴,望着他的眼里还有刚睡醒时的水波,绵软软的不得劲。

他转了步子绕进旁边的小间。

沈清烟跟着下了榻,她肚子还疼,走两步路就直不起腰,她扶到隔门边,推开了一点,就见顾明渊刚脱下官袍,在穿一件天青色直裰,因是侧身站着的,这才看清他的腰劲窄,更显肩宽。

比一般男子身量更为出众。

也把他们永康伯府的几位爷给比下去了,真有男子气概。

沈清烟有点羡慕,又有点羞愧,这样的人惯来人人敬重,她却总是想着法儿骗他。

她好过分呢。

门一动,顾明渊迅速穿好衣裳,侧眼看她趴在门边睁着大而妩媚的眼眸瞅他,眼底有不谙世事和以为他察觉不到的小心思。

“怎么?”顾明渊问了声。

沈清烟瘪了下嘴,没吱声,她得想好怎么骗过他。

顾明渊便当作没看见她的那点花头,踱步出来,走几步回头,瞥见她似走不动路般的磨蹭,他也没问,进了隔房,她跟进来后,就窝进了清红漆卷书式手圈椅。

顾明渊坐在凳子上,她的功课刚放上桌,她人也枕着胳膊懒懒的趴在桌边,两人近,她的脸几乎快贴到他手边,轻轻的呼气垂在他手背上,带起一丝痒意。

顾明渊道,“坐直。”

沈清烟没精打采的坐直了,这几个月下来,她每回来月事即使肚子疼也不敢让顾明渊看出端倪,生怕被他揪出什么,今儿真是豁出去了。

顾明渊按步照常给她指点了功课,顺道把昨儿一天缺的课也给补过,听的沈清烟脑瓜子发麻。

顾明渊只用余光一扫,就看出来,她没听进去多少,呆笨且不思进取。

总归是永康伯唯一的儿子,即便碌碌无为,后半生也不至于穷困潦倒。

这读书一道上,能入仕,哪怕没什么品阶,安保太平于她来说也是难得了。

他用竹签拨了拨灯芯,道,“你该回了。”

沈清烟起身出去了。

顾明渊也有些累,慢步往出走,即看她绕了路,不出屋往里间的软榻上爬。

顾明渊神色微沉,“回去。”

沈清烟钻褥子里,手揪褥子边缘,姨娘的小人被她抱着,她怯生生道,“我不想回去。”

顾明渊眉头起结。

沈清烟露出胆怯来,“表兄,我不想回学舍,我打了荀琮,他不会放过我的,他要是夜里报复我,我就死了。”

这一听就是糊弄人的鬼话。

顾明渊冷道,“他不会找你麻烦。”

沈清烟又道,“我不喜欢旺泉,他老不经我允许进我寝室……”

这是真心话,她烦透了旺泉。

顾明渊在脑海里搜索着旺泉的样貌,一时噤声。

果然如雪茗说的那样,他不会插手别人家事,他很分的清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

可沈清烟打定主意,今儿死也不回学舍,她装的病怏怏起来,有气无力的对他道,“表兄,我肚子疼……”

疼是真疼,脸也煞白,虽说有夸大的成分,但也不假。

顾明渊唇线绷直,阴沉的俯视着她。

沈清烟大着胆儿拉他手,她的手指冰凉软嫩,拉住他之后轻轻的扯了扯,想要他坐下来,可他不坐,她就使了点儿力,也没把他拽动。

沈清烟也不气馁,手仍拽着他,重又道,“表兄,肚子好疼呢。”

她不知道这种话有多暧昧。

沈清烟分辨不出他有没有心软,但她想起了她以前来月事时,“姨娘会给我捂捂。”

她又难过了,她真坏,还拿姨娘当借口。

顾明渊的视线落在小人身上,她抱的很紧,仿佛有了这个小人她姨娘就陪在她身边。

可那只是个小人。

沈清烟忽的感到抓着的大手有所软化,她急忙带着那只手一起钻进褥里,乖乖的让它覆在腹部,她的腰肢仿佛都能被那只手掌握住,暖和的让她发懒,她眯着眸翘起唇角,跟他小小声道,“要表兄捂捂。”

像只猫儿,娇的不可理喻。

那股藏在隐晦处的欲念如附骨之疽一有了机会就逃窜出来,想要将他撕扯吞噬。

他猛地抽回手,进里面啪的关门。

沈清烟垂着嘴角,心里猜测他是不是又嫌她了。

可不管如何,她今晚能留下来了,她舒服的翻过身,四肢大张,自在的睡了过去。

只是隔日却倒霉了,原是她急着来静水居,忘了换月事带,软榻的褥子上漏出了一点血迹。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