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感受过了他的温暖,再见他这番冷态,不愿信他说的,沈清烟结巴道,“你明明……”

顾明渊没让她说下去,“功课呢?”

沈清烟噎下了话,拿出功课,他依然认真的为她讲授,只是态度更冷然。

沈清烟再笨拙,也觉察出了不对劲。

等到功课教完,她还不死心的问着,“表兄你真不吃吗?”

“不吃,”顾明渊起身出去。

沈清烟僵住身,过了很久才将那包糖冬瓜放回荷包,收起功课往出走,庆俞送她出去。

一前一后过角门,将入学堂时,她忽念起拂冬来,还有庆俞、扫墨平日都对她很照顾。

反正顾明渊也不吃。

她从荷包里拿出来糖冬瓜,仔细的分了四份,自己留一份,剩下的三份让庆俞带回去分给拂冬和扫墨。

这才耷拉着脑袋回了学舍。

庆俞捧着糖冬瓜回静水居,没有立刻分给扫墨他们,先到顾明渊跟前汇报。

顾明渊看着那点零嘴,伸手捡了一块放入口中,过分甜腻,像她这个人。

他一点点吃掉,再拿起一块吃进嘴里。

庆俞便默默退离。

——

沈清烟回去后,一直心神不宁,夜里也辗转反侧,后头她自个儿胡乱猜测,跟雪生把在顾明渊那儿发生的事儿全说了。

“他是不是听了那些话,瞧不起我了?”

雪生眯着睡眼,“少爷别瞎想,小公爷不是那种人,糖冬瓜又不是宝贝,哪能人人都爱吃?”

沈清烟想想也对,他那等身份,当然吃不得这样的便宜货。

思虑一放松,她就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隔日依然如平常般过,倒是有件乐事,原来族塾有规定,中秋学堂准了两日假,让学生们都回府过节。

沈清烟晚上进静水居时,和往常般,遇见拂冬想和她打招呼,但拂冬对她很是恭敬疏离,敬过礼后就避让开。

沈清烟纳闷了点,心想着可能是拂东姐姐自个儿藏着事,便在顾明渊教她功课时,随口问了一句。

顾明渊竟像未听到般,指导她做好功课。

沈清烟再是个心大的,也感到他有些疏离,但她已习惯了亲近他,本能将这份疏离给忽略了,眼见他要起身走,伸着指头揪住他衣袖,眼巴巴的道,“表兄,学堂准我们中秋回府,有两日假,到时我就不能来静水居了。”

顾明渊低眸看过她,在她眼底看到了念念不舍,她已越发的粘缠,他应该呵斥她,但终归默了,自她手里拽过衣袖,嗯一声算作答复。

沈清烟关注他的神态,不冷不热,并未因她不来静水居面上情绪有起伏,她不免失望,待一细想,不过是家去两日,又不是生死隔离。

顾明渊挪坐到珊瑚圆椅上看公文。

室内烛火摇曳,显映出温馨来,沈清烟跟着起来,坐到他身边,手支着下腮,衣袖滑落,露一截皓腕出来,问着顾明渊,“表兄休沐吗?”

顾明渊微偏头,长眸斜着她,视线里她懒散的歪着身,看得出体态纤秀柔软,但坐姿着实不正,像没了骨头般需要旁物支撑。

顾明渊还是回答了她,“休一日。”

“那我在家中呆一日,后面来静水居陪表兄,”沈清烟自作主张道,她姨娘怀孕了,只能将养着,她不敢打搅她,父亲又严苛,她在家中两日少不得要挨他说,还不如早早回学堂,在静水居多自在。

顾明渊按住手里的公文,淡淡道,“你该回去了。”

沈清烟奥一声,闷闷的望他,也没得来他一眼,只得出了隔房,往前走了小半截路,鬼使神差的,她忽然转过步子,进到顾明渊的卧室,在那金漆雕花衣架上见到了顾明渊的官服,绯红显贵,旁边挂着腰带,上边儿缀着个黑金云纹扇套。

却不是她送的那一个。

沈清烟脑袋嗡的一木,她调头走回了隔房,轻推开门,立在门边问顾明渊,“表兄,我送你的扇套呢?”

顾明渊没抬头,“收起来了。”

沈清烟啊着声,心底找了个借口,顾明渊是舍不得拿出来戴,珍藏起来也很好。

她轻轻合上门,踱步走了,房内顾明渊隔着窗望她,背影清瘦,腰细肩窄体薄,和庆俞走一起,都不及庆俞高,倒是规矩了些,没和庆俞有过多触碰。

沈清烟路上跟庆俞悄悄打听过,顾明渊中秋休沐那日,永安侯世子徐远昭递了请柬来,邀他去会茗居品茶。

那就是有应酬了,怪不得他不说呢。

沈清烟便没顾虑的离开了。

至中秋,沈清烟回了伯爵府。

自上回见柳姨娘,这次再看人,属实瘦了一大圈,柳姨娘躺在**,面容憔悴蜡黄,沈清烟杵床前不敢碰她。

“我怀你的时候,头三个月也这么遭罪,你在我肚子里折腾来折腾去,后头就乖了,”柳姨娘不在意的笑道。

沈清烟点点头,忧心忡忡道,“姨娘,不然就不要它了,我一辈子是男人,父亲也发现不到的,父亲要给我议亲,我不愿意他总不能逼我。”

柳姨娘抿嘴笑笑,“傻话。”

“……我要是男人就好了,”是男人姨娘就不用受苦了。

柳姨娘摸她的头,轻声道,“男人有什么好的。”

她止住话,又转了话头,叮嘱她,“你如今有小公爷照应,我不担心,只你好生跟着他,他是贵人,你以后的夫君、你自己都得仰仗他,断不可把他得罪了。”

沈清烟便笑道,“姨娘放心,表兄待我很好。”

柳姨娘勉强定心,自枕头下摸出一块玉珏给她,让她收好。

那块玉珏,通身剔透莹润,一看就知道是块好玉,她姨娘不受宠,手头也没什么好物,也就是她有顾明渊做先生后,父亲才来姨娘院子,这才得了块玉珏,就要给她。

姨娘总是最疼她的。

沈清烟将玉珏塞香囊里,寻思着回头让雪生给她打个络子挂腰上,哪儿都带着。

片晌屋门打开,进来个长脸水蛇腰的丫鬟,手里端着热腾腾的药近床前,陪着笑道,“六少爷,您赶紧起身,柳姨娘该喝药了。”

沈清烟瞧着柳姨娘,柳姨娘笑道,“老太太怕我跟前的人伺候不尽心,特地将水珠姑娘拨给了我,你没甚事就回去歇歇,姨娘这里不留你了。”

沈清烟想说祖母对她们不好,这个丫鬟指定也不会真心对她,可是柳姨娘暗示她离开,她只能离开。

——

到底是中秋节,府里设了中秋宴,热闹了一天。

到晚间才歇,那秋月还总在沈清烟面前搔首弄姿,被她数落了一顿赶走。

快歇下时,窗户门被拉开,探进来沈泽的脑袋,“六弟,这就睡了,四哥哥带你出门找乐子去?”

沈清烟叫他话引起了兴致,从**翘起来道,“四哥哥带我找什么乐子?”

沈泽招呼她出来,说两句奉承话,“也不是什么乐子,只我有几个朋友,都知道咱们府里你最出息,想跟你认识认识,见识一下你的风采。”

沈清烟耳根子软,谁要是夸她两句,她就觉着别人好,沈泽先前害她被顾明渊冷落,但细想想他也是孝顺,没什么错的。

“我不去酒楼的,”自那次在酒楼差点被顾明祯占了便宜后,她就对酒楼发怵。

沈泽笑嘻嘻道,“四哥哥能带你到那种地儿?就是爷儿几?????个找了间闲宅吃吃茶、谈谈心。”

她便不设防的出屋子,探头看来看去,胆小道,“不会被父亲发现吧?”

沈泽拉着她走,“怕什么?这大过节的,大伯还得会客,哪有功夫管你。”

雪生怕她昏头,跟她后面小声说,“少爷,您不是还要小的给您打络子?就别往外跑了。”

沈清烟刚要回头,沈泽将她一拽,“一个破络子哪儿值当憋屋里,爷们儿家可不能磨磨唧唧的。”

雪生看着他们跑,直跺脚,只得追了上去。

——

沈泽带着沈清烟在小巷子内乱窜,一直进了一条名叫双桂巷的小巷子,里边儿没几户人家,直到了一间青砖盖成的屋门前,沈泽敲了敲门,屋门开了点。

沈泽先进,扭头催她,“六弟快进来。”

沈清烟一入内就见院子里坐着顾明祯、刘章等人。

沈泽正对着顾明祯点头哈腰,“您想见我六弟,我带他过来了。”

沈清烟登时惊恐,回身时门已合上。

雪生被搁在门外。

刘章拍着沈泽给他打眼色,“顾二爷跟你这兄弟一见如故,咱们边上去,别打搅了他们。”

沈泽连忙应着,随他进了角屋。

顾明祯眯着一双眼狠狠盯着沈清烟,“沈六爷这么怕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沈清烟背贴着门,只顾朝外叫雪生。

顾明祯朝她走近,“我被我父亲罚了两个月禁足,去了半条命,全赖沈六爷所赐,我竟不知你真有能耐让我大哥神魂颠倒,你勾结我大哥害我,我总得要点补偿。”

他一把抓住她,将她拖进了屋子里。

沈清烟先是叫雪生,后开始哭着叫顾明渊,眼看着她哭的喘不上气,顾明祯又嘴里叫了声“心肝儿,爷恨不得死你身上。”

他急不可耐的脱衣裳,沈清烟眼尖看他腰上有伤痕,在他扑上来前伸手挠了他一爪子,疼的他趔趄,她趁机跑出屋。

院子门被雪生砸开,地上躺着一脑门血的小厮,沈清烟提着下摆跑出来,两人手拉着手往出跑。

那沈泽眼看她跑出去,一拍大腿,愣是没敢追,倒是顾明祯手忙脚乱套上衣物,咒骂了一声,大步冲出去,他今儿就是死也要办了这个兔崽子!

雪生对这京里哪条街哪条道都熟络,后方有顾明祯追,她们两个姑娘跑不远,离这儿不远处是会茗居,她牵着沈清烟往那方向跑,正见顾明渊从会茗居出来。

顾明祯原想追上去,一见着顾明渊,当即缩回巷子里。

沈清烟太怕了,在看到顾明渊的那一瞬,她的眼里就只有他了,她脱开了雪生的手,骤然跑过去想也不想抱住他的胳膊,才喊出表兄救救我。

顾明渊身体僵硬,猝然要拂开她的手。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