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燕京城这日天朗气清, 沈清烟坐马车行到燕京的东城门口,远远儿就见有人相迎,沈清烟现今是二皇子义妹, 自不能随意往外乱看, 只隔着一层窗帘,窗帘随着马车行走会有浮动, 隐约可见路道两侧站满了人。

沈清烟想到了以前读书时学到的一个词, “夹道欢迎”,她满心都是兴奋,在五个月前, 她被沈宿斥之野种,赶出永康伯府, 沦为全燕京城的笑柄, 被所有人嘲讽讥诮, 不过短短半年, 这座城里的人都在欢迎着她回来。

是时前方马车停住了, 沈清烟不好探头张望, 便叫雪茗出去瞅瞅,雪茗没会回来, 跟她说,“姑娘, 前方遇到了太子……奴婢说错了,现下不能叫太子了,圣人将太子殿下贬为庶民,这会儿正被撵出燕京, 二皇子遇着了, 下车与先太子殿下问候了几句。”

沈清烟惊愕, 太子殿下不是说一人独大吗?怎的会被圣人废黜?

雪茗也没法回答,她也是云里雾里的。

沈清烟没得到回答倒也没不打紧,太子殿下曾经那般羞辱她,她私心里对太子殿下是没有好印象的,圣人把他贬为庶人,那一定是他犯了大错,她颇有几分小得意的,风水轮流转,人在做天在看,一定是老天爷看她太可怜了,所有欺负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三皇子被遣去了封地,太子殿下被赶出燕京。

想想就美!

顾明渊再厉害有什么用,他就算是小公爷、大理寺少卿,她也可以不睬他的!谁叫他那样欺负她,答应她的话没做到,让她做外室,还把她扔给二皇子。

她不禁摸一下自己的肚子,撅了撅唇,他弄了那么多次,不知道娃娃什么时候把她肚子撑大,想到那些夜晚,她哼着声,涨红脸靠到榻上,片时面显寂寥。

马车浩浩****驶入皇城,人群中,顾明渊静立在角落里,目视着那后一辆马车,再过不久,他就能如愿了。

——

马车停在宣德门,李瑄和沈清烟都下了马车,这十月的气候已很冷了,因着李瑄之前庶人的身份,沈清烟有好些时兴衣裳不能穿,雪茗在来时给她换了素色顾绣衫裙,头发也只是用一根木簪绾成髻,只鬓边戴一朵海棠绢花,倒像是清贫人家极爱美的姑娘,绢花不值钱,却衬极了她的容色,媚进骨血里,偏又生性烂漫无邪,像颗刚熟的果子,咬一口便浸了满嘴甜。

李瑄也只穿了一身月白直裰,仪态大方。

沈清烟暗暗观察过他,自觉着是他的义妹了,断不能给他丢人的,也不能唯唯诺诺,至少得端庄得体。

她知道他们要去面圣,雪茗还有别人都不会跟他们一起去。

面圣是何等荣耀,她一定得争口气。

有个嗓音尖细的老太监过来给他们引路,甫一进内廷,沈清烟就觉出森严来,便是不想生怯,也免不得有些瑟缩,不自禁往李瑄身后站了站,李瑄回头望她低笑,“不眠妹妹别怕。”

沈清烟忙嗯声,怕自己给他跌份儿,努力镇定道,“我不怕的,哥哥放心好了。”

她说不怕,其实面上怯意犹在,李瑄微凝眸,倏地笑着与她眨眨眼,倒让她稍微缓解了些惧意。

太监将他们领到紫宸殿前,自入内通禀,蓦然再出来,太监谄媚的和李瑄说,“二皇子请入内。”

李瑄进去前扭头跟沈清烟道,“不眠妹妹在外面等我。”

沈清烟颔首,眼看他进去,手心里直出汗,圣人不会一个一个的叫人进去见面吧,那过会单独让她进去说话,她不得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啊。

然而她想多了,她在殿外站到脚酸,再天快黑了,眼瞅着有宫女太监捧着锅之类的东西入殿,傻愣愣的问领他们来的太监,“……公公,哥哥何时才能出来?”

她还等着面见圣人呢。

那太监望了望她,眼珠子挂她脸上,啧了一声,还是好心回她,“二皇子正陪圣人用膳,约莫膳后也得再跟圣人说会子话,姑娘要等着了。”

沈清烟眨巴着眼,听明白他什么意思了,李瑄在殿内陪圣人吃晚膳,她要饿肚子在外面等,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瞧这架势,圣人也没可能会见她,那恩赏估计也没有了。

沈清烟有点不高兴,但又知晓不能在人前表露,太监还盯着她呢,便只得竭力不让自己垮着脸。

不过一会儿,从殿内出来个宫女,那宫女走过来,冲沈清烟福了福身,“姑娘请先随奴婢去蟾芙殿。”

沈清烟不敢挪脚,小声道,“我还要等哥哥。”

宫女笑道,“二皇子要与圣人彻夜长谈,您总不能在这里等一宿,您怕是饿了,蟾芙殿早已备上晚膳,您的丫鬟也过去了,您先去休息,明个儿二皇子就会回去的。”

沈清烟便放心的随她去了蟾芙殿,果然雪茗也过来了,这座宫殿很大,随处可见宫女太监候在角落里,仿佛只要她喊一声,就会有人上前来伺候她,更不用说这殿内富丽堂皇,金银玉器随处可见,就是地上都铺着汉白玉砖,雕梁画栋,贵气逼人。

在这种地方,雪茗也不敢大声说话了,扶着沈清烟上桌,侍奉她吃饭。

桌上摆满了宫廷御膳,沈清烟在沧州吃了半个月苦,甚少能吃到油水,眼下这么多山珍海味,她自是放开了肚子来吃,直吃的打嗝,便有两个宫女上前,一个手里捧着茶,一个捧着水盆,倒跟英国公府的规矩差不多,都是用过膳后要漱口洁面。

沈清烟很自如的做好,随后搭着雪茗的手进了卧室,这卧室非常大,比顾明渊在静水居的主卧大了不止一倍,东西都有阁房,缘着天儿冷,东暖阁有地龙,入内就热烘烘的。

沈清烟奔波了几日,洗漱后躺下,伸了个懒腰,明明困的很,又睡不着。

雪茗把衣裳挂到金钩衣架上,转头看她发呆,便搬了杌子坐到床旁边,手拿着两个美□□给沈清烟捶腿,再与她说道,“奴婢刚才寻了个好说话的宫女打听,这蟾芙殿以前是温贤妃住的,这次二皇子回来,照着祖宗规矩,应住到十王府去,可圣人却让二皇子暂留在宫中,可见圣人对二皇子很是喜爱。”

沈清烟撇嘴,圣人的喜爱也太玄乎了,不喜爱了就要赶走,喜爱了就是荣宠加身,这谁受得了。

雪茗便又和她说了其他打听到的,这太子殿下被贬一点也不冤,之前顾明渊带她去江南查的那个私盐案,没想到太子殿下在中间也掺和了一脚。

因着这次沧州旱灾,户部竟拿不出赈灾款,圣人便令沈清烟那尚在丁忧的大表哥夺情①,特遣他做巡盐御史,入江都找当地盐商总会捐输,结果大表哥去了江都后,才发现那江都盐院运司衙门?????的银库内被挪用了三百万两帑银,当时随大表哥一起入江都催款的还有一位锦衣卫佥事,他查出这三百万两帑银是三皇子私吞的,这后头就被他告到圣人面前,三皇子也因此彻底失了圣心,被圣人赶去封地,就是淑妃娘娘也被降了妃位,成了昭仪,这之后东宫一度张狂,大表哥在暗中发现,锦衣卫佥事是皇后娘娘的人,这还了得,就是沈清烟都知晓,锦衣卫可是只听命圣人的,这佥事暗中投向皇后娘娘,圣人自然饶不了他。

在圣人震怒之余,顾明渊又递上了折子,直言十五年前圣人南巡遇刺,幕后真凶并非是温贤妃和其母族,而是皇后娘娘策划的,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抓到了十五年前的刺客,那刺客供认不讳,还抖出锦衣卫都指挥使也是皇后娘娘的人,都指挥使可是锦衣卫最大的官儿了,这不等于说,圣人的锦衣卫都是皇后娘娘的人,圣人当然是饶不了他们,直接将其尽数打入大理寺诏狱,命顾明渊审训清楚,可是这些人嘴硬,咬死了是被冤枉的。

还是后来她大表哥再去了趟江都,才查清,原来这锦衣卫和江南盐院的陈肃勾结,陈家早已投诚在太子麾下,当初圣人入江都住的就是陈二太爷府上,才差点被刺杀到。

一切都水落石出,那场十五年前的刺杀案确属皇后娘娘密谋的,是以该清算的清算,该平反的平反。

二皇子才得以再回京复宠。

雪茗还跟她调笑道,“就这事儿,国公爷被圣人骂的狗血淋头,还是看在小公爷秉公大义的面儿上,才没治国公爷的罪。”

沈清烟鼓了鼓腮,记得这个刺杀案,还是顾淮山出面给东宫做保,才让东宫免除了刺杀圣人的嫌疑,反倒让温家满门被抄,温贤妃死了,二皇子也被逐出燕京,圣人骂他都算轻的了。

顾明渊有这么个爹真是倒霉。

雪茗又给她报喜,“这次东宫出事,朝里许多大臣都因与东宫私下来往被圣人罢了官儿,姑娘,您不知道小公爷这回算升官儿了,圣人让他暂代了刑部尚书!”

作者有话说:

来个不算剧透的剧透,今天渊爹升官,明天烟宝也要升官发财!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