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因为监测恶龙巢穴、身体透支生病之后, 郁延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再去过了。

三个监视小组也没有发现新动向,仪器上依旧显示着旧日期,从那一天之后, 恶龙就像蒸发了似的,再也没回到自己的领地。

也就是巨龙消失后不久,小奶龙登门造访。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怀疑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郁延也不例外。

哪怕已经掌握了一些可以排除大法拉米和小法拉米是同一个的证据, 他还是不放心, 怕自己养虎为患, 想方设法要找更多的铁证。

诺厄星上的驻军每个月十号、二十号和三十号各有一天休假, 可以自行调整, 也可以攒休。

郁延便把这三天假期堆到一块儿,亲自带着小奶龙进一趟森林。

黄扬闵不知道碳团团的存在,只是对指挥官的决定表示不解:既然不是比赛, 为什么要独自进森林?

要知道, 哪儿存在着多少未知的危险。

郁延并不会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只是让他放心,自己不会有事的。

黄扬闵还想再多劝几句, 见长官已经背过身去,也察觉到自己的关心确实有些越界。

他是郁延的手下,不是保姆,没必要、也不该事事操心。

“还请您务必保重。”

他离开之前,总觉得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

放眼望去, 指挥官的房间干干净净, 陈设简洁, 黑白两色, 几乎没有装饰。

哪里能藏得住什么呢?

等这个唠叨的家伙一走, 龙崽立刻撞开黑色橱柜的玻璃门,飞到正在收拾背包的郁延面前,很是不满:“他为什么对你管东管西?连你去哪儿、做什么、和谁一起去都要问。真烦!”

郁延停下手上的动作,好笑道:“你不是和他一样么?”

“什么?”

“每天都要问我,去哪里,做什么,和谁一起。”

龙龙语塞。

好像是这样哦。

不对啊。

奶龙皱了皱鼻子:“我、我跟他能比——不,是他能和我比么!他算你什么人呀。”

郁延就问:“那你又算我的什么?”

这问题可把法拉米问到了。

自己算是两脚兽的什么呢?

当初把人类捡回巢穴,肯定是当宠物的;可现在给予了他伴侣标记,没人会给自己的宠物这种东西。

但要说是伴侣,不仅他们还没有过这样这样那样那样,两脚兽也从来没表达过什么意愿。

不过,法拉米想,这种小问题怎么能难倒聪明的本大爷呢。

它飞到郁延的包里,坐在他带着洗涤剂清香的衣服上面,眨啊眨金灿灿的眼睛:“我是不是你唯一的宝宝呀?我是你唯一的宝宝吧?”

郁延:“……”

这辈子都没人这么跟他说过话。

郁延把它端到旁边去。

它再飞回来。

再挪。

再回。

……

反反复复十来次,仿佛耐心比赛。

人类看着自己整整齐齐叠好的衣服被小东西弄得乱七八糟,终于败下阵来:“你还想不想我带你出去玩儿了?”

龙崽崽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去哪里去哪里?”

它成天在家待着,早就觉得无聊了。

为了不让其他人类看见碳团团,郁延哪儿都不准它去。

就算龙有很好的耐性、习惯在洞穴长居,它的身体变小之后,心性也幼稚了许多,还是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枯燥。

“森林。”郁延说,“带你去个好地方。”

法拉米心想,全森林都是我的,你能发现什么新鲜地方。

不过它没说出来,这是两脚兽第一次主动说要带它出去玩,不能打击两脚兽的积极性。

龙崽装作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甚至忘了继续捣乱:“是什么地方?”

郁延把压缩食物的针剂装好:“保密。”

一向直觉很灵验的法拉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它来不及多想,看见郁延拎起背包走向客厅,赶紧追出去。

哎,刚才那个问题还没有回答呢!

我是不是你唯一的宝宝呀!

*

郁延选择了第一次横越森林不同的另一条线路。

小龙崽似乎对森林很熟悉,完全不对黑漆漆阴森森的古木感到可怖。

而那些往日里总在黑暗中藏匿潜伏的动物们,今天似乎一个都不见了。

哪怕是这么小的一头龙,也依旧对其他生物有着不可比拟的威慑力。

龙崽一路飞前飞后,时不时突然消失,过一会儿再回来尾巴上卷着个浆果,自己一半,给郁延一半。

一会儿又摘来一朵漂亮的花,插在郁延的耳畔,愉快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花和人都是。

郁延尽管对这种装饰不感兴趣,也没有摘下来拂了它的好意。

从奶龙吃东西毫无节制就能看来,这个小家伙完全不懂什么是适可而止。

它把两脚兽的默认当成了鼓励,又采来许许多多花,通通送给郁延。

要不是它年龄太小,还跨物种,还是同性别,郁延会认为这是求偶的表现。

他无可奈何制止它:“你再薅些,我回去都能开花店了。”

他们徒步了一个白昼,PADD上显示离龙巢不远了。

不过入了夜之后危机四伏,对人类很不友好,哪怕身旁有个似乎很强大的龙崽在,郁延还是觉得谨慎点儿好,先睡一觉。

他和之前一样,在大树上栓了个睡袋,躺进去。

在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法拉米都在旁边惊奇地望着他,似乎这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发明。

郁延闭上眼睛,又睁开。

“你准备睡哪儿?”

龙崽停在树梢上望月亮,胖乎乎的剪影看着有点儿像……猫头鹰。

法拉米转过身:“我没有人类那么需要睡眠。”

郁延想你在我家敞着肚皮呼呼大睡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龙崽说得很认真:“我可以守着你。”

“我可不雇佣童工,有阿岚一个就够了。”郁延把睡袋打开了一些,“来吧。”

法拉米眼睛一亮。

他在邀请我。

他想和我一起睡觉(字面意思)!

这种邀请哪有拒绝的道理,小奶龙立刻钻进去。

龙崽挤进来的瞬间,郁延有点后悔。

太冷了。森林的夜原本就低温,入秋之后更是直往零度跌,他现在抱着这个一身铁甲的小家伙,如同抱着一大块冰。

可惜也没法再扔出去。

龙崽欢欢喜喜地钻到他怀里,小心地收拢好翅膀,不至于把睡袋扎穿;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金色的龙瞳像两盏小灯泡,在幽静的夜色下氤氲出一片光。

郁延很少有与人、或者不是人的物种贴得如此亲近的时刻。

上一次,还是阿吼。

他冷不丁开口:“我是个孤儿。”

还沉浸在两脚兽香香软软怀抱里的小奶龙实在没想到,话题竟然是这么开始的。

“从我记事起,我就在孤儿院了。修女说我父母是意外去世的,是警察把我送过来的。从来没有亲戚找过我,可能他们也都是孤儿吧。”

郁延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到天上的月亮。

“十岁那年,老师作为‘晨星计划’的负责人,到孤儿院来挑有潜力的孩子。话是这么说的,不过最后只带走了我一个。也许他是专程来找我,也许只是我比较幸运,总之,十岁之后,我的人生被分割成了两半,踏入了完全不同的世界。”

郁延从来没有把自己的过往完完整整跟别人说话,也不知为何会和小奶龙说这些,甚至不确定小家伙能不能听懂。

孤独的人很少倾诉,却也会在某个月色里,突然想有人听自己说说话。

“我本来……毕业之后,是去别的地方的。”郁延不是很想回忆被调换志愿的事情以及布鲁斯家族,一笔带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才会来到诺厄星。”

奶龙蹭了蹭他:“你不来这儿,就遇不到我了呀!”

郁延轻笑:“是啊。”

笑中却又染上一缕叹惋。

命运的指引步步紧逼,环环相扣,他被置换到诺厄星,遇见了阿吼,遇见了宁宁,遇见了小龙崽,阿岚,黄扬闵……

这些都是很宝贵的缘分。

可他不知道,和远征军的理想比起来,这些又值不值得。

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他问:“你知道我来这里,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龙崽很配合地问:“什么什么?”

郁延一字一顿:“缉拿法拉米。”

怀中的小东西身体一僵。

郁延失笑:“我说的不是你,是那头大的。你知道它吗?你遇见过它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老婆香香,老婆贴……握草老婆要抓我?!

龙崽: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看我几分像从前

晚点还有一更!我真是太勤快了!(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