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呼啸, 寒彻人心。

“太子殿下近前些!”刺客刀胁皇上脖颈,厉声道,“扔下武器!”

埋伏点被点杀殆尽, 没有弓箭手保护,这次行动已然失败,但也不至于到没有活路, ‘擒贼先擒王’,刺客的选择很合乎情理。

皇上看向太子, 眼神森厉:“把刀弓扔了!别再刺激刺客!”

太子看着皇上,眼神微深。

“太子!”皇上眸底已生怒意。

“哐当——”

太子扔了武器,没有退,也没有继续往前, 与刺客成对峙之势。

大家也在这时候一起围了过来, 有禁卫军护卫,也有朝堂百官,只是谁都没有说话,沉默拱立,气氛凝重。

太子看向刺客:“你今日走不了了,放开父皇, 孤可允你死的痛快些。”

“既然我注定要死, 为什么不拉一个人陪葬?”

刺客冷笑一声, 显然是不听的,刀逼皇上更近:“皇上的性命,你当真不在乎?你父皇因你而死,你不怕来日噩梦连连, 被天下厌弃, 被祖宗声讨么!”

“何至于此。”

太子闭了闭眼, 浅叹一声:“你真要局面如此,不死不休么?”

他视线平直看向前方,不知看的是刺客,还是皇上。

皇上心间猛然一跳,不太好的预感。

刺客已经再开口,眼底有闪烁的疯狂:“你若如此孝顺,不想看到我拉你父皇垫背,完全可以用你自己换你父皇,你死,我死,局面止步于此,大家都好,如何?”

在侧群臣一愣。

这个场面……同之前破案何其相似?

都是在逼太子死,不一样的是,之前相逼且下手的是皇子们,这次是刺客……真的是刺客么?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看看四周,看看眼下,心里转一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视线齐齐掠过刺客,皇上,最后落到太子身上,浅浅一叹。

太子殿下的路,还真是从没顺过。

“真的要继续么?”

太子再问,仍然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复,他干脆目光直视皇上:“父皇,你真的不命令他停下来?”

刺客登时警惕:“你在说什么!一个被刀胁的人质,怎么可能命令得了我!如果真能命令,他又怎会在我刀下!”

见太子沉默,众臣也跟着沉默,刺客眯了眼梢,故意晃了晃一头小辫子:“你们该知道我从哪里来,我们的王最想看到的画面,无非是你国无君,大乱将起!”

“你放屁——你根本就不是敌国刺客!”

有些话别人有顾虑,看出来了也不敢说,小郡王却不会,他从小胆子就大,没怕过什么,而且现在太子表兄苏小懋娘亲爹爹都在身边,他怂个蛋,当即就嚷了出来——

“你们之前既然能编造利用敌国‘废太子则承诺永不犯边’消息,让皇子们自相残杀,当然也可以再用这个消息,假扮成敌国刺客——你们的目标是太子,从始至终,你们最忌惮,最想杀的,只有太子!这个局,本就是为太子准备的!”

“还真以为自己本事大,天.衣无缝呢,你撒泡尿看看你自己的脸,身高长相肤色,还有你说话的口音,哪一点像敌国人了!”

人群里有人没憋住,发出了‘噗’的笑声。

可不是,这个刺客暗示自己从北边来,试图挑起大昭内乱,可他面目扁平,并不深邃,个子不高,肤色也不深,说话口音连装都没装一下,就编了点小辫子,抓了把弯刀当武器,就想让人认定他身份?

认个屁,这没准就是京城里,谁家养的死士!

有那些反应慢的,开头没想明白,真正跟着着急,担心皇上安危,现在随着小郡王的话,重新捋逻辑,越想越是这么回事。

先前太子办皇子命案,案情明晰,根由就是这个流言,这则消息一定是皇上放的,因为别人不敢,也操作不了,别人也不可能按得住舆论,不让任何人讨论,只有皇上可以完美的执行这件事,控制它什么时候发起,什么时候低调下来……

他们本来以为,这种荒唐的事有一次就够了,没想到还有第二回 ,皇上就这么想杀了太子?

不单单想杀,还不惜置所有人于险境,也要找个顺理成章的由头。

生死危机来临,太子如果不来护驾,死于乱箭之中,就是死有余辜,有幸活下来,那也是无君无父,不忠不孝,必须得废,得赐死,如果前来护驾……这些包围在皇上车驾边的刺客,就是为他准备的!

太子今日,竟是死局!

“住口!”

皇上感觉不妙,他没想到这么快被看穿,气的大骂出口:“这种话都是谁教你的,如此口无遮拦,哪里像一国太子!你莫不是被一个阉人迷的失了心智,巴不得朕出事,这种谎都撒得出来!朕眼下危机难道不是实实在在的,你怎么敢这般质疑,你的忠孝呢,你的良心呢!逆子——逆子!”

天然的身份压制,跟自己的爹碰上,总是要吃亏的,尤其这位不是普通的爹,他还是皇上。

苏懋知道太子能应付,但他心疼,直接往前一步,站了出来——

“皇上不必动怒,此间之事,不是谁声高,谁就有理的。我记得危机来临,箭雨射下时,曾听到有您身边护卫高声呼唤太子,召太子前往护驾,还大声劝告太子莫要回看自己车驾,说太子车驾里已经没有人了,守护皇上才是真理——”

“我很想知道,为什么这个护卫知道太子车驾里没人,他是看到我和小郡王跳车离开了?风雪那般大,箭雨那般突然,怎么他别的地方不注意,偏盯着太子车驾看?”

群臣更加沉默。

危局来的突然,大家一瞬间都很慌乱,难免士气涣散,顾不得其它,但当时护卫声音着实太大,四周都听得到,护卫护驾反应快是应该,可是盯着太子车驾动静算怎么回事?

还说这局不是冲着太子来的!这不就是逼着太子做选择,选不对就下手杀么!

苏懋盯着皇上的眼睛:“你想利用我,看太子殿下的选择,不管殿下选什么,你都会言语刺激,让他紧张,逼他犯错——好名正言顺的杀了他。”

皇上眯了眼,眸色阴沉:“太子是朕的儿子,朕为什么会想杀他?”

苏懋:“当然是给你最喜欢的儿子腾地方。”

皇上一顿,脸色更加阴沉:“朕最喜欢的儿子,难道不是太子?若不喜欢,怎会封他为太子?”

苏懋都要气笑了:“皇上这话,自己信么?您且看看群臣,谁能被这个理由说服?”

太子之所以生下来就被封为太子,是因为他乃中宫裴皇后所出,名正言顺,其后能站稳位置,有这么大的声望,是因他自己资质出众,能力卓绝,文韬武略远高于诸皇子,是他自己的本事。

“您喜欢的儿子,不能说没有,甚至还挺多,比如大皇子,四皇子,六皇子……”

苏懋一个个数——

大皇子生母早逝,皇上总是拿当年青梅竹马的情分说事,对大皇子过多偏爱。

四皇子生母章皇贵妃,家族势力在朝堂深植,不管到了任何时候,都会多给些颜面,处处彰显宠爱。

六皇子和冯嫔结盟,冯嫔做贵妃多年,独宠后宫,她身边的鸡犬都会高人一等,何况六皇子还是个切切实实的皇子?

苏懋目光清澈,黑白分明:“可他们都是什么下场呢?”

都死了。

皇上甚至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哀伤,这是真的喜爱,还是这些人的存在,本就是他利用的工具,就是要让这池水浑起来,这么多人跳出来,彼此针对攻讦,不就没人注意到他真正的心尖尖了?

苏懋仔细回想过原文,他并没有看到最后,不知道谁最后登基为帝,但看现在的样子,也猜到了,帝王心,莫测又无情,坐在这个位置上,多疑惯了,不相信任何人,最宝贝的东西,当然要藏起来……

所有皇子里,唯有才十五岁的廉王在外面都是赞声,都说他最单纯,最通透,不沾朝事,事母以孝,待人以仁,现在看,不过是在为未来打基础。

皇上心里,早有了想法。

“的确如此。”

至此,冯嫔终于站了出来,冷笑一声:“都说本宫宠冠六宫,骄奢放纵,人人不耻,引为妖妃,实则本宫不过是皇上放在明面上的靶子,因拿捏着他的把柄,他不敢让本宫轻易死,又不想让本宫活得太舒服,才任本宫陷于麻烦漩涡,留本宫性命,也不过是本宫处事还算伶俐,没给他带来很多麻烦,还能给他做丹药。”

她美目流转,掠过西北角,大雪中看不清远处有什么,但聪明人会留意到,那是押送章皇贵妃的马车。

“章氏,呵,不过也是个傻子,我们两个斗这么久,斗这么凶,别人才能藏在背后占便宜,宫里多的是糊涂人,聪明人有几个……那日我同六皇子讲说叮嘱,也不过是因为今日之险,我早见过皇上召敌国细作密谈,知他要下手,只是料不准什么时候,在哪里,想着应该快了,可惜六皇子命不好,没等到。”

“住口——”皇上显然被戳到了痛处,狠狠瞪着冯嫔,“你住口!”

冯嫔不可能住口,既然决定说了,就不会停下。

“你想让太子死,但不能自己亲手杀,你可是皇上,英明神武,当留百世芳名,怎能背杀子名声呢?你不想服老,不接受鬓边一天天多起来的白发,不想承认自己不如儿子,傻一点的儿子你最喜欢,因为容易掌控,安全,聪明儿子能守国安邦,交托江山可以延续,但你自己不安全,万一这个儿子不孝顺呢,万一反骨叛逆呢?”

冯嫔唇角微弯,话音里全是讽刺:“你可是皇上,为什么不能一辈子高高在上?如果不能长生,那就希望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可以说一不二,想让谁死谁就得死,想护谁活谁必须能活,可惜不行啊……”

她从袖中取出一叠纸,就近递给群臣,让他们传看。

“您亲自写给敌国王子的信,和细作勾结的证据,还没有毁掉呢。”

众人看清楚了信上的字,落下的印签,各个瞠目结舌,没有办法相信,通敌叛国……没想到敌叛国的人,竟是皇上自己!他在勾连外人,对付自己家的人?这竟然是皇上,一国天子能干出的事么!

冯嫔环视四周,优雅的扶了扶发:“上次东西厂牵连进的案子,细作组织一事,最后发落到了我头上,我猜你们背后不知道骂了多少声妖妃,但如你们所见,我也是冤枉的,大家都为皇上办事,只不过你们办的是朝堂的,我办的,是不能说出来的。”

“——人在后宫,身不由己,我并不想变成这样子,只不过是想活着,被皇上一步步逼牵,走到了如今模样。”

现场一片寂静。

众人喉头滞涩,说不出话。

太子看着面前一幕,眼神微深。

在他经历的飘渺一世里,并没有今日这一出,因他被废,禁于奉和宫,先是心灰意冷,后又心生不甘,变得偏执疯狂,觉得这样的浊世留着没意思,不若毁了,所用心机手段皆不君子,令人生畏,后来为人所不满,群起攻之,也是正常。

但这一次变了,因为有了苏懋,因为病情转好,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内心,这一切真的那般无可救药么?他能不能试着努力一次,将腐坏的朝堂拉回来?

于是他转变,一点点靠近当年的少年太子,群臣看他的眼光开始不一样,皇上的视线也越来越沉凝……才有了这一出意外。

皇上还是小看了他。

当真以为他什么后手准备都没有,就敢站到他面前么?

“风雪虽大,总有停歇之时。禁卫军殿前司皆布防完毕,西山大营不久就会来援,诸位不必担心,且站在孤身后,只要孤不倒,外敌便不敢来欺。”

大家怔了一瞬。

是啊……太子是什么样的人物,当年掌过兵,打过仗,敌国被揍的嗷嗷叫,眼前这点小场面,算得了什么?他不恋权,当年战事稳定后,就将兵权交还给了皇上,但禁卫军殿前司里,很多是当年共同作战的袍泽,凡有危难,怎会不勠力同心,成为彼此的后背?

这满朝上下,还真只有太子敢放这话,京城内外,也只有太子有此威慑,只在他在,敌国必不敢犯边!

虽太子曾淡出权力中心几年,低调不出,但他一朝归来,京城还是那个京城,天下还是那个天下,他所熟悉的没有消失不在,他曾掌控的,仍愿站在他身后——

只要他愿接手,江山还有什么危难!

有人想起了之前破案时,二皇子质问太子的话,问他在他心里,什么是国,什么是家,太子并没有正面回答。因为不需要回答,这种事从来不用说的,要用做的,太子站在这里,云淡风轻的,告诉所有人——

他背后的,是家,脚下的,是国,他会永远站在这里,肩担日月,力扛乾坤,他会誓死守护他心中的东西!

接下来的一幕,让人印象深刻,过去多少年都不会忘记。

一个一个的人,站到了太子身后,武将,文臣,朝臣们的家眷……万象归宗。

太子只是安静站着,没有说慷慨激昂的话,没有催动人心,他的背影却那样高大,给人安全感,他愿守护国家,国家的人,也愿相信他!

“逆子……逆子!”

皇上怎会看不出来,第一个站到太子身后的武人,是姜驸马,曾经太子的帐下之将,跟着他的脚步,所有武人果断的站了过去;而第一个站到太子身后的文臣,是裴家嫡系,裴家的瀚海书院,至今仍然是文人心目中的神圣殿堂,裴家都表态了,文臣们怎会不跟随?

“朕要废了你——朕早该杀了你!”

为什么当初没有动手,他就不该顾及那么多,早该下手的!

这话一出,相当于直接承认了今日的事,群臣不由叹息,何至于此……真的何至于此啊!一国天子做到这个份上,到底图什么!

太子发丝在猎猎北风中卷起又落下,隐有凛冽之感:“父皇,收手吧。”

皇上看着面前的人,所有人不赞同的眼神,怎会不明白,他哪里还有路走,当年就已经错了,因为不想承担错误结果,一次次把根由往外推,都是别人的错,都是别人害的,自己最无辜,一次比一次陷得更深,不能自拔……

他知道可能会出现不大理想的场面,却从未想过,自己真就是孤家寡人,众叛亲离,连长公主,都站在太子那边!

察觉到皇上视线,长公主浅浅叹了口气:“我早说过,一时有错不要紧,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可皇兄一错再错,一意孤行……您心中苦楚,我理解,可服食丹药,培植细作,都是您亲自决定的,您早该知道,踏上这些路,就不能再回头。”

“您放心,大昭天下,我会替你看着,该保的人,我也会保,太子知礼守信,是承继江山之才,不会让天下乱起来的。”

“一丘之貉,一丘之貉——噗!”

皇上怒极攻心,本想大骂几声,结果吐了口血,直接晕过去了。

以刀逼胁他的刺客果然是他的人,见他动作有异,立刻撤了刀,还下意识扶住了他:“皇上!”

众人:……

太子:“叫太医吧。”

太医过来捏了脉,很快给出了诊断结果:“启禀太子殿下,皇上中风了。”

年纪大的人,中风可不是什么好现象,而且以现阶段的医疗条件,也不好治,大家一听就知道没辙,太子也是,只能先吩咐回宫,宫里有条件静养,也有足够药材。

这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

接下来再没人做乱,尽管风雪未歇,回城速度也很快,大家闹哄哄的在城门口道别,该跟着进皇宫的进皇宫,该回家的回家……

宫里热闹了半晌,结果算是可喜。

皇上只是中风,并不会立刻死,太医在宫中当值半辈子,话说的委婉,不过聪明人都能听出来,皇上的情况不太好,虽能醒来,只怕以后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了,连喂饭都有些困难,吞咽功能下降,能吃下多少不好说,只能喂流食。

即便如此,再小心侍奉,寿数也不会太长,太医们会竭尽全力,但最多,只能保证三四个月,三四个月后就不好说了,让太子做好心理准备。

本来大家应该伤心点的,国失天子,乃是大丧,但皇上搞出这种事,着实伤心不起来。

不过皇上这寿数挺好,而今年节,过三四个月,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办丧事怕什么?至于现在,当然是太子监国,太子本事大家都知道,三四个月后,政事也捋顺了,正好登基,自此后可大开手脚施展抱负,国运昌隆,天下太平!

至于北方敌国,呵,怕个蛋,他们敢来打,太子自能打回去,他们要休养生息不敢动,自己家不正好也趁机发展民生,风调雨顺……

总之就是四个字,未来可期!

大家纷纷表示对皇上的惋惜,对太子的安慰后,就轻轻松松告辞,一个个回家过年了。

小郡王也跟着爹娘,乖乖道别。皇上没死,挺好的,谁都不用有遗憾啦!当然,因为过往那少的可怜的情分,他还是会来多看望皇上几次的,他娘也会。

离开皇宫的所有人里,只有长公主抹了眼睛,眼眶微红。

少年那一段互相扶持的时光终究难忘……只是这么多年过来,早已物是人非,有些人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遗憾终归还是遗憾,追忆无用,只能往前看。

宫里也开始筹备过年。

添置的东西添置上,该挂的红灯笼挂起来,大红的剪纸贴窗上,喜庆的气氛造起来……

“……明日就是除夕,守岁少不了零嘴,苏督主想吃点什么? ”

鲍公公一脸慈祥的来问苏懋。

他来问,苏懋不觉得有问题,毕竟往常奉和宫就是他在管,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都得过他的手,奇的是,归问山也来问了,不但言语恭敬的请示,还笑的跟朵花一样。

苏懋:……

他微一侧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值守的,殿前司散都头向子木。

“你们不是一对。”

“当然不是,我是太监啊,怎么肖想人家?”归问山头摇的像波浪鼓。

苏懋盯着他:“那你之前——”

归问山往后退了两步,谨慎的很:“那可是你自己要误会的,不关我的事!”

苏懋深吸了一口气:“那你不说!你是太子的人! ”

“既然都猜到了…… ”归问山倒是能屈能伸的很,笑眯眯,“要不今年守岁,就让我给你准备吃的?我手艺不错,看人也准,保你能吃到适口的东西。”

苏懋:“嗯?”

归问山立刻改了口:“我们押了赌注的,你吃了谁准备的东西,谁就能赚到彩头!还会得太子赏!”

一边小墩子也过来凑热闹,愣愣的点头:“嗯嗯没错,要不这回还是我来——”

“去去去,你才几岁,再长几年再说!”

“可你也没多大啊……”

“要论年纪,咱家可就不客气了。”

一老一少一年轻,三个太监理论了起来。

苏懋抚额,你们可真是……

“苏督主你说,到底选谁!”

还没反应过来,三个人已经齐齐看了过来,眼神凶凶。

“这个……容我想想……嗯,好好想想!”

苏督主转身就跑。

其实太子说的没错,苏懋曾经下定决心努力,用尽所有力气往上爬,想要帮助看起来没有斗志的太子,只要自己有足够的实力,站到能和人掰手腕的位置,就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他对此倍有信心,认为自己可以做到。

做到……是做到了,只是没想到,如此的顺利丝滑。太子并非没有斗志,人家的斗志起来的比自己预想的要早的多,不但暗搓搓安排计划所有事,还能顺手帮他搭建顺平道路,短短时间内,把他托到了这个位置。

督主什么的……

苏懋倒不是不敢当,只是觉得速度太快,还没有适应这个节奏氛围,他现在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宫中能横着走的人物了?他可以理直气壮站在太子身边,旁人不敢质疑了?他可以推行自己所有的理想手段,大刀阔斧改革,不怕别人掣肘了?

他还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脚下的路随时都繁华锦绣,走到面前的脸都柔风细雨,随和亲切。

这事不能深想,深想有点可怕喂!

他会不会沦陷到这过分甜蜜的糖衣炮弹堆里!

苏懋找到了太子,气喘吁吁:“为什么?”

没头没脑的一个问题,太子却能从他亮亮的眼神里看懂他在想什么,漫不经心的放下书卷,勾了勾手,让苏懋过来,扣住他的腰,把他抱到腿上:“懋懋可开心?”

苏懋:“殿下想哄我开心?”

太子唇角微翘:“这两日,懋懋有没有被吓到?”

“当然没有!”

说出来才发现自己语速太快了点,苏懋清咳两声:“我就是……有点意外,还没太适应。”

除了身份地位体现出来的变化,宫内越来越驯服的氛围,太子的威慑展现,他仍然对皇上耿耿于怀,哪怕这人瘫在**,什么都干不了,他仍然不能释怀。

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父亲,对儿子这么坏。

他指尖绕着太子衣角:“其实我还想到了一件事……”

太子:“嗯?”

苏懋眼神清澈,干净的像雨晴后的天空:“将我送去奉和宫,以我的秘密要挟操纵,想让我刺杀你的人……是不是也是皇上?”

太子眸底盈出暖色:“为何这般想?”

“送去奉和宫的人又不止我一个,前面那么那么多,虽都被殿下处理了,查下去大概率会发现,是借的哪个皇子的手,但这么多回,没有人管,没有人问,殿下下手那么重,都引不起任何波澜……”

苏懋小声哼哼:“这明显是心知肚明的游戏么,皇上他……”

一直想让太子死,很早很早就开始了。

可惜太子的出身和才能,让形势一直不偏向自己,皇上才屡出暗招,希望太子能死于各种乱七八糟的意外,可惜最后还是失望了。

他就说,宫里有谁能掌握到别人掌握不到的秘密?还是那个道理,他是太子身边的人,身上秘密不管是被宫妃还是皇子们知道,别人都没有不利用的道理,怎会放着不管,不闻不问?

唯有皇上,一边利用这种秘密,一边也要保证这种秘密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因为太监身份有异,便有祸乱宫帏之嫌,皇上虽然年纪大了,这几年还是有临幸后宫,有小皇子小公主诞生的,万一这些人的出身被质疑怎么办?

皇上只是想杀太子,并不想给自己带来麻烦。

苏懋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非要这般操作,原本是想搞个什么样的局,之前送前奉和宫的人是否和他一样,都是假太监,但很明显,随着自己的到来,这个局早就破了,无法控制。

皇上大概也看出来了,又不能揭露出来,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断了来往,不再寻他。

他如此擅长破案推演,被发现蛛丝马迹,所有都暴露了怎么办?

苏懋仔细分析过很多细节,想通了这件事,看太子此刻表情也知道,自己没有猜错:“殿下为什么不告诉我?”

太子垂眸:“因为危机已清,不会再复返。”

苏懋捏着他的手指头,哼了一声:“他不慈,殿下倒好,还想给他留几分颜面。”

“懋懋不开心,”太子回捏这根手指头,“那孤这就让人准备,再添父皇一条罪名?”

“不要了。”

老子手段太难看,儿子脸上也无光,而且……

苏懋道:“我这事,叫别人知道了也不好。”

“嗯,”太子握紧苏懋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懋懋是孤一个人的,秘密也是。”

对方的手太紧,眼神太深,苏懋突然感觉到了太子莫名彰显的占有欲:“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个,才……”

太子没说话,但苏懋懂了。

“那你回程路上,危机发生时并没有转头来找我,是不是因为早发现了潜在危机,派了归问山和向子木在我身边?”

“孤当时位置亦不远,如若他们不能应对,会发信号示警,孤立刻就能回到你身边。”

“你早知道了,也没告诉我!”

“懋懋睡的太香,孤不忍心吵醒。”

“我现在还不是知道了——”

“孤想的便是此刻,来的快一些,早一些,”太子拉起苏懋的手,轻吻他手背,“孤只是想和你一起,岁岁年年,朝夕永伴。”

苏懋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控制不住,怕不是一群小鹿在开运动会!

太子也有点太帅了,眸底映着灯笼的光,耳后对着的窗口伸出一枝含羞带怯,慢慢绽放的红梅,白雪簌簌,一枚枚,一片片,落在花瓣上,也落在了人心里。

见他耳根微红,太子轻笑:“喜欢?”

苏懋点头:“喜欢的!”

也不知说的是面前人,还是窗外梅,人间雪。

太子眼神越来越深,越来越烫,苏懋猛的推他:“咱们该出去选岁酒了!”

“不急。”

“嗯?”

“夜还长……”太子看着苏懋的眼睛,这双眼睛一如既往,和第一次看到时一样,如月皎洁,如泉净澈,仿佛无论岁月怎么侵蚀,都能不忘初心,澄澈清透。

他微倾身,轻吻这双眼。

“懋懋先陪孤,好不好?”

苏懋发现自己拒绝不了:“……好。”

雪落亭台,爆竹声声,人间烟火,四季馈赠,年头接年尾,又是新的一年。

可世间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盼岁月隽永,待你温柔。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到此完结啦~~谢谢追文的小伙伴,爱你们!比心心~~这两本写下来成绩都不咋好,不知道是不是受心态影响,稍后我会仔细复盘反思,注意调整,下个文……实说实说,还没想好,感觉对什么类型都没自信了,有点不知道怎么办,等我想好后,会来继续开文哒,再次感谢宝宝们的支持,鞠躬——(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