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亲自去。”

“让下面人随便找几只即可。”

苏懋的话,瞬间让姜玉成举起的手落了下去。

好么,误会了。

不过仍然有热闹看!他倒是要瞧瞧,小苏内侍这回玩什么花活儿——

“走!小爷亲自看着你们捉耗子!”

苏懋一边继续验尸,观察现场,一边等姜玉成的耗子来。

思绪在一点点逝去的时间里,慢慢捋的更清楚。

邻居说从昨晚到现在,并没有看到别人进这个房间,凶手其实并没必要进房间,不管是将黄鳝血擦在门上,还是将血清理掉,凶手都没必要开门,只要借着暗暗夜色,就可以把这两件事完成。

至于佛香上的手脚,也没必要临时在昨晚做,完全可以提前个一两日,死者房间又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秘密之地,悄悄潜进,并替换一些佛香,并不难。

而死者有礼佛习惯,若遇到惊吓,心内惶恐,无处求助的情况下,佛前燃的香一定更多,凶手只要将佛香替换到一个相对合适的位置,就一定能被死者使用。

死者死在白天还是晚上,凶手其实并不在乎,他要的,只是孙守勤死,早一刻晚一刻,没什么差别。

至于佛香味道……这种‘相对自然’的死法,死者并不会发出惨叫,就算发出些声响,也很有可能是因为‘鬼拍门’惊吓,外面人不会或不敢靠近,自然不会第一时间发现死者的死,而窗子留着缝,房间里的味道终会慢慢散去。

所有一切自然而然,顺水推舟,神不知鬼不觉,多方便不是?

“——来了来了,小爷回来了!”

要说别的东西不好找,耗子还真少不了,不管市井寻常百姓,还是华丽威严的皇宫,凡有粮食的地方,就少不了这玩意儿,无非有些地方管理的比较严,它们进不去,别的地方么……就算皇宫大内,也有令人忽视,难以打扫的腌臜之处。

姜玉成拎着耗子尾巴,一手拽了五只,兴奋极了:“怎么样,够不够够不够!”

苏懋:……

“……够够的了。”

“那——”

“寻个略高点的盆,将掰成小块的油甜糕沾上方才的香灰,再把耗子放在里面,让它们吃。”

“都听到了?还不赶紧办!这破耗子都要咬着小爷的手了!”

底下一通忙乱,很快,盆到了,油甜糕也找来了,姜玉成将耗子扔进去,好奇地睁圆眼睛,蹲一边看。

耗子们起初很活泼,发现有食物那叫一个美,抢着就冲了,结果吃下去没两息,就一个个倒地蹬了腿。

“死,死了!”姜玉成指着耗子,震惊的让苏懋看。

苏懋一脸‘早就知道会如此,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淡定。

姜玉成:……

“所以,是毒死的?”

“是信石。”

也叫□□,在现代隶属重金属,是砷中毒。

苏懋道:“此毒有两大症候群,一为胃肠型,一为麻痹型,前者多为口服出现,表现为口渴,流涎,呕吐,腹泻,胃肠受损,最终循环衰竭而亡;后者多为呼吸道进入,中毒者会头晕头痛,呼吸麻痹,迅速昏迷,由吸入产生的中毒反应,多会伴发黄疸……”

而黄疸这个征象,之前已经看得很清楚。

也就是说,死者不是误食信石,而是不小心吸入,那必有燃烧过程,比如香炉里的香灰……

姜玉成眼珠转了转,懂了:“凶手知道孙守勤好礼佛,搞这个神神秘秘的‘鬼拍门’吓了他两天,让他慌了手脚,再悄悄潜入他房间,在佛香上下了毒,就等着他烧来用?”

他拳砸掌心:“还有那条窗户缝!你当时停下不走,就是看着那个窗户缝,是不是当时就猜到了!那是凶手干的,为了方便散去气味,防止进房间的别人察觉到!”

毒下了,人没了,香也燃完了,要不是苏懋盯住了香灰,这种事谁能想得到!

苏懋微微一笑。

他当时还真没有想那么多,仅一条窗户缝,和淡淡檀香,并不能确定死因,但当时有所怀疑却是真的,房门关的严严实实,其它窗子也是,偏北小窗开着,还仅只是条缝,如果死者非常害怕,那应该是所有地方都关的严严实实,如果是想观察外边,那也得是开南边靠门方向的窗子,北边窗子能看到什么?这条缝的存在就有些过于突兀。

他缓声道:“夏日天气炎热,人们会开窗通风,但死者面临的是‘生命危险’,和命比起来,哪个更重要?”

怎么想,这个动作都不应该来自死者本人,而是其他人。

那这个开窗的时间就很重要了,是死者死前,还是死者死后,凶手来了一趟?

如此,凶手除了狂妄傲慢,高高在上,还要加上一条——谨慎小心。

‘把控’这两个字,似乎对凶手很重要,他会针对不同的人,制定专属完美计划,确认万无一失,才会行动……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凶手也害怕失误?

苏懋视线滑过房间:“通知移尸吧,现场进行勘察搜索,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线索。”

“好啊。”

姜玉成扇子一划,下面人立刻行动了起来,他本来不欲管,想着和苏懋回去了,刚要转身,突然眼神一顿——

“咦?东北墙角,圆柜挨着的地方,是不是在反光?这里莫不是有暗格!”

他声音突然兴奋,立刻跑了过去,用扇柄敲了敲,声音微闷。

“空的!果然藏了东西!”

姜玉成更兴奋,上手就开始刨:“我从小到大最擅长的就是捉迷藏,家里但凡藏锁的地方,我都能找着,我爹不管藏了多少私房钱,我都能帮我娘翻出来,让他被我娘追着打,这点算什么!”

苏懋:……

你爹好像有点可怜。

小时候被你这熊孩子坑,长大了还得帮你圆谎护着你这熊孩子,也不知你上回惹祸你娘打了谁……

姜玉成敲敲刨刨的,不知道碰到了哪,还真弹出一个盒子,打开,是一叠纸,上面写着字,纸张不大,字却不小,歪歪扭扭,稀稀拉拉,还错了很多。

“孙守勤……在学认字?”

看笔画的样子,的确像是在学认字。

在这古代,教育是稀缺资源,太监想要学认字,是得藏着点,可这些字——

“树,日,墙,亭,昏,阴,饭,疼……”

苏懋一一看过,会不会暗含什么隐意?

树墙之类,有明显的地点暗示,日,昏,阴,看起来像在描写天气,也有可能是描述时间,至于疼,就不要太明显,是感受。

似乎并不连贯,也搭不上边,但感觉上,怎么这么像日记?

“……甚至隐隐有规律。”

苏懋把几张纸重新排列了一下,看起来就明显了,就好像吃完饭在什么地方被打了,身上很疼。

“难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团伙的欺负?这是记录证据?”姜玉成眼睛睁圆,“那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苏懋本就期待在孙守勤这里搜到什么,现下果然,孙守勤就是知道很多:“看看能不能找出更多规律……”

姜玉成兴奋极了:“今天便宜我们了!你真的好聪明啊!”

苏懋手里不停的换着纸张顺序:“……多的暂时看不出来,但每一篇‘形容’,似乎都是五个字。”

若是有意控制,必有指向,五……

姜玉成:“莫不是逢五?今日不就是七月二十五!”

苏懋怔住,这么近的?

“时间有点紧啊,”姜玉成扇面遮唇,凑的更近些,“你觉得凶手还敢来么?事情都闹得这么大了……”

人都死了三个了。

苏懋并不确定,可万一呢?

姜玉成也这么想,立刻有了决定,扇子一收:“小爷今晚不回了,就同你一起夜探紫禁城!”

苏懋:……

“那你住——”

“当然是太子表兄的奉和宫!”

姜玉成说完,耳根微红,拳抵唇前咳了一声,扇子点了点远处小厮:“你去奉和宫通传,就说本郡王今日留宿。”

苏懋:……

你留宿就留宿,害什么臊?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小郡王这表现,可不是害臊。

现场的事告一段落,尸体要被挪去北边荒院,苏懋想再仔细验一验尸体状况,法医初检要形成记录,落于纸上的,不可能现场粗检就算完,四处围观,人也太多,并不方便,没有解剖刀和其它验尸工具,他至少要把死者身上衣服脱了,从头到脚仔细验看一遍,不能放弃任何细节。

回到奉和宫时,就见小郡王大剌剌坐在殿边书案后,张牙舞爪,祸祸底下人。

他摇着扇子,指着桌上东西,眼梢嫌弃的要翻白眼了:“就这些破烂玩意还敢给我太子表兄端上来,能吃么!”

他还一边批评,一边点菜:“给小爷来盏雀舌,要早春第一批,宜宾贡来的那种;再来碗酥酪,加碎冰,辅梅花酱;点心就上盘浅灸桂花糕,随便配点蜜饯干果过来——”

一看这得瑟样子,就知道太子肯定不在。

要这要那,你怎么不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