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珩说完选嫁妆, 真就准备和她一起去,贺嫣赶紧追上去:“你今日不是要当值吗?”

“旷工一天,无妨。”

贺嫣:“会不会不太好?”

“谁敢说不好?”沈知珩反问。

贺嫣:“……”对哦, 皇城司你是老大。

可她只想回家躺着,不想选什么嫁妆,家里给她准备的那些已经足够了,而且跟沈知珩一起出门……贺嫣抿了抿唇, 犹豫要不要拒绝。

沈知珩将她的犹豫看得清清楚楚, 眼神渐渐暗了下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正无意中僵持时,门里突然跑出来一个飞鱼卫。

皇上下旨赐婚的事早已传遍了京都, 虽然沈家明日才正式下聘, 但飞鱼卫早已将贺嫣当做夫人, 于是说话也没避着她:“大人, 林香那厮不知何时藏了根筷子,方才竟想要自尽,还好守卫发现及时, 目前没有大碍。”

“林香?”贺嫣这些日子发生太多事, 早将林香冒充乞丐刺杀的事抛之脑后了,后续如何也不知晓,现在听到侍卫说他自尽,顿时惊讶地睁大眼睛。

沈知珩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直接将飞鱼卫叫到一旁, 贺嫣好奇地支棱起耳朵,却什么也没听到。

等到飞鱼卫离开, 沈知珩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她连忙问:“他刚才说自尽的人是林香?林丞相之子林香?那个最贪生怕死的家伙?”

“嗯, ”沈知珩似乎不想聊这个话题,“我叫人备了马车,你打算从哪开始逛?”

“他为什么要自尽啊?难道是以为林丞相放弃他了?”贺嫣皱眉,“怎么可能呢,他整日把‘丞相独子’四个字挂嘴边,自然知道他爹有多疼他,不可能放着他不管,他怎么会想到自尽呢?”

林丞相近日一直频繁出入宫闱,又献出林家大半私产充盈国库,只为救他出去,虽然希望渺茫,但也不是全然绝望。

他在皇城司即便不知外界消息,也该相信他爹才是。

“怎么会自尽呢?”贺嫣又嘀咕一句,下一瞬突然对上沈知珩的眼睛,顿时想到什么,“你们……是不是对他用了很重的刑?”

皇城司的手段,她也是听说过的。

“没有。”沈知珩否认。

贺嫣疑惑:“那是……”

“去珍宝阁看看吧,给你选几套头面。”沈知珩说着,又扫了她的发髻一眼。自从说开后,她便再没戴过他送的珠钗,今日也不例外。

贺嫣被打断思路,顿时也不纠结了,再看马车已经从侧门出来,只好点头答应。

珍宝阁汇聚天下奇珍,随便挑出一样都是价值连城,京中贵女出嫁、世家娶亲,即便已经准备得足够丰厚,依然会来这里挑上一两样东西充门面。

贺嫣虽出身尊贵,却只在幼时来过一趟,被价格吓到后再也没来过,没想到今天又被沈知珩带着过来了。

一进门,便是亮堂的大堂,入眼便是五六样卖品。珍宝阁做事还算讲究,直接把价格标在上头,省得客人问了又买不起徒生尴尬,所以贺嫣一进门便看到了价格,恨不得扭头就走,但想到别人婚嫁都在这儿买东西,她若是不买,某人说不定会怀疑她不诚心。

……虽然对这桩婚事,她真的很难诚心。

贺嫣纠结片刻,最终看到角落里的一对珊瑚耳环……嗯,这是最便宜的了,虽然还是贵得她心肝颤。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伸手去拿,沈知珩突然开口:“品相太差,去楼上挑吧。”

贺嫣:“……”珍宝阁一共四层,越往上就越贵。

她讪讪一笑:“我觉得吧……”

没等她把话说完,沈知珩已经上楼去了,贺嫣也只好跟上。

一层层往上走,贺嫣的心仿佛在滴血,等两人一同在四楼停住时,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看来今日不破财是不行了。

“去挑。”沈知珩说。

贺嫣干巴巴地点了点头,开始在一众珍宝里挑最便宜的,可惜楼上的东西不像一楼都标了价格,什么便宜什么贵还得靠眼力。

不得不说珍宝阁的确名不虚传,这里很多物件,竟比宫里的还要华贵奢靡,这也就是国富民安,皇上懒得管这种小事,否则看哪个世家敢买这些回去充门面。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转悠,最后找到一个最便宜的……鼻烟壶。

“这个挺好,就买这个吧。”她说。

沈知珩眸色渐冷:“贺浓浓。”

“在!”他一喊她全名,贺嫣皮就绷紧了。

沈知珩表情也跟着冷了,但静了片刻后还是归于平静:“我送你回去。”

“……还没买呢。”贺嫣小小声。

沈知珩扫了她一眼:“既然不想买,就别勉强了。”

贺嫣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见他转身要走,赶紧拉住他的袖子:“没不想买,就是……”

她瞄了眼旁边的伙计,压低声音道:“就是觉得太贵了,有点心疼钱。”

沈知珩微微一怔,表情逐渐微妙:“只是因为这个?”

“我添嫁妆,花多少钱祖父肯定都舍得,可这些东西买回去也只是放在仓库里,还不如一碗莲子粥有用,可不添吧……又怕你觉得我对婚事不认真。”贺嫣叹了声气,还是跟他说实话了。

沈知珩沉默片刻,转身从第一排开始拿,一旁的伙计赶紧端个托盘接着,贺嫣愣个神的功夫,他已经将架子上的东西拿个七七八八了。

“记账,今晚去沈家结。”沈知珩淡淡道。

贺嫣一脸惊恐:“给我买的?”

“嗯。”

“疯了吧!”贺嫣忙招呼伙计,“都放回去,我们不要……”

话说到一半,沈知珩已经将她拉了回来,伙计立刻捧着托盘走了。贺嫣再追已经晚了,只好无奈开口:“哪有这样买东西的,我连买了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太贵了,满京都那么多权贵,也没谁来珍宝阁像逛菜市场一样。

“是你方才看超过两眼以上的。”沈知珩道。

贺嫣愣了愣,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沈知珩趁她失神的功夫,已经先一步下楼了,贺嫣沉默半晌,又回头看了一眼货架。

珍宝阁的伙计打包功夫一流,他们下个楼的功夫就已经全部整装妥当,正一件件往沈知珩马车里放。

沈知珩走到一楼,顺便将那对珊瑚耳环买了,这才站在门外静静看着东西装车,偶尔有人经过认出他,便会笑着说一声恭喜。日头正烈,一声声恭喜送来,沈知珩的唇角也微微扬了起来。

贺嫣从珍宝阁出来时,东西已经全部装好了,两人坐上马车刚要离开,掌柜突然急匆匆跑出来:“二位稍等,小的这儿还有一样东西要呈给二位。”

马车停下,戴着手套的手挑开车帘:“何物?”

“是二殿下送给二位的新婚礼。”掌柜笑成一朵花。

贺嫣听到二殿下三个字,眼神晃了一下。沈知珩面色平静,并未回头看她:“呈上来。”

“他说您二位要成亲,肯定会来鄙处选物件,索性买了之后先留在此处,等二位来了一并带走,也省得他再专门跑一趟,他还要小的代为转达,说他没有亲自送去,实在是近来事忙,万一拖得久了反倒不美,不如由小的转交。”

掌柜说着,将一个红盒呈了上去,等沈知珩接过来,车夫立刻勒紧了缰绳。

马车朝着贺家方向飞奔,经过闹市外头喧哗一片,马车里却是寂静无声。

贺嫣尽可能忽略沈知珩手中的红盒,手指却不自觉攥紧了衣裙,她能感觉到沈知珩此刻心情并不怎么样,但也不知该说什么。

正沉默时,沈知珩突然开口:“我将东西扔了如何?”

贺嫣眼皮一跳,半晌憋出一句:“都、都听你的。”

沈知珩眼底闪过一丝嘲讽,还是将东西给了她。贺嫣讪讪捧着,小心翼翼地问:“要不你留着吧。”

沈知珩闭上眼睛,眉眼间皆是冷倦。

贺嫣见状,便也不吱声了。

一直到分开,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贺嫣看着仆役将奇珍异宝抬进家中,这才捧着红盒回到寝房。

“小姐,这是什么?”琥珀好奇地凑过来。

贺嫣看了眼盒子,竟然没有打开的想法。琥珀识趣地接过来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后惊呼一声:“好漂亮!”

贺嫣顿了顿,还是伸着脑袋看了眼。

是一对纯金打造的兔子摆件,眼睛是红宝石,耳朵又镶了翡翠,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也是沈大人买的?”沈大人为自家小姐一掷千金的事,片刻间已经传遍贺家,琥珀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兔子打量,“真不像沈大人会买的东西。”

“是二殿下送我们的新婚礼。”贺嫣回答。

琥珀愣了愣,不自觉去打量她的神色。

半晌,她感慨地叹了声气:“看来小姐是真不喜欢二殿下了,若是换了平日,收到他的东西肯定恨不得原地打开,今日竟然没什么兴趣。”

贺嫣苦笑,心想哪是不喜欢,只是应对沈知珩太累,提不起精神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她最近确实很少想到二殿下,可能是因为好几天没见面了吧。贺嫣打起精神,带着琥珀去找祖父报备今日的事了。

贺均本来还有所怀疑,一看沈知珩送来那些东西,心顿时就定了。开玩笑,将半个珍宝阁都搬回来了,他沈知珩即便是这些年有些经营,也得花去大半身家。

贺均是心定了,贺嫣却是说不出的惆怅,坐在自己的小院里一直消磨时光到晚上,要更衣休息时,一样东西从怀里掉了出来。

“咦,这是什么?”琥珀好奇接过。

贺嫣一看顿时敲了下脑袋,连忙抢回来:“糟糕,把这东西忘了,赶紧叫人套车,我要去寻沈知珩。”

琥珀:“小姐要把东西给他送去?那直接等明日下聘时给他不就好了,何必大晚上再跑一趟。”

“这东西需要特制的玉石箱保存,咱们家又没有,我已经在怀里捂一天了,再放一晚肯定要坏,那么贵的东西……”

贺嫣嘟囔着往外跑,琥珀只好去套马车。

今日闲聊时,贺嫣知道沈知珩晚上也要当值,便直接来了皇城司,果然一问门口守卫,他此刻就在里头。

贺嫣想了想,还是亲自将东西交给他的好,于是请守卫去禀告一声。守卫知道她身份,自然不敢怠慢,得令立刻往院里跑。

天刚黑,路上还时常有行人和马车经过,贺嫣安静站在门口看着车来人往,想到自己明日就该定亲了,心里一阵恍惚。

沈知珩出来时,就看到她孤零零站在灯笼下的背影。

他沉默一瞬,还是朝她走去:“找我何事?”

贺嫣回头,对上他冷戾的眼睛后心口一颤,原本准备好的那些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你身上什么味道?”

沈知珩脸色一变,立刻退后一步,神色也有些不耐烦:“究竟有什么事?”

贺嫣被他的态度吓到:“我、我来给你送东西……”

“送什么?”沈知珩蹙眉。

贺嫣忙从怀里掏出来:“珍宝阁伙计说,这东西要放玉石箱里保存,味道才不会变,但我买完忘了给你了,我家又没有玉石箱,所以现在给你送来……我在怀里捂一天了,你回去先试一点看有没有怪味,若是有就扔掉吧。”

沈知珩看向她的手,里面放着一盒小小的熏香。

“是安神的,里头有好几种珍药,你有了这个,就能睡个好觉了,”贺嫣说着,露出肉痛的表情,“当然了,要是坏掉了,还是不能点的。”

月光下,沈知珩看着小小的熏香盒,自接过新婚礼便聚集在心口的郁气突然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