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嫣在沈知珩房中待了小半个时辰, 才用纱布将他的手从指尖到手腕一点一点地缠好。

“总算包扎好了。”她心满意足。

沈知珩举起右手,看着包成筷子的五根手指,一时间无言以对。

“啊, 对了,”贺嫣替他取了一副新手套,亲自帮他戴上,愚蠢的手指们顿时被遮住了, 除了乍一看粗壮许多, 旁的没什么变化, “这样就好了。”

沈知珩放下手:“你对我屋里的物件倒是都熟悉。”

说的是她轻车熟路取手套的事。

贺嫣轻哼一声:“你屋里总共就这么几样东西,想找还不容易?”

沈知珩扯了一下唇角:“时候不早了, 回去吧。”

“好, 你也早些休息。”贺嫣起身。

沈知珩跟在后面送她, 快走到后门时叫来一个飞鱼卫:“让他送你。”

已过了宵禁时间, 眼下满京都可以随意出入的,也就只有他皇城司的人了。

贺嫣乖乖应了一声,便带着琥珀离开了。沈知珩目送马车消失, 这才转身看向暗处:“如何?”

“回大人, 已经将大小姐和五公主关在一起了。”

沈知珩微微颔首,抬眸看向天上的月。

这一夜注定有人无眠,贺嫣却在回到家后睡得极好,甚至又梦见了六年前的事。

梦中她因为父母失踪辗转难眠,一回头便看到祁远趁着夜色悄悄跑来, 她呜咽一声冲进他怀中,出事后第一次痛哭。

祁远低声安慰着她, 直到她困意袭来。

“无、无忧哥哥呢?”她枕在他肩上哽咽, 眼睛已经肿得有些睁不开了, “他是不是替我找证据去了?”

祁远沉默一瞬,勉强笑道:“对,替你找证据去了。”

她听出他语气不对,顿了顿后迷茫抬头。两人对视的刹那,她微微一愣:“他是不是不打算管我?”

“浓浓……”

“也是,他那样的性子……”贺嫣苦涩一笑,“不能强求的。”

不能强求的。

道理她都懂的,却还是在睡梦中难过地蜷成一团,直到天光大亮才悠悠转醒。贺嫣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看向不知何时打开的窗子,窗外还有积雪未消,凉风吹进屋里,吹散了一室沉闷。

……竟然又梦到以前了,她也是够小心眼的。贺嫣啧了一声坐起来,才发现屋里就她一人。

“琥珀,琥珀!”

“来了来了。”琥珀急匆匆进来,一对上她的视线便挤出笑意,“怎么醒这么早?”

贺嫣无言:“还早呢?太阳都晒屁股了。”

“啊……那是不早了,小姐饿坏了吧,我叫人给你准备早膳。”琥珀忙问。

贺嫣摸摸鼻子:“不怎么饿,我想吃点蜜饯果脯什么的。”

“那我这就去拿。”琥珀赶紧答应。

贺嫣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还想吃糖葫芦。”

“我叫人去买。”

“想吃冰镇绿豆粥。”

“好,我这就去做……”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贺嫣忍不住乐了,“你这么顺着我干嘛?”

本来只是一句调侃,琥珀却突然红了眼眶。

贺嫣吓一跳:“这是怎么了?”

“小姐,您最近不要出门了。”琥珀胡乱擦了擦眼睛,突然悲愤,“你都不知道外面说得有多难听!”

贺嫣一顿,懂了:“可是林香他们给我下药的事传出去了?”

“明明是他们的错,凭什么被胡乱编排的人是您?”琥珀咬牙,“我看这京都城也不过如此,小姐,我们这就收拾东西回漠城去吧!”

“你先别急,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贺嫣安慰地摸摸她。

琥珀这才平静一些,将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说出。

其实也简单,就是昨日沈知珩去抓林香时闹出点动静,于是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贺嫣被下药的事,但流言里的林香却非下药者,而是救美的英雄,只是贺嫣被救之后非但不感激,还突然倒打一耙引来皇城司抓人,成了众人口中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简直是颠倒是非!”琥珀怒道。

贺嫣却十分淡定:“昨日林香被抓,今日就有如此规模的流言,可见并非偶然。”

“小姐的意思是……”

“背后有人指点吧,”贺嫣若有所思,“林丞相,或者……五公主?”

琥珀顿时愣住。

贺嫣忧愁地叹了声气:“得想办法把流言搅合了,不然多影响我名声。”

琥珀张了张嘴刚想安慰,就听到她头疼道:“虽然二殿下不在意这个,但也不能太离谱。”

琥珀:“……”还能想到二殿下,看来是真不在意。

她看一眼窗外,阳光正好,枯枝生出绿芽,可见春天真的要来了。

而皇城司暗无天日的内狱里,依然是冰寒一片。

一个飞鱼卫在沈知珩耳边说了几句话,沈知珩垂着眼眸,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沈荷窘迫地站在他对面,直到他看向自己才怯怯开口:“大哥……”

“昨日睡得好吗?”沈知珩问。

不过是一句简单的问候,沈荷顿时眼圈都红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大哥,我知道错了。”

“错哪了?”沈知珩问。

沈荷刚要开口,脑海蓦地闪过五公主昨日跟她说的话——

“本宫知道你不甘心,可你是沈大人的妹妹,即便是为了沈家清名,他也会保下你,所以由你来担起全部罪责,是最好的结果,等出去之后,本宫定会好好补偿你。”

“事关贺嫣,父皇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你听话,本宫保证你无事、保沈家无事。”

万事无忧……

沈荷匐在地上,嘴唇颤得越来越厉害,直到一双黑靴出现在眼前,她才颤巍巍抬头:“大哥……”

“我曾与你说过什么?”沈知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沈荷眼圈瞬间红了:“说、说五公主心思深沉,我头脑简单,不该与她来往过密。”

“你听过吗?”沈知珩又问。

沈荷呜咽一声揪住他的衣角:“大哥,我知道错了!”

沈知珩看着她颤抖的样子,心里无波无澜:“若非她在你面前亲自撕下面皮,只怕你仍在执迷不悟,沈荷,我沈家怎就出了你这种蠢货。”

沈荷脸色苍白,连哭都不敢哭了。

沈知珩蹙了蹙眉,直接叫人将她带下去。沈荷哽咽着跟飞鱼卫离开了,沈知珩捏捏鼻梁,蹙眉到桌前坐下。

“大人,您打算关小姐多久?”一旁的飞鱼卫小心问道。

沈知珩面无表情:“到她长记性为止。”

飞鱼卫讪讪一笑,刚要点头,就听到他缓缓开口:“去我憩室拿一床厚棉被,再叫人准备一个炭盆。”

“是。”飞鱼卫赶紧去了。

刑房彻底静了下来,没多久,门口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沈知珩抬眸看去,与一双漂亮的眼睛对视了。

“沈大人。”祁蕊一开口,泪便掉了下来。

沈知珩不为所动:“五公主这是怎么了?”

“大人,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真的是冤枉的。”祁蕊认真与他对视。

沈知珩静了片刻,问:“五公主就这么笃定沈荷会担下罪名?”

祁蕊顿了顿,蹙眉:“我不懂大人的意思。”

“她虽然蠢了些,但也不至于蠢到愿意为人担罪的地步,五公主找她,实属不该。”沈知珩垂着眼眸倒茶,明明刑房阴冷如冰窖,茶水却是热腾腾地冒着白烟。

祁蕊面上依然镇定:“我真的听不懂,是阿荷这样同你说的吗?她年纪小,遇事只想推脱,我不怪她。”

沈知珩轻笑一声,眼底满是嘲讽。

“总之我什么都没做,大人信也好,不信也罢,这便是事实。”祁蕊别开脸,似有无限委屈。

沈知珩轻抿一口热茶,视线落在自己鼓鼓囊囊的手套上:“是不是事实,公主说得不算,卑职说的也不算。”

茶杯落在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祁蕊一回头,便对上一双冰冷如毒蛇的眼睛。

“得审过之后才知道。”沈知珩不紧不慢道。

祁蕊愣了愣,猛然反应过来:“你要对我用刑?!”

“皇上令卑职不惜一切手段查清此案,还请公主莫要见怪。”沈知珩起身,缓步朝她走去。

祁蕊看着心上人步步逼近,竟然只觉遍体生寒。纵使她胸有丘壑,也不过是个长在深宫的小姑娘,一辈子没见过大风大浪,此刻只能步步后退,一边故作镇定一边威胁:“本宫是公主,你不能动本宫!”

沈知珩不语,只是继续往前走,腰间的佩刀不知何时脱落一截,此刻正抵在石板地上,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划声。

祁蕊在划动声里呼吸急促,双手死死攥成拳:“本宫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你若是敢伤我一根手指,他定不会轻易饶你!”

话音未落,她的后背猛地贴在冰冷的墙壁上,而沈知珩也停下了脚步。

“……沈知珩,你不能动我。”祁蕊看向男人的眼神里,已经有了乞求。不论是被心上人逼问,还是被心上人用刑,都仿佛将她的自尊扔在地上碾,她实在是受不住。

沈知珩静静与她对视,许久才轻启薄唇:“公主千尊万贵,卑职自然不敢用刑。”

祁蕊默默松一口气,还未开口说话,就听到他淡淡道,“审问的方式何止千种,即便不用刑罚,卑职也能叫公主一一招来。”

祁蕊愣了愣,下一瞬就看到他的手指勾在自己的外衣上,她大惊挣脱,衣裳应声而落。

“你、你想做什么?”她沿着血腥味浓郁的墙不住后退。

沈知珩面色淡定:“审讯。”

两人一进一退,祁蕊又一次被逼到墙角,沈知珩戴着手套的手如毒蛇一般伸向她,手指隔着丝绸探入衣领。刑房单是护卫就有六个,加上沈知珩的心腹,门里门外十人不止,祁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轻薄,柔软的布料一碰到肌肤,她便彻底崩溃了,抱着头跌坐在地上痛苦嘶吼。

沈知珩收回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才哪到哪,就受不了了?”

身后飞鱼卫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心里又觉得这位五公主活该,自己就是个自重到极致的人,又怎敢给别的姑娘下药。她难道就不知道,一旦奸计得逞,那姑娘会比她此刻痛苦千倍万倍?!

祁蕊蜷在角落缓了许久,再看向沈知珩时又恨又怕,还透着几分伤心:“你有本事就杀了本宫,不过你即便杀了本宫,本宫也不会承认……”

“不用公主承认。”沈知珩缓缓打断。

祁蕊一愣:“你什么意思?”

“林香已经招供,你下的药也找到了来源,人证物证俱在,公主承不承认,已经不重要了。”沈知珩看着她的眼神里,竟然带了一分怜悯。

祁蕊脑子一片空白:“不可能……若真如此,你此刻为何……”

话没说完,就全明白了,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所有情绪都化作痛苦,“你为了帮贺嫣出气,便如此折辱我,昨夜把我和沈荷关在一起也是有意为之,一是想让她与我决裂,二是做出证据不全的假象……”

沈知珩转身往外走,祁蕊想也不想地扑过去抓住他的衣角:“你给本宫说清楚,那贺嫣究竟哪里好,也值得你这样……”

沈知珩蹙眉,厌恶地将衣角从她手中扯出来:“公主好好歇息吧,一切事宜自有皇上定夺。”

“皇上定夺?你以为父皇会按律处置我和林香?”祁蕊荒唐一笑,“不可能!若是如此,便坐实了外头的流言,贺嫣要一辈子背负与林香有染的污名,要一生一世受人指指点点,父皇哪怕为了她,也绝不会对我如何……”

沈知珩眸光流转,静静地看向她。

“沈大人,只怕你帮不了她了,”祁蕊扬唇,却笑得比哭还难看,“她要么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要么就背负一辈子污名,你若是她,会如何选?”

“所以,流言是你派人散出去的?”沈知珩微微躬身,挑起她的下颌。

祁蕊咽了下口水,噙着泪看他:“你会怎么选?”

“我不是她,不知她会如何选,”沈知珩看着她的眼睛,“这个问题也不该来问我,毕竟……林公子轻薄的,是五公主您,等到真相大白,外头那些流言,也只能是流言而已。”

祁蕊愣了愣,突然手脚冰冷:“你什么意思?”

沈知珩弯了弯唇角,转身往外走去。

“沈知珩你什么意思?!”祁蕊愤怒地去追他,却被飞鱼卫拦住,“沈知珩!沈知珩!”

“你以为你为她做到这一步,她便会喜欢你吗?你做梦!”

“她根本不爱你,她看你时从来没有半点情意,你被她骗了,你们都被她骗了!”

“沈知珩你回来!”

身后的怒吼一声比一声大,尖利的声音几乎要刺穿耳膜,沈知珩面色冷凝,步伐越来越快,转眼便将一切嘈杂抛之脑后。

从内狱出来的瞬间,阳光落在身上驱散些许寒气,沈知珩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将手套一寸寸扯掉,随手丢在路旁。

然而还不够。

手上每一寸都痒得发疯,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噬咬骨髓,痒意从骨缝里传出,渐渐蔓延全身。

“大人,可要净手?”飞鱼卫端着水盆过来,看到沈知珩手上笨重且奇怪的包扎后愣了一下。

沈知珩也看着手上纱布,许久才淡淡开口:“不必。”

说罢,便沉着脸往皇城司外走。尽管刻意无视手上的痒意,痒意却没有减少半分,周围人瞧出他眉眼沉郁,便一个个都退避三舍不敢上前。

沈知珩垂着眼眸往前走,周身仿佛凝着化不开的风雪,叫人只是远远望一眼,便有冻伤的感觉,而他身处风雪中,早已与风雪融为一体。

“无忧哥哥!”

欢快的声音响起,他顿了顿抬头,便看到某人在大门外笑着招手。她今日穿了春衫,却也不单薄,浅浅的粉色在白墙青瓦下,显得稚嫩又活泼。

是可以带来春天、驱散严寒的人。

“无忧哥哥!”贺嫣笑嘻嘻跑过来,却在还有五步远时猛地停下,小心翼翼打量他的表情。

沈知珩静静与她对视:“看什么?”

“看你会不会突然抽刀砍我。”贺嫣讪讪后退,显然上次留下的阴影不小。

沈知珩沉默一瞬:“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啊,你现在看起来心情就很糟。”她记得二殿下说过,沈知珩每次从内狱出来,就会变得喜怒无常。

沈知珩察觉出她的小心,干脆抱臂询问:“既然这么怕,还来干什么?”

“这不是好奇案子查得怎么样了嘛,”贺嫣踮起脚往院里望了望,却什么都没看见,“那几个人呢?还关着吗?”

“嗯。”

贺嫣还想再问什么,突然注意到他的手:“咦,你没戴手套?”

此言一出,沈知珩的手更痒了。他皱了皱眉,到底没忍住抓了两下,痛楚一瞬传来,暂时缓解了痒意,他眉头舒展了些,下一瞬却被她抓住了手。

“可不能挠,会挠破的。”她不认同道。

沈知珩顿时皱眉:“放开,脏。”

“什么脏?”贺嫣睁圆了眼睛,“我来时洗手了!你怎么能嫌弃我。”

“……不是说你脏。”沈知珩眉头皱得更紧。

贺嫣顿了顿,低头看向他的手。

绷带净白无瑕,除了有些发皱,每一寸都将他的手包得极好。

“哪脏了,明明很干净,”她轻轻拂了拂上头并不存在的灰尘,“看,一点灰都没有。”

沈知珩看着她细葱一样的手指努力包裹自己厚重的手,那股痒意似乎也渐渐褪去。

“你手上有伤,即便隔着纱布也不能那么大力地挠,会把伤口挠破的。”贺嫣还捧着他的手。

沈知珩沉默片刻,将手抽了回来。贺嫣见他不再折腾双手,默默松一口气,又将话题引回正事上:“他们招了吗?”

“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是什么意思?”贺嫣好奇。

沈知珩蹙了蹙眉:“你确定要我在这儿给你解释?”

“那换个地方?”贺嫣好奇。

“换哪去?”祁远的声音伴随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而来。

贺嫣猛地回头,看到他笑盈盈坐在马车上,对上视线的瞬间,他还招了招手。

“二殿下。”她克制住心底生出的欣喜,乖巧福了福身,“你怎么来了?”

“刚才去贺家了,听说你来了皇城司,孤便也跟来了。”马车停下,祁远慵懒地靠在车壁上。

贺嫣失笑:“怎么突然找我?”

“还不是因为外面那些流言蜚语,”祁远勾唇,“你还能跑皇城司来纠缠知珩,可见心情并未受影响,孤也就放心了。”

“我是来问进展的,可没有纠缠他。”贺嫣小声反驳。

“知珩出手,平一切不平事,你就别操心了,”祁远轻笑一声,朝她伸手,“走吧,孤带你们去酒楼用膳,就当是提前庆祝你大仇得报了。”

贺嫣看着他伸出的手,心跳顿时乱了一拍,只是她还未去握,沈知珩便已经开口了:“二殿下的马车上连个脚凳都没有?”

祁远挑眉:“那多麻烦?”

沈知珩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你不会是醋了吧?”祁远故作惊奇。

贺嫣也配合惊奇:“真的吗?”

沈知珩还是面无表情。

“……你这人,忒迂腐。”祁远叹了声气,扭头扫了车夫一眼,车夫立刻搬来脚凳。

“这样总行了吧?”祁远问。

沈知珩不语,径直踩着脚凳进了马车。贺嫣心里遗憾没能牵到祁远,面上却是一片淡定地跟着沈知珩上了马车。

去酒楼的路上,沈知珩简单将审讯的事说了一遍,当提到今日流言是祁蕊放出的消息时,祁远和贺嫣都沉默了。

许久,祁远眉头紧皱:“孤竟是不知,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竟有一副这样的坏心肠。”

贺嫣看不得他失落,于是小声道:“你妹妹心肠虽然不行,但好歹还聪明点,你看他妹妹,上赶着被人利用。”

“浓浓是在安慰孤吗?”祁远哭笑不得。

沈知珩扫了贺嫣一眼:“是,还踩着我沈家的脸面安慰。”

“……没那么严重,没那么严重。”贺嫣赶紧从小荷包里掏块糖给沈知珩,“你妹妹虽然笨,但也不算坏。”

沈知珩唇角浮起一点弧度,却没有接她的糖。

贺嫣将糖丢进嘴里,半晌叹了声气:“也得亏两位哥哥不护短,否则我这次真是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了。”

“你又怎知我们不是在护短?”祁远眉头微挑。

沈知珩蹙了蹙眉,抬眸扫了他一眼。

贺嫣被他一句话哄得眉眼弯弯,一路上尽管拼命克制,心情仍有些轻飘飘,沈知珩看了她几次,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下,直到最后也什么都没说。

马车很快驶入一家酒楼,车夫下去说了什么后,便立刻有人将马车一路牵到厢房门前。

贺嫣掀开车帘跳下来,瞧着院里的小桥流水舒缓地伸了伸懒腰。

“很高兴?”沈知珩突然问。

贺嫣点了点头。

沈知珩眼神泛冷:“有什么可高兴的。”

贺嫣:“?”

沈知珩不言语,直接进屋去了。

贺嫣莫名其妙地询问祁远:“我得罪他了?”

“刚出内狱,正常的。”祁远表示理解。

贺嫣嘴角抽了抽:“他真的需要看大夫。”

祁远笑了一声。安慰地摸摸她的头:“快进去吧,孤去厨房瞧瞧,顺便将菜点了。”

“还得亲自去厨房呀?”贺嫣惊讶。

祁远颔首:“这儿的规矩如此。”

贺嫣闻言,便想跟他一起去,但想到还有个难伺候的在屋里,若是丢下他一个,最后不定会如何,于是纠结片刻还是放弃了。

她挥别祁远,一脸遗憾地往屋里走,刚进门便看到沈知珩正盯着水盆看。

“……你又想洗手了?”贺嫣凑过去。

沈知珩看她一眼,只说了一个字:“脏。”

“都说不脏了……”贺嫣无奈,“不过你想洗就洗吧,正好也该换药了。”

沈知珩轻抿薄唇,认真盯着自己包得极厚的手,似乎在思索究竟要不要洗。贺嫣看他这副样子,生怕他兴致一来再洗出一盆血来,连忙挽起袖子要帮忙。

沈知珩看她一眼,到底没有拒绝。

贺嫣见状,低着头认真拆解纱布,垂着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忽闪忽闪掀起骤风。沈知珩看着她的睫毛,心底突然泛起一股痒意。

“你带药了吗?”贺嫣突然抬头,一不小心闯进他深沉的眼眸,两人同时愣了一下,等她再看过去时,那里已经一无所有。

“带了。”沈知珩回答。不止带了药,还带了纱布,似乎预感到自己今日会换药。

“那就好。”贺嫣满意地点了点头,掏出手帕绞了水,将他手上的余药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柔软的帕子在伤口上抚过,带来一阵阵轻微的刺痛,将最后一点痒意也彻底拔除,沈知珩安静看着自己斑驳的双手,却有一刹那觉得已经恢复如初。

贺嫣不知他心中历程,只是专注地帮他擦手,直到最后一点药膏擦尽,才剜了新的药膏一点点涂上。

涂药,包扎,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做了,贺嫣手法熟练地弄完,系上绳结后笑着仰头:“好了。”

沈知珩对上她的视线,唇角微微浮起:“嗯。”

十几步远的门外,祁远瞧着屋里这一幕,突然有种融不进去的错觉。

莫名的有些别扭。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始,继续每晚九点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