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的手术进行得很是顺利,只是他心理状态太差了,在手术的第二天,宋庄桐就给他约了心理医生到病房谈心。

自宋景做完手术之后,宋老爷子就再也没出现在宋庄桐面前过,但宋庄桐非常清楚,事情闹到这个程度,宋老爷子这下绝不会放弃宋景的抚养权了。

温言的电话再也打不通了,宋庄桐知道他有气,但又苦于抽不出身去找他,只能用微信不断轰炸,视频、文字、语音,却都像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得到宋景恢复得还算不错的消息后,宋庄桐问道:“他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我建议还是再多留院观察一段时间,但是他情况比较特殊,早点出院也可以,但一定要好好休养身体,定期来做检查。”

宋庄桐神情凝重,问:“如果要长途坐车……”

“那当然不行了,身体的排异反应本就让他很难受,还熬着折腾坐车,不太现实。”说着,主治医师皱着眉小声询问,“你是要带他去哪里吗?”

宋庄桐摇了摇头,说:“不是。”

之前请来的阿姨知道宋景动了大手术之后,主动问宋庄桐需不需要帮手帮忙照顾。她原本都已经接下了亲戚的一个月嫂的工作,但实在放心不下宋景,索性把那边给推了,跟宋庄桐谈好薪资之后,开始全方位照顾宋景,这也解了宋庄桐的燃眉之急。

宋庄桐人在这里,心却早就已经飞到温言那儿去了。

“他现在防备心太重了,之前还肯跟我说点话,现在完全是闭口不谈,把自己封得死死的。”心理医生表情不是太好,“这可不是个好征兆。”

宋庄桐担心的也是这事,之前宋景被突然带走,关在那间让人窒息的病房里好几天,心理状态简直差到极点,又是哭又是闹的,身上也不知道怎么的多了好几处伤口,因此宋老爷子更是笃定他是个疯子。这下宋景好不容易把身体的病治好了,却留下了无法治愈的心理创伤。

阿姨也表示宋景对她实在是冷淡,食欲也很差,每天饭都吃不下几口,有时候吃着吃着还会突然开始呕吐,红着眼抓着喉咙,发出可怕的喘息声。

宋景肉眼可见地瘦了下来,之前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被折腾得精光,宋庄桐实在是头疼。

“他现在唯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这还比刚带过来的时候好一些,至少有那么一个精神寄托,我们可以慢慢地让他放下心理的防备,这事还真急不得。”

“但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来回一趟至少得花上两三天。”

这话让心理医生皱了眉,他问:“你要带上宋景一块去吗?”

宋庄桐摇了摇头:“医生说他的身体没办法进行长途的奔波。”

“那我还是建议你等他状态稍微稳定一点再离开。”心理医生道,“我感觉他现在就是一个灵敏程度异常的天平,非常脆弱,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整个心理防线崩塌。”

宋庄桐目光沉沉,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结。

张裕在当天晚上就赶到了温言家里,他是开车来的,一路上油门踩到底,风风火火进了小区,上楼猛敲着温言的门。

“温言!开门!温言!”

敲到隔壁邻居都准备开门出来骂人,温言这才慢吞吞地过来开了门。

“妈的,给我吓死了,真怕我来晚了你直接烧死在这里。”跟张裕一块来的还有他带上的一位家庭医生,他领着人进了温言家里,说,“你赶紧给他看看,这人真是不要命,医院都不去。”

温言呼吸都困难,说话更是小声,他无奈道:“不是不去……”

只是将近四十度的高温烧得他神志不清,能用最后一点力气给张裕打电话已经是奇迹了。

“你怎么折腾成这样?宋庄桐人呢?”张裕看着温言烧得发红的眼睛和脸颊,皱眉问道。

生理眼泪无意识地顺着往下流,温言无力地摇了摇头,任由医生摆弄着自己的手臂。扎上针后,他又被灌了两杯药。

张裕看得心惊:“妈的,他没事吧?我怎么看着好严重。”

就跟马上要死了似的,耷拉着没半点力气,嘴唇苍白,脸上却被烧得通红,他眸子无神,整个人都缩在厚重的被子里,偏头盯着个角落,无意识发呆。

“怎么不打个120去医院?”张裕急得在旁边团团转,“要是我没赶来,你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

温言没有力气回答他的话,但心里却是默默想着:要是真想活着,可以叫120,可以求助邻居,再不济也能让宋庄桐的家庭医生过来帮忙。

只是他现在急需一个能够依靠的人,急需一个能听他诉说心里的委屈的人。

医生帮温言处理好之后,张裕就让他去酒店休息,自己则靠在温言身边陪他打吊针,没了外人,张裕瞥了他一眼,小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温言瞬间被眼泪模糊了整个视野,泪顺着滚烫的脸颊滑下来,凉凉的感觉让温言回了些神,他吐出一口浊气,定定地看着窗外,小声道:“张裕,你看,又下雪了。”

病还没好全就要搬家,张裕非常恼火,但又考虑到温言的情绪脆弱,他不敢大声嚷嚷,只好亲力亲为,让温言在沙发上坐着,自己帮忙整理温言的东西。

“能不带的都不带,去买新的。”温言轻声道。

张裕一听,把重要的证件和衣服都给收拾好之后,绕着温言的房子看了一圈,说:“那我到时候找人来帮你把卫生搞了,你就能把房退了。”

温言没搭他的腔,他正愣愣地看着窗外的雪。这场雪从发烧那晚一直下到今天早上,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小孩们等到雪停,纷纷跑出来玩,他们裹着围巾戴着帽子,一个个走起路来像笨重的企鹅,很是可爱。

突然,张裕丢了条围巾到他手里。

“你把这个围着,别又受凉了。”

温言愣着,盯着手里那条熟悉的深红色围巾,眼眶逐渐湿润。

下雪天开车非常危险,张裕把车速放得很慢,驶过这段滑溜溜的路面之后,张裕才使了点劲踩油门。

他把视线投向温言,温言消瘦又苍白的脸窝在那条深红色的围巾当中。窗外白皑皑的雪飞驰而过,抹出一整片的白。温言因为睡着而表情安静温顺,可算看着不那么悲伤了,张裕叹了口气,把车里温度又调高了一些。

温言有点热,他费劲地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正欲开口要瓶水喝,突然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他捂着嘴咳得厉害,飙了好些眼泪出来,整张脸都因为这场咳嗽而发红。

声音这会儿实在是哑得听不得,张裕顺手递了瓶水给他,看着温言被眼泪糊了一脸的样子,叹气道:“幸好咱们出来得早,不然路封了就麻烦了。”

温言小声嗯了一声,喝过水之后舒服了些,他重新闭上眼睛,让沉沉的脑袋休息。

“这雪太大了,前面的路都封死了,只能在这里掉头了!”在路口守着的交警不由分说地打了个手势。

宋庄桐皱着眉探出一个脑袋,问道:“那大概什么时候能解封?”

“还在融雪呢,等雪融了,车就能过去了。”

等雪融了,冬天也就结束了。

# 盼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