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忽冷忽热,但到底还是温度低,温言明令禁止学生们去洗手间借洗手玩水,打湿了衣服之后很容易受凉感冒。

温言身体那点病一直没好透,到了冬天就特别容易反复。温言不想请太多假去医院,一是开销大,二是班上的进度一直落了隔壁班两节,到时候期末很容易吃亏。他们现在年级还低,作业也少,但也总是有在学校完成不了作业的学生,自然就得带到家里去完成了。

“儿子,过来。”

宋景正在捣鼓手上的乐高,神色非常认真。

宋庄桐又看了一眼手机里温言在家长群里发的没完成作业的学生名单,还真是名“单”,就只有宋景一个人。

“宋景。”

宋庄桐又尝试叫了他一声,宋景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只专心玩着手里的乐高。

宋庄桐点到温言的聊天框里,给温言弹过去一条语音:“温老师,宋景不太配合写作业的事情。”

温言估计是在忙,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消息,他说:好的,明天去学校我找他去办公室写。

宋庄桐挑了挑眉,对宋景说:“儿子,爹给你找麻烦了。”

宋景拿着手里的乐高,无辜地抬头看着他爹,好像是在思考宋庄桐到底在说什么。

温言说去学校带宋景写作业,宋庄桐也乐得轻松,他本就不是个有耐心的爹,更别说教宋景写作业。宋景做什么都是慢吞吞的,像语文作业这样照着抄写的还好,要是换成数学题,宋庄桐没教多久就会有点冒火,而宋景每次又用那样无辜的眼神看着他,搞得宋庄桐每每憋了一肚子气,更没耐心到微信里去完成老师布置的一系列烦琐的打卡工作。

低年级的班重要的是规矩的确立,学校接连弄了好几个活动,都是关于学风建设的,其中一个是开学歌的表演比赛,还有一个是路队展示比赛。温言对学校里的各种比赛并不上心,导致校长找他谈了几次话,让他多带着班上拿点奖。

温言佛系得很,学校可一点都不赞同班主任用这样佛系的态度对待学校的各项比赛。

被赶着上了战场,温言不得不开始加班加点把比赛进度给拉回来,他录了个开学歌的舞蹈表演发到群里,让家长们在放学之后让学生跟着学一学,顺便把歌也给唱会。

宋庄桐收到他发到群里的视频时正在店里休息。宋庄桐刚修了辆车,现在浑身都是脏兮兮的,去店里的浴室冲了个澡之后,边抽烟边打开温言的视频。

他应该是在办公室拍的,背景是好几张拼在一起的办公桌,上面摆着各种书和小玩意,温言站在办公室靠前面的空地上,表情有些局促,手在身旁打着拍子,等到进入音乐后,他开始做动作。

估计是觉得有些幼稚,温老师脸上露出了赧然的笑,他轻抿着唇,跟着歌词做着小学生的舞蹈动作,还小声跟着唱。

他把厚重的棉袄给脱掉了,里头的灰色毛衣裹着纤细的手臂。背景音除了歌,还有办公室女老师的笑声,应该是在跟他开玩笑,温言也跟着笑,眼睛弯弯的。

宋庄桐也跟着笑,他单手扶着脸颊,闷闷的笑就从鼻腔里逸出来。

捞起椅子上的外套起身的时候,有学员问他去干什么。

宋庄桐心情不错,道:“教我儿子跳舞去。”

等他走了,问话那学员扭头:“宋哥还会跳舞呢?”

另一人回道:“宋哥什么不会啊?”

会打架,会修车,会带儿子,跳个舞算什么。

他们嘴里的全能宋哥刚到家,就把放了学之后乖乖啃着阿姨准备好的小蛋糕的宋景给拎起来,说:“你们温老师说,让我教你跳舞。”

宋景唇边还糊了些奶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温老师这个词让他顺从地跟着宋庄桐的动作起身,宋庄桐把他领到客厅空旷的一块地方,叉着腰。

“第一个动作……怎么做来着……”宋庄桐把手机拿出来,点开那个视频,滑到前面去再看了一眼。

“我先看看。”宋庄桐说。

宋景乖巧地站在原地。宋庄桐等到把视频完整看完了之后,随手比画了一下。

“这样。”

宋景看着他,没有反应。

“跟着一起做。”宋庄桐说。

宋景还是看着他,没有反应。

“算了,你自己看吧。”说是让宋景看,宋庄桐又跟着他一块看了一遍。

“学会了?”他问。

这回宋景有反应了,无辜地摇了摇头。

“那再看一遍。”宋庄桐说。

温老师第二天检验的时候,班上大部分同学还没学会所有动作,但是至少能跟着唱歌了,只有宋景局促地站在自己的位置旁边,呆呆地看着别人的动作。

温言下台巡视了一圈,见宋景不动,他低头细声问:“宋景,你在家里没有学吗?”

宋景表情有些僵硬,他紧紧攥着校服裤,手指都捏得发白,一声不吭。

温言又说:“没关系,你跟着老师一块做,很简单的。”

宋景还是没有动作,温言干脆去牵他的手,拉着他跟着投影仪投出的视频一块动作。

一曲毕,温言松开他的手,朝讲台上走去。

一节课只有四十分钟,还是温言问音乐老师要来的,他把动作简单教了一部分,剩下的准备明天再想办法要一节课来教。

除去教他们跳舞,温言还有语文课要上,因为教学进度落后,他不得不占课教跳舞,自己的课留着上新课,这样一来,他一天的课时翻了个倍。

上完最后一节课,温言把孩子们叫出来排队。

之前都是班上的数学老师负责送路队,但由于三年级有个班主任临时调走,数学老师被调到三年级当班主任,送路队的事又落到温言肩膀上了。

校门口的路队都是低年级的,一个个小屁孩背着书包,在路上吵吵嚷嚷,好不容易从教室走到了校门口。温言有些头疼,这个样子还要去参加学校的路队展示大赛,简直是公开处刑。

在校门口还有一段口号要喊,周围已经围满了来接学生的家长。

负责带头喊口号的是个声音清脆的小女孩,她胆子很大,声音也很响亮。

她大声带着班上的同学喊口号。这些以前都是数学老师负责,温言听着他们拖得又长又参差不齐的口号声,忍不住勾了勾唇。

女生队伍最前头的女生是他们班一个比较特殊的学生,智力发育先天迟缓,她上课的时候常离开自己的座位到处走动,摸摸这个人的书,翻翻那个人的书,班上好几个小男孩很爱欺负她。

她跟着排头那位女孩结结巴巴喊着口号,等她开口喊的时候,大部队已经喊到下一句了,似乎是注意到了温言的目光,她更紧张了,发不出声音,嘴巴却还无助地跟着一块张张合合。

温言心里头有些泛酸,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说:“那今天就解散吧,有家长来接的小朋友现在就可以跟家长一起回家啦。”

两条歪歪扭扭的队伍一哄而散,每个小朋友都会扯着温言的衣服,等到他看着自己的时候,再举起小手跟他挥挥:“温老师再见。”

温言“再见”都回不过来,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偷偷溜到宋庄桐身边的宋景。

“宋景。”温言出声叫他。

宋景慢吞吞看了过来,宋庄桐也慢吞吞看了过来。

温言故意歪了歪脑袋,问:“你不跟老师说再见吗?”

宋景顿了好一会儿,才把手举起来朝他挥了挥。

“温老师再见。”

温言又在笑,小蜜蜂的话筒抵在他白嫩的脖颈上,他眉眼弯弯,神色非常温柔。

“再见。”

他又抬眸看着宋庄桐:“宋先生也再见。”

宋庄桐忽地想起了那天雪夜里的挥手告别,原来是跟班上的小朋友们学的啊。

“温老师再见。”宋庄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