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分,温言又轰轰烈烈病了一场。

幸好是踩着期末考试的点病的,温言昏昏沉沉去监了考,因为病得有些严重,发放成绩单和报告册的事情只能拜托辅导员老师去了,而他在家里烧得浑身滚烫,昏睡得不知道是何日何时。

长久没有进食让温言浑身无力,他费劲地爬了起来,把在门口已经放到冷透的外卖给拿了进来,刚尝一口就反胃作呕。温言嘴唇苍白,把外卖往茶几上一放,起身想去楼下诊所再测一下体温,买点药回来。

刚出门就被傍晚时分的温度给冻得打了个寒战,温言这才想起在群里看到家长们发的感谢的话已经是上午昏睡过去前的事情了,他又回屋去加了个外套,才坐电梯下楼。

不少人家里已经准备好了晚饭,菜香味飘在小区里。属于普通人日常生活的烟火气让温言心里踏实不少,虽然他此刻无依无靠,但一想到步入正轨的新生活里能拥有的每一个从普通中得到幸福感的日子,他就愿意熬过这些糟糕难过。

就算很难,他也愿意熬过去。

周元柏就是在温言思绪逐渐清明的时候出现的。横在路中间的人很是霸道,温言缓缓抬头,跟周元柏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言言。”

眸里的水雾缓慢散去,湿润的睫毛正在轻轻颤抖着,昭示着主人此刻的不安。

“你怎么在这里?”

声音哑得有些可怕,温言几乎站不稳,周元柏伸手把他扶住,低头问道:“生病了?我送你去医院。”

温言紧攥着拳,眼睛逐渐泛红。

他缓了缓呼吸,开始烦躁自己差劲的身体,压根没剩多少力气可以从周元柏手里挣扎出来,熟悉的气味让他十分作呕。周元柏还是那副虚伪的样子,看起来比谁都温柔,比谁都深情,背地里却脏得可怕。

光是回忆起周元柏穿着西装跟他的新娘一起拍婚纱照的画面,温言就忍不住喉咙里的酸意,哇的一声把肚里没剩多少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周元柏稳稳抓住温言的手,任他吐了个痛快。

“我先送你去医院。”他的语气不容拒绝,身上的衬衣已经被吐脏大片,他全然不顾身上的味道,动手想把温言抱起来。

温言擦了擦嘴边的水渍,他喉咙里难受得厉害,眸子红得不行,皱着眉看着周元柏,低声骂道:“你滚。”

周元柏表情一怔,下一秒就直接把温言整个人打横抱起,快步走到车子边把他塞到车子里。

“周元柏,你是不是有病啊?”温言气有些不顺,说话都喘得厉害。

急迫想下车的心情像是复刻了那日撞车后的焦急,温言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死死抓住车门把手,嘴唇苍白,抖得厉害。

“放我下去。”温言深吸了一口气,“只要你敢开车,我就敢跳。”

周元柏给他绑住安全带,这么些年没见,温言的眉眼间多了好些决绝,周元柏见不得他这样的眼神,偏头躲开之后,低声道:“我就送你去医院。”

“用不着。”温言伸手把安全带解开,他把脚卡到车门和车中间,借着力下车,抓住车门的手都在轻轻颤抖着。温言找不到受力点,差点没直接跪倒在地上。

周元柏见他神情抗拒,也有些恼怒起来。

“你有必要吗?现在难道不是去医院最重要吗?”

温言身上也被吐脏了,味道很重,他难受地蹙紧了眉,一句话都不想跟周元柏多说。

“我不用——”

“温言。”

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温言瞳孔一扩,一瞬间竟然有些鼻酸。

宋庄桐动作很是粗鲁,把温言直接给拽到怀里。

“你他妈谁啊?”

周元柏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男人,他个子很是高大,气场强大凌厉,紧皱的眉昭示着他烦躁的心情。他一只手就能把温言给揽到怀里,偏生温言还很顺从地低头,任由他用粗鲁的动作攥着自己的手腕。

“你又是谁?”周元柏冷声问道。

“温言,你认识他吗?”掌心的手腕温度很高,宋庄桐皱着眉低头看了温言一眼,他苍白的嘴唇和微弱的呼吸让宋庄桐眉头皱得更紧,再次抬头看着周元柏时脸上已经写满了厌恶,“你欺负一个病人算几个意思?”

周元柏感到有几分莫名其妙:“欺负他?我想送他去医院而已。”

宋庄桐冷冷看着他:“用不着你。”

家庭医生跟着宋庄桐下了车,在车边等了好一阵,宋庄桐都没把人给带回来,甚至那儿剑拔弩张的气氛隐隐有些不对劲,他快步走了过去,问道:“不是说生病了吗?怎么还不回去待着?”

医生肩上背着医疗箱,他努力忽视面前这两个男人争风吃醋的场面,把注意力放到病人身上。

“穿得也不少啊,怎么烧成这样?还是先把他弄回家里去吧。”

宋庄桐闻言,正要把温言打横抱起,温言推他,摇了摇头:“我还能走路的。”

“言言。”周元柏在后面小声叫了他一句。

温言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喉咙像是被使劲拉扯摩擦过,疼得不行。

“你是怎么找来的?”

周元柏无力地张了张嘴,最后只轻声道:“我查了张裕的车票。”

“别出现在我面前。”

明明是虚弱的声音,语气却冷得直直往人心尖上扎。

宋庄桐全程黑着一张脸上楼,特别是在温言提出想先去洗个澡的时候,他声音很冷。

“烧成这样还洗澡?你不想活了?”

温言脸颊烫红,嘴唇却是苍白的,他喉咙干哑,手指在衣领处停顿着,低声道:“刚刚把身上吐脏了。”

宋庄桐冷着脸看他,那副病得不堪一击的样子让宋庄桐心里的火更大,他粗鲁地帮人把T恤给剥了下来,露出蜜桃肉似的白里透粉的上半身。温言瘦得没几两肉了,蝴蝶骨撑着白腻的皮肤,泛着光。

“还在干什么?出来打——”

医生步子一顿,忙移开了目光退出去,过了一会儿,他又推开门,对宋庄桐说:“真的得先治病,他现在不太适合——”

“出去。”宋庄桐冷声道。

医生关了门还不死心,在外头嚷嚷道:“宋庄桐,你做个人啊。”

浴室里的温言浑身泛着粉红,他任由宋庄桐用热水湿了一块毛巾给自己擦身体。宋庄桐带着气,动作有些粗鲁。

毛巾蹭过的皮肤颜色都深了一倍,温言紧咬着下唇,等到清爽和干净的感觉代替轻微的疼痛之后,温言小声说:“谢谢你啊。”

宋庄桐动作一顿,目光落在温言后背斑驳的红痕上,语气可算是放软了些。

“疼为什么不说?”

重新把毛巾给热了一遍,这下动作温柔了不少。

温言一直低着头,脖颈处的黑发乖巧地贴着皮肤,被宋庄桐用毛巾蹭过之后又弹回原来的位置。

“冷不冷?”

温言呼吸重了些,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不冷。”

察觉他语气有些怪异的宋庄桐把毛巾往盆子里一丢,伸手把温言整个人都给扳了过来。

“温言,你是不是哭了?”

鼻子憋红了,脸颊憋红了,眼睛也是红的。

光溜溜的上半身也是红的。

宋庄桐捧着他的脸,往自己面前一带。

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温言,交缠的呼吸滚烫又暧昧。宋庄桐用冰凉的额头贴着温言的,语气冷极了。

“你是因为今天那个男人哭吗?”

温言嘴唇都在发抖,手腕被宋庄桐反扣住,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宋庄桐用另一只手捏住温言的脸颊,温言的沉默让他极其烦躁,他手上的力气逐渐加大,像是想把温言的话给逼出来似的。

结果先把眼泪逼出来了。

大颗的、滚烫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