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一夜沈慕诗是不是在周逸云耳边轻声的嘱咐他闭会儿眼睛,也经常轻轻的用手帮他按住眼皮,但是一松手周逸云的眼睛还是总睁开。

 早上的时候,周逸云开始有些呼吸困难了,沈慕诗找到大夫,大夫联系ICU。

 很快,ICU的大夫上来看查看病人的情况,和主治的大夫沟通之后,他们将沈慕诗叫出病房。

 王君如走进病区,看到沈慕诗,便停在身边听着沈慕诗和医生的对话。

 “你家的病人如果进ICU就要下呼吸管,他的情况一旦下了管子就不能拔了。”

 沈慕诗似乎没听懂,怔怔的看着大夫。

 “是这样,你爱人一直没有脱离昏迷,而且有进入深度昏迷的迹象,目前他呼吸不畅是肺部病情恶化,如果下呼吸管虽然可以暂时帮助他互相,但是他的昏迷会导致他不能自主呼吸,所以管子一旦插上恐怕到人没了也拿不下来。”

 大夫说的已经很直接,沈慕诗竟一时语塞,她看了一眼身旁的王君如。

 王君如问道:“大夫,我们想知道,如果不下管,病人还能维持多久,另外我也是护士,您直接跟我说,您的建议是什么?”

 “你是?....”

 “我是病人的妹妹!”王君如看了沈慕诗一眼,坦然答道。

 “是这样的!按说这种病到最后都会比较痛苦,但是你们家病人进入昏迷了,痛苦程度反而会减轻很多。另外,即便你们不考虑ICU费用,我也得说有些抢救并非完全必要,像这种病人最后再来一刀插了管无疑是让病人受罪。至于时间,一两天的事,做准备吧。”

 因为太熟,几年的交道,医生太坦诚,这样的结果虽然说没错,却也扎心。

 王君如和沈慕诗走到周逸云床前,王君如努力的挤着笑容问周逸云:“感觉怎么样。”

 从昨天晚上,周逸云已经有些说话费力了,他看着王君如点点头,又努力的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

 作为职业护士的王君如,早已经见惯了生死,但是面对自己的亲人,心里依然难受。

 她很清楚周逸云眼前的情况:“这么想见我,是不是有话说?”尽力压抑着情绪,露出笑容。

 周逸云微微圈起嘴,费劲的从喉咙里说出两个字:“姑姑。”

 王君如身后的沈慕诗,眼圈红了,她赶紧转过身去。

 “你是不是不放心姑姑?”

 周逸云费力的点点头,那一刻沈慕诗泪如雨落,她转身走出病房,站在周逸云平时喜欢带的楼道尽头窗前,看着每天周逸云看着的外面的风景。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君如也走出病房来到沈慕诗身边。

 君如哭了,沈慕诗陪着她掉了会眼泪。

 “云子说,他太了解你了。嘱咐我,他的三大件给孩子一件留个念想.....”

 沈慕诗摇摇头:“我知道,手表,项链和他的玉。你放心吧,我什么都不要,包括云子的账户,虽然没什么钱了。”沈慕诗苦笑了一下。

 “所以,他很清楚你的做事风格?”

 “是的!”沈慕诗点点头:“云子有两套邮币纪念册,他说过一套留给儿子,一套留给我,这个我会留下,其他的都是你们共同的财产,哪怕是他带出来的,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都不会要。君如我们说这些可能任何一个人听到都觉得我们冷,但是有些话早晚要说。而且他也希望如此。”

 沈慕诗的目光看着病房:“药还不能停,所有的都挂着,我不想他觉得我们不管他了。这两天我会都在。”

 “你熬了很久了,这两天我陪着你。云子觉得这么多年很亏欠你,我知道我该怎么做。后事我们一起给他办,让他安安心心的。”王君如说着又有些哽咽。

 “我们的事都不算事了,这么多年我挺感谢你的。因为牛牛!”

 “牛牛常问,什么时候去姑姑那,等忙完云子的事,咱们一起带牛牛出去,只是别对牛牛说。”

 “我知道!”

 两个人再次一起回到病房,在周逸云面前,像是很好的朋友很好的姐妹。

 王君如将湿巾叠起来,压在周逸云的眼皮上,几天没有闭上眼,周逸云的眼睛已经布满了红丝。

 沈慕诗是不是检查周逸云是不是拉了尿了,用棉签沾着温水帮他擦拭嘴唇。

 周逸云也不再说话了,偶尔沈慕诗叫他,他会朝沈慕诗望望。

 张洁知道消息来看周逸云了,一起来的还有张建军。

 看着**的周逸云,知道了儿子不久人世,张洁只是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命怎么这么不好。

 看了两眼,张洁被张建军劝着先回家,这里后面的事都不用她操持。

 一出病房张洁就大放悲声,沈慕诗拉着张洁快步走,她不想张洁哭的这么大声,不想周逸云听到。

 病区里张建军问王君如怎么打算,王君如说了买好墓地的事。周逸云的后事她和沈慕诗会一起办。

 “那就辛苦你们了。”

 这已经不是辛苦不辛苦的事,当两个人看着监护仪上血压心跳一点点的数值变小,最后终于走了一条横向,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医生来了做了最后的检查,下了死亡通知。

 周逸云的人生就此结束了,他静静的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从此没有任何痛苦。

 两个女人默默的帮他换上一套平时他最喜欢的衣服。

 没有送路,没有大操大办的出殡。

 王君如开车带着,沈慕诗抱着周逸云的骨灰来到当初买下的墓地。

 请的做白事的人,帮他们按照仪式进行了下葬。来参加告别的,还有王君如这边几个帮忙的亲戚。

 那天周逸云墓前王君如放声大哭。

 亲戚们劝着王君如节哀,沈慕诗一旁无声的落着泪。

 回家的路上,王君如对沈慕诗说:“别憋着了,想哭你就哭吧。”

 沈慕诗的眼泪有点不争气,却依然无声。

 王君如惋惜的说道:“你啊,什么时候不憋着就好了。要不要我刺激刺激你?你看你跟云子这么久,连证都没拿。到最后怎么样,哭都不能放声哭。我敢哭,你敢吗?!”

 沈慕诗知道王君如故意,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已经像是多年的好久,她收起眼泪:“我哭什么,既然没拿证,丧偶的也不是我。”

 王君如笑了:“咱两也就是私下敢这么说,云子运气不错就是命短,他是把我们两个脾气秉性都摸透了,人太聪明,可惜了......姑姑,以后每年来看云子我们两个一起来吧。”

 “好!”

 “你知道我答应云子什么事了吗?”

 “和我有关?!”

 “是啊,你和云子在一起差不多七年了吧,他生病了四年多,你一直照顾他的生活,女人事业上最好的年纪。现在我们都四十多了,不论找工作还是再嫁人都很难找。我希望你以后有个好的归宿,我们两个不一样,我还有牛牛,至少你得有个依靠。”

 “这事以后再说,顺气自然吧。”沈慕诗说的有些没力气。

 “嗯,我还答应云子,以后每个月给你两千生活费,你们两个已经没积蓄了。至少你得有收入来源。”

 “我有来源。”

 “我知道,你帮别人操作拿点收益的提出对吧。云子说,他病的时间得罪里很多人,对你影响很大.”

 沈慕诗摇摇头:“这个他想多了,本来这种私下的操作也不受保护,我觉得云子给我最大的财富是让我安心的学习了这么多年,真有能力还是要给自己赚钱。所以,能不能谈到客户,我根本没多想。”

 “呵呵,我就说他了解你,所以最后他才会毫不犹豫买买买。其实,他也对得起我和牛牛,没拖累我们。但是,小诗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我跟云子的感情就好像亲人,有时候听牛牛说你们,就好像在说我的哥哥和我的嫂子。但是你也知道云子净身出户的事,他到最后已经给自己算好了。所以,我觉得,你做了很多本应该我做的事,我也得做些云子没做到的事。”

 “有些事,你没办法做到啊,你还有牛牛。”

 “牛牛是我们的,至少在你有自己的孩子之前,牛牛是我们的。”

 沈慕诗听之动容,却不想再流泪,她沉默着。

 “两千不多,就当过度吧,至少对我来说没压力,要是哪天我觉得有压力了,也就不给你了。还有一件事,我已经准备了一个账户,能不能赚到钱就是你的事了。你跟外面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合作。”

 这么多年的接触,沈慕诗知道这已经是王君如的最大的能力,虽然她经济上比较富裕,但是也只能算个小中产,一个带着孩子还要照顾神神叨叨马凤英。

 沈慕诗花了两天的时间把周逸云的东西都整理了出来,除了那套周逸云说好留给自己作纪念的邮币,其他的都让王君如拉走。

 手表,项链,玉石,还有周逸云的那个当初和王君如结婚时候的钻戒,以及给牛牛收藏的那套邮册,这些都给了王君如之后沈慕诗忽然有种如释负重的感觉。

 收拾周逸云东西的时候,沈慕诗打开周逸云的钱包,里面空****的,除了他的卡证还夹着一张印刷的文章,应该是从某本书里撕下来的,那是一片散文《断鸿归处飞云乱》书名是王君如。

 沈慕诗从网上找的这片诗词的原文:

 菩萨蛮

 断鸿归处飞云乱。乱云飞处归鸿断。风弄叶翻红。红翻叶弄风。柳残凋院后。后院凋残柳。楼外水云秋。秋云水外楼。

 周逸云的本子沈慕诗很久才打开,上面记录着周逸云所有的账号密码,重要的人的联系方式。

 本子里好像夹着东西,每隔几页就会有一张崭新的钞票。

 诧异的沈慕诗拿出来数了数,竟然夹了三四千。

 在本子上有周逸云的笔迹:我知道你,我了解你。

 只是当做万一,万一你一时为难,这也是个缓冲。

 记得以后,有人说你,让他别废话,有人再说你,让他闭嘴,如果再说就让他滚蛋。

 你得知道,你自己就是宝,遇到你才是福气。

 写在最后

 沈慕诗没哭过,没当着任何人哭过,像她说过的那样。

 她开始静静的看书,认真的去做交易,安安静静的篆香,写字,一副从此以后岁月静好,凡事无扰的样子。

 那些劝过她的人,她会笑着说,日子很好,君如很好。于是,又一些人离她渐行渐远。

 清高吗?运气好!或是真的像别人猜测的,她所图周逸云的已经得到?

 沈慕诗不想解释,正如远离人所言,谁也未必赞同谁的人生。

 那些家长长辈也来说沈慕诗,你前半辈子过的都是什么,以后应该如何。

 看着周逸云的留言,沈慕诗笑着回复:“我经历过了生离,也经历过了死别,前半辈子我的人生已经完美。”

 有的好友劝她,你得开始自己的生活,沈慕诗便回复,化茧成蝶之前一定是作茧自缚,半年修养,一年后便是新生。

 沈母张罗着要给沈慕诗介绍朋友,沈慕诗总是笑着回答:“你女儿是宝,想找的话家里的门槛会被上面提亲的踢破的。”

 张洁会经常打电话给沈慕诗,手机不会用,网络不通,电器有问题。

 在她心里,儿子虽然没了,但是多了个女儿。

 沈慕诗也似乎乐此不疲,交易学习码字之余去看看父母,去看看张洁,去约了王君如带着周牛牛出去。

 每次周牛牛见到沈慕诗都会姑姑姑姑的扑到她的怀里。

 在所有人看来沈慕诗都没变,甚至还活着有周逸云的世界里。

 更久之后

 沈慕诗遇到了那个告诉她学会悦己的人,像是捡到宝一样对待她的人。

 一个对的人,不会让她受委屈,不会让她流泪,一个让她整体笑嘻嘻的人。

 沈慕诗走了,离开了津市,带着随身物品和她赖以生活的笔记本。

 生活不只眼前的苟且,还有况且况且去追求幸福的远房。

 火车上她发下那一条动态。

 生活总要继续,不管曾经经历了什么,那些鸡汤励志都没有用,只有自己的生活是自己的。

 努力前行着,别去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谁也替代不了谁。